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松既感动又无奈地看向李世民,都这个时候了,小郎君还不忘护着他。 “知晓了,去吧。” —— 百闻斋内,李渊翻看着前段时日的邸报,眉头紧了松,松了紧。 当初他早早得了山西河东抚慰大使的缺,上任前,朝廷还因李浑之事而争吵不休。 没想到,不过短短一月,就被扣上谋反的罪名,其宗族三十二人尽皆处死,三族亲眷流放边远之地。 开国功臣李穆的后代都能轻易灭其全族,实在让人心凉。 纵然背后少不了宇文述的推波助澜,但这一切的诱因,却是一出“李氏当为天下”的谶言。 自两年前被陛下猜忌敲打,他日日饮酒无忌,大肆收受贿赂,这才打消陛下的疑心。 谁知…看来这纨绔无能之态还得继续装下去。 一路上也大动作搜集了不少凶猛好斗的鹰犬,是时候进献陛下,也好表表忠心。 正思考着日后打算,屋外的下人前来低语汇报,言二郎君已在门外候着了,李渊挥手,等着那个让他又爱又恼的儿子进门。 “阿耶?”李世民几步凑近李渊,于下首处冲他行礼,不忘悄悄打量其神色。 倒也不似急怒攻心的模样,这般想着,李世民就更加无所顾忌了。 光明正大抬头,面带讨好:“千错万错的都是儿的错,阿耶别生气了,气坏了身子可就是儿的不孝了。” “来了。”李渊这会的气性已然过了,当时他初初收到关于李浑消息的邸报,本就心烦意乱。 二郎的事恰恰撞上枪口,一时口不择言语气重了些。 这会见了二郎的撒娇卖乖,顿时只剩好笑:“每每都是事后认错认得痛快,只晓得嘴上知道,下次还是照犯不误。” “说说吧,往日纵着你和那帮子庶民来往就罢了,今次怎得还捡回来一个?” 李渊的口气不紧不慢,语调平淡,随手拿起刚刚还未看完的邸报,垂眸扫过,叫人看不见里头的轻慢和不屑。 他和这个二儿子在这方面分歧很大。 李渊不喜欢这些身份够不上边的人。 自家陇西旧族,世姻娅帝室,来往的应当是同样有身份的世家,而不是那些连字都认不全的白丁。 但他这个二儿子却不这么想,与他争执过好几次,今日他没心气,不想浪费时间。 尽管李渊已然尽力掩饰,但李世民多了解他这个阿耶,怎么感觉不出那股子傲慢。 多说无益,李世民也没纠结这个,既然阿耶搭好了台子,他也没有毁掉的打算。 见百闻斋内只有他们二人,随即将前因后果叙述一番,尽量委婉地表达了杜怀信逃兵的身份。 “你想留下他?”李渊不可控制地拔高了音调,像是想到什么,冷静了片刻才又压低声音继续道:“身份低下暂且不提,他还是个逃兵?” “是我平日太纵着你了,才将你养成这般无法无天的性子!” 有得骂才好商量,李世民半点不怕李渊的黑脸。 少时因为身体不好,李渊对他颇为纵容,他又嘴甜聪慧,惯会讨得长辈欢心,许多事情他哭一哭求一求就能办成。 加之李渊碾转各地都只带着他一人,也无兄弟分宠,这让他的底气越养越足。 如今遇事不慌,反而大着胆子倒了杯水递到李渊手里,复又将杜怀信打伤野猪的事细细描述,赞不绝口:“此人心智能力皆是不俗。” “纵然出身低了些,可儿喜欢得紧,日后带在身边好生锻炼,他一定不会让阿耶失望的。” “至于逃兵的事,阿耶知道原因,本也是不该再兴兵事的。” “杜怀信只是个不打眼的百姓,想要瞒住他的过往,依我家阿耶的能力,那是再轻易不过。” 李渊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忽然停下,想着李浑的事情。 李家二郎的名声在宫里头向来同成熟稳重沾不上边,他跳脱自在,为人最厌烦束缚,做事多凭心意。 最重要的一点,他年纪还小,还只是个不懂事的、束发不久的小儿。 许多事情,李渊不方便出面,不代表李世民不行。 不过几息,李渊就想好了日后的打算,有些事情,他得让李世民先做起来。 李渊是不喜李世民交友荤素不忌,但他承认李世民看人的眼光。 “罢了,骂你也是无用功,往后一旬断了打猎的心思,给我安生片刻。” 李世民内心暗暗叫苦,但也知道分寸,阿耶都让步了,恰如兵法中所讲穷寇勿迫,可不好再咬着不放了。 “儿都听阿耶的。” — 三月的天,稚童的脸。 前日又湿又沉的寒风尤令百官心有余悸,今次倒是艳阳高空挂,无端使人生出一股子燥意。 太原行宫内,早已有懂事的宫女太监提前备好冰盆,还有机灵想要博一把富贵的,借着执扇的活刻意在陛下跟前表现,一双眼儿勾人得紧。 坐于上首的陛下杨广一颗心蠢蠢欲动,但又想起刚刚收到的突厥异动的奏折,顿时什么心思都无了。 这帮子可恶的夷狄,就不知晓安分点,要非前头有个辽东之事挡着,他早就腾出手收拾了。 说起来都怪贼子杨玄感,若非此人,辽东早已成为他的掌中之物。 这帮子反贼,实在可恶。 默默痛骂了几句,杨广很快甩开念头,心思又活络起来。 算算日子,已是三月末了,进入四月,天气就会越发酷热难耐,也是时候准备启程汾阳宫了。 等养好精神,八月刚好巡游北塞,振我大隋国威,给那帮觊觎中原的狼子野心之辈好好开开眼。 杨广一边得意地思索,一边唤来贴身内侍,刚想吩咐下去不日摆驾汾阳宫,突地想起自家表兄来,一时间饶有趣味。 尽管这几年李渊的表现让他甚为满意,但多敲打敲打总没有错。 不过一个小小臣子,尽想着结交豪杰贿赂人心,眼里还有没有他这个陛下? “福禄,近日来唐国公那可有消息?” 陛下疑心病又犯了。 内侍福禄躬下身子,出口更加恭敬:“问陛下安,那唐国公近日来正大肆搜集鹰犬。” “前段时日还为一只毛色纯正的黑犬一掷千金,陛下素喜这些,想必再过几日,就能看到唐国公上表的折子了。” “好!还是自家人最懂朕心。” 杨广在开怀时素来不吝啬嘴上的赞赏,又不用实际付出什么,还能看到李渊那老小子极尽讨好的模样,真是令人舒心痛快。 他是半点不担心李渊想反,就他那个阿婆面阿婆性格,又能成什么大事呢? “福禄,传令下去,不日摆驾汾阳宫。天气渐热,朕不欲百官同朕受苦。” “且百官操劳国事实属劳累,今次特许天子随行,让他们跟着一同避暑,以彰显朕的恩德。” 福禄内心腹诽,这明明是陛下自己想要享受,还偏偏渡一层体贴臣子的光,这样拿着大旗唬人的事,陛下不知做过多少。 但他只是一个小小内侍,不管如何想,面上依旧一副八风不动的样子,领命退下了。
第3章 平叛 六月已至,校场内,恼人的蝉鸣此起彼伏,日头也渐渐毒辣,身体虚弱的人外出,怕是连半个时辰都站不住。 但这一切都没有影响到在奔驰的骏马上搭弓射箭的郎君,郎君的衣衫早已被汗水浸透,连眉梢眼角都有酸涩的汗珠滚落。 可他的手依然稳,眼都不眨一下,不过一息功夫,一支羽箭直直射中数丈远的靶心,力道之大几乎穿透箭靶。 “好!”贞松在一旁拍手称快,喜滋滋地拿着帕子凑近下马的杜怀信,“杜郎君好生厉害。” “一两月就能养出这样的身手,怨不得小郎君欢喜你欢喜得紧,日日都在奴耳边夸赞。” “奴原本是不信的,谁知亲眼这么瞧过一回,倒是奴武断了。” 看着乐呵呵的贞松,杜怀信其实有点不好意思。 他的身手哪里是短时间里练出来的,前世他玩骑射玩了十多年,要是没练出点本事,连他自己都看不上自己。 在养伤的那段日子里他就想过,想要留在李世民身边,必须展现出自己的价值。 李家未来是要争天下的,所能走的路无非是文臣武将两条而已。 他一个现代人,虽然幼时被祖母逼着练过几笔书法,可是要他整天对着之乎者也的文书是万万不可。 更别说他在前世只是一个运气不错的富二代,管理公司多是倚靠去世亲爹的老人。 让他搞什么权谋政治,怕是搭进去一条命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发明创造杜怀信是一点没想过,他读书时成绩不错,可那也是七八年前的事情了。 知识早就忘得七七八八了,他能记住的只有一个轮廓,内里的细节是一点填不进去。 那么…只剩下武将这条路了。 前世十多年的爱好终于派上用场。 伤养好不久,杜怀信就主动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李世民半点没有藏私,不仅找了他平日的骑射老师,一有空闲更是亲力亲为教导。 杜怀信只能装做新手,内心又感动又无奈。 要不是前段时日龙门附近反叛的势头一日大过一日,李世民忙碌了许多,常常跟着李渊出门,暂且没有心思落在他身上,若不然,杜怀信是真的装不下去了。 不过还好,他已有了足够的时间。 现如今,他在众人面前的形象就是一个天赋出众的少年郎,这个资本,已经足够成为跟随李世民的敲门砖。 这段时日他也没闲着,骑射只是基础。 在李世民的默许下,他要到了大量阐述古代兵法的名篇,以及讲述本朝之事的书籍,日以继夜地学着,有不明白的地方就去询问李世民。 富贵险中求。 他不会把全部筹码寄托他人,只有自身立起来,他才能让李世民不断注视,未来上战场,他也会有更多的机会活下去。 贞松见杜怀信接过帕子擦汗,倒也没有继续吹捧,转而交代起李世民吩咐的事:“杜郎君,小郎君有请,说是有要事在长风阁与杜郎君相商。” — 长风阁,李世民的书房,名字取自宗悫的“愿乘长风,破万里浪。” 被侍从引入的时候,杜怀信没半点不自在。 相反,作为一个来自后世的现代人,杜怀信其实挺好奇太宗皇帝少年时期的书房的。 都说观一个人的书房,多少可以看出其人秉性,也不知李世民的书房是何种模样。 “怀信来了,可叫我好等,实在该罚。”还未入内,就听得少年亲昵的调笑。 杜怀信下意识勾唇,不得不说李世民交友方面确实很有方法,待人又热忱真挚,很容易让人放下心房与之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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