她心中便有了答案,跪地道:“这三人曾是我鸟族将士。触犯军规,说了些……大逆不道之言,上月已经被我逐出鸟族。案卷在此。”穗禾双手向上抬起,变出了份案卷,俯首呈上。 内监接过案卷递给天帝。天帝草草翻过,“咚”的一声扔到桌子上:“这等狂徒,既已逐出鸟族,自然和你鸟族无关。这三人的去向,你可知?” “启禀陛下。穗禾曾令族人留意这三人的形迹。他们离开翼渺洲后,便不知所踪,只怕是不在天界。” “说,尔等受何人指使,胆敢刺杀天界皇子?”天帝霍然起身,厉斥道。 润玉慢条斯理的理了理袖摆,今日这出戏,他从头看到尾。天帝看似愤怒,却不急于审讯。对于天后几次三番的诡辩,也是顺势应和。天帝不仅要保天后,还要名正言顺的保下鸟族。 “魔……魔族。”一直不曾开口的刺客,忽然争先恐后的回答。 润玉侧头打量众位大臣的神色。这些天帝信赖的臣子,自始至终只是作为一个见证者站在殿中,并不胡乱开口。此时听了这答案,也是适时的露出点愤慨。只是这点儿愤慨过于工整了,倒显得不够真。 不够真又如何,只要天帝满意就行。 润玉束手而立,静等这出戏落幕。 这幕戏结束了,其他的戏本才好翻开。
第20章 过往秘闻 夜风微寒。 润玉安步当车,沿着天河向苍穹尽处缓步行去。 夜幕低垂,四野空寂,一道流光长河踏空而去。河水微起波澜,时不时跃起一条星钻鱼,拍起一片流光。犹如碎星落玉盘,星光如烟如雾,逸散于漫漫天河。 这是人间绝不可见的美景,却因为太过冷寂枯燥,并不被天界仙人所喜。 唯独习惯了寂寞滋味的人,才会在天河边出现。 “殿下。”蓦然响起的声音,打破这里的沉寂,也打断了润玉的沉思。 “邝露。”润玉笑容一闪即逝,意料之中的叹息道,“你来了。” “我布完星,来此随便走走。”邝露快步走来,眼神微微游移,落在微蓝的星钻鱼身上,“殿下不高兴?” “我在想……何为血亲?”润玉停下脚步,负手立于河畔。 邝露拧眉,似有所思,并不好开口。 有些忧虑,总要说出来。润玉抬头凝视着最终流入夜空中的天河,自顾自开口:“父神一直想收回魔界。偏生缺一个六界信服的借口。” “魔界胆敢刺杀大殿下,天界必要为大殿下出头。这是现成的理由。”邝露接过话。 润玉唯一颔首:“自母神成为天后,鸟族四处扩张,纵然人多将广,讨伐叛逆尚可,两界之战却是不愿出头的。可这刺客出身鸟族,为了自证清白,此时一旦开战,鸟族不得不冲锋陷阵,做个急先锋。” “收回魔界是陛下夙愿,此时时机正好。殿下为何烦恼?” “刺杀大殿下的灭灵族人,今日原该伏诛。我滞留人间时,发现魔界的卞城公主四处寻找此人。便令燎原君假装不敌,任由卞城公主带走此人。”天河水迸溅在衣摆处,流光与白衣融在一处,润玉整个人仿佛陷在了雾霭中。他一甩袖子,后退两步,搅起一片云烟。 这番谋算,邝露听到时,呆了一下,偏生被润玉的动作打断了思路,跟着后退时,嘴里只剩下了:“殿下此举,必然是有深意的。” 这追捧,润玉也就随便听听:“我提前知道鸟族有人要刺杀大殿下。” “果然是……天后令下?”邝露看向润玉,愤愤不平。 “这种事,为防透漏风声,必然得心腹动手。成了最好,不成便如方才九霄云殿中的审判一般。”润玉笑了一笑,漫不经心的掸掸衣袖,“若是失败,皆是魔界狼子野心,故意挑拨天家关系。” “殿下既然清楚,为何不追究?”邝露追问。 润玉阖眼,沉默了一瞬,叹到:“我调遣兵将前往人间,禀告过父神的。” “陛下都知道?” 润玉默认,声音微低:“我原以为,有功当赏,有罪当罚,方为君王。天下之患,莫大于举朝无公论。为君者,倘若公理不明,是非不辨,所谓上邪下难正,众枉不可矫,届时上行下效,何来清明?今日父神之举……”后面的话,润玉并未出口,只在心中默想,六界聪明人甚多,父神实则下了招烂棋。 烂棋未尝不能走成一步好棋。想起父神单独留下自己的那一幕,润玉仍然觉得愤懑。 当时整肃兵将,攻打魔界的决策已定,众神纷纷离开。 天帝从九重台阶上走下来,站在他身边,低声暗示道:“天界未来太子,绝不能有一个被废的母亲。” 那一刻,润玉只觉得荒谬。甚至想替旭凤问一句“父神,您真心宠爱这个儿子吗?”事实是,在当时情境下,他不得不俯身行礼、推拒、道谢。 天帝唇角带笑,志得意满的离开。 润玉似乎瞬间明白了很多事,也看清了自己这位父帝,究竟是何等心思。 旁人在父帝眼中,不过是枚棋子,区别只是份量大小而已。他当初偏爱旭凤,不过是因为这个儿子犹如灼灼烈阳,出身高贵,即可昭示帝王威仪,又可为他冲锋陷阵。 至于太子之位,分明只是一个虚幻的筹码。若无父神刻意引导,天后何必视一个寂寂无名的养子如附骨之疽,定要除之而后快。只怕这些私下争斗,便如此时此事一般,父帝心知肚明,却冷眼旁观。 这个承诺,曾经逼得天后为他冲锋陷阵。父神亲口向我说出这个承诺,又想让我做什么?润玉凝神思考,手指微动,他要将包庇母神的缘故推给我?让我为他打下魔界?还是有更深的图谋? 父神的心思,实在是深不可测。 挑拨人心,扶持鸟族四处争利,打压水族,扶持星宿,而今又压制鸟族……父帝在位以来,一应举措,不过是借刀杀人,四处制衡。身为帝王,此等手段未免过于偏狭,失之光明。 润玉长叹一声,回过神,瞥了眼静立在侧的邝露,颇为周全的解释两句:“宫中有事,我这便离开了,邝露仙子随意。” 话音方落,他的身影已如云烟般散去。 邝露定定凝视着他消失的地方,忍不住笑。她只能这样沉默的追随着,犹如殿下头上的那只玉簪一般,看似亲近贴心,必不可少,实则只是区区一件物什,随意可以替换。也许有人会为此惶恐,可她甘之如饴。 润玉之所以急急离开,不过是宫务繁多,不愿耽搁罢了。他既然担了这职责,自然要兢兢业业,尽这一份心。 他刚一踏进栖梧宫中,言泽便急急迎了上来:“水神殿下已经候您多时了。”他挤了挤眼睛,看来这个多时是不掺和一点儿水分的。 润玉看了看黝黑的天穹,便猜到了几分,令言泽退下后,快步向议事厅走去。 “火神殿下。我今日到此,是来赔罪的。”水神正在议事厅中等候,听到他的脚步声,立即客客气气的迎了出来。 “您所指,可是洞庭湖一事。”润玉回礼,抬手请水神进屋详谈。 “火神殿下果然猜到了。”水神客随主便,在厅中落座,言语之间,颇有忐忑之感。 润玉在对面坐下,离开洞庭湖后,他一直滞留人间,水神自然找不到他。想必水神是刚离开九霄云殿,便立即来栖梧宫中等他。可见此事,水神牵扯颇深,又较为隐秘。 “大殿下人间历劫,彦佑一直在其侧现身,见到我后,便逃回了洞庭湖。我心中疑惑,便追上去问问。”润玉略略修饰几句,解释了一番前因,“一入洞庭湖底,甲兵尽出,势要杀我。我正好奇,这是何缘故?” 提到甲兵尽出之时,水神动了动身子,开始坐立不安,面上情绪急剧变化,一直到润玉说完,脸色还是颇为难看。 “请殿下赎罪,此事隐情颇多,倒非故意置殿下于不利。”水神勉强解释道。 “不是故意的?”润玉玩味的重复了这几字,看到水神眼神躲闪,便温声道,“还请详说。” 他的态度固然温和,皇子遇刺一时,却不能等闲视之。只看天界并无风声漏出,必然是水神压了消息。此时可大可小,在他一念之间,就看水神能给出什么样的解释。 水神想必心知肚明,便也不再遮掩,直接说道:“洞庭君名为簌离。原本是太湖龙鱼族的公主。” 润玉立即想起那副画卷中的红衣女子,微一恍惚,便听水神接着说道:“这位公主原本和钱塘水族有婚约。忽然有一日,太湖水君要解除婚约,钱塘水君自然不愿,一番吵闹之下,便折腾到了天帝座前。” “婚约乃盟誓。钱塘水君若不愿解除,太湖水君硬要解除,必将伤筋动骨。”润玉手指敲打着桌子,徐声道来。 “正是如此。”水神应声,“钱塘君刚一闹出事来,我正要去劝和,天帝已将钱塘君请上了九霄云殿,随后降罪太湖水族,将太湖水面上的三万六千顷水泽之地罚没给鸟族。天湖水族自然不服,这股怒气便倾泻于钱塘水族。” 水神说起过往,声音不觉微扬,想必这段过往,对他来说也是如鲠在喉:“天帝对太湖水族的处罚过于严苛,钱塘君原本心存愧疚。在天界盘桓几日,回到钱塘后,看到太湖水族与钱塘水族争斗不休,各有死伤后,怒不可遏。” “原本只是下面水族的小打小闹,却越演越烈,成了太湖、钱塘两族的争斗。最后东南水系悉数牵扯其中。昔日同族之谊,变成生死仇敌。我那时已经竭力周旋,无论如何都压制不住。” 润玉听到这里,便有几分猜测:“连水神您也压制不住,只怕是有人在煽风点火。” 水神并未否认,也未直接肯定这个说法,接着讲下去:“后来的事情,殿下虽未出生,想必也听到过一些。东南水系分崩离析,水族一蹶不振,自此势微。我身为水神,难辞其咎,只得闭门谢罪。” 润玉在省经阁中翻看史书,自然知道这番争斗,更知道其后鸟族势起,自此风光无限。天帝与天后威严愈重,天界渐无反对之声。 “很少有人知道。水族这番内斗,缘由便在于簌离公主退婚一事。”水神搭在桌上的右手紧握成拳,他盯着润玉,沉声道,“簌离公主之所以退婚,是因为她当时已经诞下一子。” “这孩子天湖水族养着便是,何至于退婚?”润玉不解。既有婚约,还与他人生出私情,此事固然卑劣。只是仙人寿命悠长,成婚前有几段情也是屡见不鲜,只要婚后恪守盟约即可。婚约既为两姓之好,越有事情可以私下解释,何至于直接解除婚约? “因为那个孩子……”水神声音微顿,终究说出了这个秘密,“是尾白龙!洞庭水君不得不解除婚约,甚至无法向钱塘水君解释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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