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便是一怔,招手令人上前。领头的羽林卫,跪在太后身前,低声说了几句话,他说话的声音极低,除了太后,也就左右两边的贵妇们能听到只言片语,众人眼睛微阖,既不敢开口请退,亦不敢离开。倒是坐在下首的官眷们,余光偷偷观察着上首那些人的脸色。 太后脸色越来越难看,上首那些官眷们神色惊惧,微微低头,噤若寒蝉。 反倒是那少女,死死盯住跪着的羽林卫,瞪大眼睛,毫无掩饰。 也就几句话的功夫,那少女身子一软,满脸泪水的从椅子上滑倒。她顺势跪在地上,挺直脊背,扬首道:“太后明鉴,父亲忠心可昭日月。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这句话的声音不大不小,半个殿中的人都听见了。 太后闻言,抬手捂住眼睛,一副无法接受的模样。 少女俯身,咚咚咚的在地上磕起头来。额头撞击石板的声音又快又响,有人惊得差点儿从椅子上蹦起来。 “来人。”太后扬声叫道,她侧着头,眼睛被手指掩住,声音微低却极有力度:“振国将军行刺魏王,大逆不道,当诛九族。将玉儿带下去。” “娘娘,冤枉啊,求娘娘明鉴!”唤做玉儿的少女急急磕头,被羽林卫架住双臂,硬是从地上扯起来,向后拖去。血不断的额头涌出,她满脸是血,被拖了一路,鲜血便淋了一路。 不少人只看了一眼,便捂住胸口不敢再看。 “来人。”太后声音微哑,一字一句却很清晰,“让太医去看看,别留了疤。人先关起来,衣食不得怠慢。” 身边得力的侍女应了声是,立即去传令。 “等等。”太后急急起身,刚说了两字,眼睛一闭,便昏厥了过去。 殿中顿时一片混乱。 “快请太医。”常伴太后身侧的姑姑,立即令人将太后送往寝宫。她极为利索的向各位官眷赔了不是,令太监宫女将人悉数送了出去。 魏王遇刺,振国将军伏法。 这一番震惊朝野的变故,直到天色将亮,旭凤回到宫中时,方才得知。 振国将军当场诛杀,九族亲眷凡是拒捕的立即诛杀,其他的悉数关了起来,重兵把守。 “母后,老将军忠心为国,又与我母子有恩,岂可……岂可……”他脸色难看,不知该怎么说下去。 “你是在指责哀家?”太后脸色苍白的半歪在床上,眼泪潸潸流出,她语带哽咽,“你以为哀家就忍心。羽林卫进来复命的时候,是哀家下令把玉儿关起来。我看着她长大,视如亲生女儿。你两人的成婚大典还在筹办……” “昨夜你和那妖女混在一处,不愿被人打扰。侍卫便将你遇刺之事报到哀家这里。我令羽林卫彻查,才发现刺客乃振国将军培育的死士,他恨你入骨,一直在寻找机会。这番查探既已打草惊蛇,为防军队哗变,哀家不得不下令直接动手。” “母后的手段倒不像是仓促布置的。”旭凤眼睛微眯,“老将军若要杀我,为何还会扶持我登基。天下悠悠众口,该如何议论此事!” “证据我令人封存了起来。你且去看看。”太后扶住身边的侍女,借力坐了起来。她靠在侍女怀中,声音微冷,“我想让我儿子好好去看看。你如何为了一个女人,逼得一心为国的老将军不得不反。” 旭凤一怔。 “你今夜去见那个妖女,是不是还想废除这个婚约。你将登基前的承诺置于何地?将老将军的脸面置于何地。振国将军岂能咽下这口气。”太后声音微扬,字字如刀,“你是不是想说,一切都是你母后我安排的!别忘了,登基的是你,受惠的是你。哀家下令拘捕振国将军九族,骂名我担,受惠的还是你!你心安理得的享受这一切,又有何资格,跑来指责你的母后!”太后说着便咳了起来。 “太医,太医。”侍女急忙叫道。 太后挥了挥手:“让我谁会儿,你走吧。” 旭凤铁青着脸,一语不发的转身离开。 等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太后推开侍女,从床上起身,走到梳妆台前坐了下来。 “太后,您这番话会不会太伤陛下的心了?”侍女拿着□□,一面为太后补妆,一面低声问询。 “我的儿子我清楚,重情重义,尤为天真。总以为这世间生死之仇,道个歉,陪一杯薄酒,便能化干戈于玉帛。”太后打量着镜中自己惨白的妆容,“哀家总要让他长点儿记性。明天你就令那帮死士装作振国将军的人,去把玉儿劫走,然后杀了那叫锦觅的妖女。” “是。”侍女习以为常的应声,这种筹划,她做过不少。 “振国将军手握兵权,对我儿终究是威胁。哀家还怕昨夜诛杀他的借口不够。没想到冒出个刺客,倒是给了哀家更好的理由。”太后拿起桌上的凤钗,在头上比了比,叹口气放下,“那个刺客哀家到底是不放心,你令人好好查查,他是什么来头。” “是。”侍女应声。 “振国将军的这些亲族,稍有能力的,昨夜都已经杀了。牢里那些都是些不成器的,回头让丞相暗示陛下,将这些人流放了,也算是陛下仁善,顾念旧情。” “是。”侍女一一记下。 至此,这件记录在魏国史书上,震惊朝野、影响深远的谋逆重罪,便算是盖棺定论了。
第19章 殿前对答 自人间有王朝以来,如魏国朝堂的这番争锋,可谓屡见不鲜。而仙人寿命悠长,一旦有什么生死相斗,便足够令人瞩目了。 这也是为何润玉抓获暗杀大殿下的刺客,刚刚押入南天门时,众仙便已经齐聚九霄云殿的缘故了。 天帝天后高居于九重台阶之上,殿内站着几位颇受天帝信赖的大臣,水神与风神正匆匆忙忙的向殿内走去。 润玉走入殿中时,游目一扫,看到的便是这般景象。众人或好奇,或关切,天帝神色藏在旒珠之后,而天后肩背紧绷,身子微微前倾,尽管她唇角含笑,竭力摆出副轻松的模样,在摸透她脾性的润玉看来,佯作无事背后,是暗藏的焦灼。 天兵将三名刺客押入殿中后,便退到一边。这三名刺客萎顿在地,显然因为身受重伤,控制不住灵力,露出了几分原型。背生羽翼,发色混杂,分明是鸟族中人。 殿中顿时响起乱糟糟的交谈声,润玉看了水神一眼,向天帝禀明此行经过。他一开口,噪杂声随之消失。 当日,刺杀大殿下的刺客是两拨,第一拨将燎原君引走,第二拨便是这三个鸟人。润玉及三名守卫一直隐身在侧,当日特意放走了这三人,待他们自以为侥幸逃脱,返回鸟族之时,被润玉直接抓获,打成重伤,带回天界。 “天后,此事可与你有关!”天帝一拍扶手,侧头问道,他的震怒似乎显而易见。 “陛下明鉴。”天后提裙跪在天帝脚下,仰头回道,“妾身早已卸任族长一职,鸟族诸事委实不知。疏忽之下,竟让鸟族出现这等谋逆之徒,委实难辞其咎。只是我鸟族对天界忠心耿耿,冲锋陷阵,绝无二话。这三人只怕是和夜神结了私怨,趁机报复……”天后说到这里,微微一顿,似乎不知该怎么措词。 “笑话。”水神上前一步,过往诸事,他心中虽恨,却苦无证据,又怕动摇天界根基,方才百般忍让。今日难得抓到了把柄,他自然不会退让。“鸟族向来对天后殿下俯首帖耳,若无天后下令,这三只雕鸮哪儿来的胆子,敢刺杀天帝长子?更何况夜神脾性温和,常居天界,与鸟族何来私怨一说!” 天后勾唇一笑,讽刺道:“水神来往的友人中,尚且有鼠仙这等大逆不道之徒。我诺大的鸟族,照应不到之处,生出几个狗胆包天之辈,岂不寻常?” 水神并非言辞犀利之人。当初鼠仙谋逆,天帝一直疑心于他,他示之以弱,才让天帝疑心稍解。此时天后提起鼠仙一事,分明将两件事相提并论。倒让他不好继续追究。 “上次旭凤遇刺失踪数日,险遭不测。”天后跪在台阶之上,半转过身子,低头瞥了眼水神,挑眉道,“今日夜神遇刺,凶手乃我鸟族中人。”一句话说完,她刻意顿了顿,伏地道,“陛下,只怕是有人盯上了两位皇子。刻意挑拨我天家关系!” 挑拨二字清清楚楚的在殿中回荡。 润玉闻言微微抬头,看向高居御座的天界帝王。 他的神色藏在旒珠之后,方才的怒意似乎消失殆尽,右手微抬,温声道:“天后,你先起来。” 润玉掩在袖中的手指微微握紧。天帝的决断,向来是无人质疑的。 “陛下。”水神又踏前一步,躬身行礼道,“雕鸮战力高强,在鸟族将士中绝非无名之辈。何况鸟族阖族聚居翼渺洲,若无号令,这三只雕鸮怎么可能在不惊动族群的情况下,私自前往人间?只怕是鸟族有人居心叵测,对大殿下怀恨在心。” “水神这般攀扯不休,我倒怀疑你是何居心?”刚刚起身的天后站在台阶上,眼睛圆睁,冷笑道:“陛下还未定罪,你先定了我鸟族之罪。明明是暗中有人图谋不轨,你偏生咬死了是我鸟族谋逆,故意刺杀大殿下。是不是今日还要逼我承认,我与大殿下母子失和,水火不容?”天后拂袖道,“水神就这么想看我天家笑话?” 天帝最好脸面,这点儿心思,亲近的人都能看出几分。天后今日但凡开口,句句说的都是天帝的痛处。 “陛下。”水神正要开口,风神抢先道:“请陛下恕罪。此事事关大殿下与锦觅的安危,外子心中焦灼,难免失了分寸。” 润玉站在侧旁,恰好看见风神借着袖子的遮掩,偷偷握住了水神的手。水神略一迟疑,随即躬身请罪。 天帝自然不会追究,柔声道:“夜神是我长子,为人父母,担忧自家孩子。此乃人之常情。无妨。” 口中虽说无妨,天帝却又强调夜神是他长子。这还是对水神不满了。润玉抬眼看向天后,天后神色不动,等天帝话音落后,又跪地道:“这三名刺客,大逆不道,当千刀万剐。只是这三人身为鸟族中人,还请陛下令人彻查鸟族,还我鸟族清白。以安鸟族忠勇之心。” “依天后所见,此事交由旭凤处置如何?”天帝令天后起身,随即问道。 “启禀父神母神,不妨先召见鸟族族长穗禾,毕竟事涉鸟族。”刺客虽然是润玉抓获,可是涉及鸟族与水神,润玉处境尴尬,不好出声。此时天帝开口,他方才出列回禀。 听到穗禾的名字,天后眉头微蹙,飞快看了润玉一眼:“全凭陛下做主。” 穗禾听到消息,早已从翼渺洲赶来,此时正候在殿外。听闻天帝召见,她整了整衣服,方才迈步进殿。 “穗禾,阶下三人,你可认识?”天帝出声。 穗禾走进,仔细看了看那三人,又顺势看了眼润玉。润玉垂着眼睛,肩背挺直,芝兰玉树般的立在阶下,神色沉静,仿佛认真倾听,又仿佛混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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