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郎,你今日的话……” 杜怀信还是有些纠结,不知该问什么。 为什么从前没跟他提过,今日却又大大方方让他知晓,甚至拉人入伙时也完全不避开他,他想不明白。 李世民放慢脚步,无奈出声:“你不是早就知晓了吗?” “你真的不擅长遮掩,总是一副纠结怀疑的样子偷偷瞧我,却又不明说,我原先还打算看你能忍到何时呢。” 杜怀信目瞪口呆,原来他的表现这么明显吗? 不应该啊,他的警惕心什么时候这么低了,这是身体回到小时候,心理年龄也跟着回去了吗? 还是说…杜怀信拧眉,在心底叹气。 两年了,看来早在不知不觉间,他就对李世民付出了全部的信任,所以他才会这么不设防,也不知道这是件好事还是坏事。 “瞧你扭捏的样子,若还有想问的,这一路上想清楚了,等回府后与我说。” 李世民脚步轻快,不喜欢杜怀信有话不说的风格,故意在语气里添了些数落。 杜怀信:“……” 这是被嫌弃了? “咦,那不是阿耶吗?” 李世民脚步一顿,见着府门口面带不悦的李渊,脑子一转,对身后的杜怀信小声嘱咐:“你先回我屋子等我。” 眼神落在李渊身侧垂着脑袋的贞松,继续道:“有我在阿耶面前挡着,记得把贞松一并带走。” 话落,李世民快步上前,认真朝李渊行礼,诚恳道:“阿耶,儿不该偷跑出府,都是儿一人的注意,儿错了,阿耶莫要气坏了身子。” 李渊僵着脸,就这么眼睁睁瞧着李世民玩了一出先发制人,又念着正堂里候着的长孙顺德与窦琮二人,到底没有说什么重话。 “下次想出去,好歹与我讲一声,今日你舅舅和叔父来了,走,我带你去见见人。” 叔父? 李世民先是迷惑,而后突然反应过来,忙不迭跟在李渊身侧,拉拉他的袖子讨好,整个人不可思议般柔和下来,眉梢眼角挂着沁人肺腑的甜腻。 是观音婢的叔父。 离别前观音婢红着眼眶不说话的小模样,李世民至今还记得。 也不知观音婢如今在河东如何了,半年未见,这么个小小的、软软的观音婢,是不是又要长大了? 也不知再见面,她是会皱着脸不理他,还是会笑着唤他“二郎”? 不过就算是不理睬他也没有关系,他会逗她开心的。 等进了正堂,李世民压下了勾勾缠缠的情丝,与窦琮舅舅和长孙顺德叔父二人见礼,还未叙旧几句,便被李渊轰出了门。 这? 他与舅舅确实不和,但与叔父可不是啊,有好多话可聊呢。 阿耶一边让他认人,一边又急着把他赶走,这是做什么? 等等,李世民脚步一顿。 叔父身上不是有差吗,怎会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太原,想着皇帝曾下的诏令……这是逃了征辽东的役,来寻阿耶庇护? 至于舅舅,依他的性格,指不定是犯了什么事,逃到太原来投奔阿耶的。 若要起兵,如今最缺的便是人,他们二人身为亲眷,倒是再好不过的人选。 叔父那好说,就是舅舅那,他性格多疑,向来不信自己。 还是得尽早问清楚他来的理由,若是贸然行事,恐要生出误会。 不过,这一个两个的,就刚刚阿耶的态度来看,怎么全都礼遇有加的样子? 思索间,李世民突然觉得脑海中闪过什么,但怎么也抓不住。 罢了,杜怀信还在等着他,将事情放在心底,李世民加快了脚步。 — “想好了问什么吗?”李世民推门而入,又侧身嘱咐屋外守着的人退下,等着杜怀信开口。 杜怀信抿唇,脑海中闪过自穿越以来发生的种种,在生死无常的战场中,在“人相食”的乱世中,他的心态早已发生改变。 从最初的活下去,到如今的让更多人活下去。 “二郎,你想起兵,是为何?” 杜怀信想了很多,最终却只问出了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问题。 对于封建社会的贵族子弟来说,一时的不忍和勃勃的野心,究竟是哪一个在左右他的判断? “为公为私。” 李世民想也不想给出答案。 在杜怀信怔愣的目光中,自顾自又说了下去:“隋室无道,毒被苍生。” “帝无尧舜之德,尽显商纣之行,致使百姓流离失所,国家十室九空,实乃人神共愤!” “此皆亡国之兆,如此君主,荒淫无道,尽竹犹不能书!” “此,为公也。” 不得不承认,李世民的口才很好,亦是个鼓动人心的高手。 不过寥寥数语,杜怀信便呼吸急促,血液沸腾,心若擂鼓。 李世民话语一转,身上的气势越发迫人:“自晋以来,天下动荡不安,已有数百年未见安稳。” “人人皆可称帝,权臣篡位也好,将军克上也罢,杀废篡弑不一而足。” “如今隋失其鹿,天下共逐,正值群雄并起之际,自是能者居之。” “怎么,这个皇帝,他杨家做得,我李家做不得?” “此,为私也。” 不过十八的少年此刻神采飞扬,讲着谋逆的话时也不见丝毫怯懦,反倒熠熠生辉。 他好似天生就该如此,上一秒可帐中温酒,嬉笑怒骂皆风流,下一瞬便剑斩牡丹,千军万马取敌首。 如此意气少年,怎能不让人心悦诚服? 又怎能不让人心向往之? 杜怀信突然笑了,一个雄心勃勃又心怀天下的答案,出乎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 他盯着李世民的眼睛,许下诺言,一字一句道:“怀信在此起誓,此后,愿为二郎腰下剑。” “二郎兵峰所指,便是我之所往,虽九死犹未悔,天地人神共鉴。” 他想,付出了全部信任,或许不是一件坏事。
第9章 结交 自那场谈心后,二人的关系愈发密切。 这日,李世民拉着杜怀信就往府外跑。 昨日他约了段志玄一道,表面是说来个三人小聚,实则是讨论如何向李渊开口,撺掇他起兵。 “直说不就得了?你阿耶不挺喜欢你的。” 常年忤逆阿耶,经常犯法被捞的段志玄表示不解。 何况在他看来,如今眼瞅着就是天下大乱,留守搞不好也有不臣之心呢。 段志玄正嘀咕着,就听得李世民苦恼惆怅的声音响起:“这不一样。” “你们不了解阿耶,于小事上他向来果决,可一旦碰上大事,他就总是犹豫不决。” “何况,自去岁以来,阿耶愈发沉迷酒色了,我摸不透他的心思,有时候实在分不清是自污的手段,还是真的失了心气。” “若是贸贸然开口,只怕阿耶不会给我一个明确的回答。” 段志玄没什么,只是有点感慨,倒是一旁的杜怀信忍不住了,眼神复杂地看向李世民。 李渊怎么可能没有起兵的野心? 瞧着李渊战场上筑京观的手段,就知道此人不是心软之辈,怎么在李世民眼里是这个样子的? 是因为亲情的滤镜,还是他在自己儿子面前也不忘伪装? 不过说起来,以杜怀信的角度来看,想造反不是一件什么了不得的事。 可这毕竟是古代,李渊怎么说也是杨广的表兄。 难道是这一层原因…这是连半点脏污的名声都不想沾吗? “二郎,你有没有想过,这或许是留守爱惜羽毛?”杜怀信侧头,尽量委婉提出自己的看法。 李世民一顿,随即点头道:“你说得在理。” “在阿耶眼里,我就是个任性的逆子,想必这种大事他也不愿与我明说,还是得想办法从阿耶身边人入手。” 正当三人思索间,前方的街道突然爆发出阵阵欢呼,越来越多的人涌向那一处,吵吵嚷嚷也不知发生了什么。 骤然被打断思绪,李世民索性不再去想,反倒来了兴致,拉着其余二人上前围观。 “可还有人上前挑战?” 一位衣着华丽的中年男子站在人群中心,身侧立着几位下人,下人手中个个托着托盘,上头尽是钱财与一些绢帛。 他的身后是一个颈有两耳的特制之壶,除了颈口、耳内稳稳插满了竹箭,壶的周围还横七竖八躺了满地。 壶的不远处站着位年轻人,此人衣着朴素,可他脊背笔直,左右张望,瞧着倒没有寻常下人的唯唯诺诺。 中年男子见无人敢来,愈发得意道:“这位,是我近日新得的投壶好手,若有人能赢过他,我便将带来的财务尽数给予。” “我乃行军司铠参军武士彟,身份作保,绝不违诺。” 眼见众人纷纷陷入沉默,一个年轻响亮的声音自人群中传出。 “某不才,愿来一试。” — 这场投壶比试的热闹,不仅吸引了街道上的多数人,连酒楼客栈都有人纷纷开窗围观。 刘文静倚靠窗边,一边吃着菜一边听对面的裴寂叹息:“我家本就贫贱,如今又赶上世事离乱,也不知未来该如何保全自身。” “天下大势你我还不明白吗?我们二人投缘,又与叔德私交甚密,何愁前路不明?” “何况,叔德的志向,你难道不清楚?” 刘文静给自己倒了杯酒,随口安慰着郁郁不得志的裴寂。 不是他敷衍,而是裴寂这厮日日都要在他面前长吁短叹,一番话颠来倒去说了数十遍不止,实在是惹人心烦。 “这,叔德确实意在天下,如今也成了太原留守,可他身边不是还有王威与高君雅吗?” “待叔德成就大事,也不知要何时了。” 刘文静虽与裴寂关系不错,可他最看不上裴寂行事寡断。 偏这就算了,还总是看什么都是不妙不好,这要是放在军中,早就被治了个扰乱军心的罪。 “总有办法除去的,前几日突厥不就入侵马邑了吗?” “叔德派了高君雅前去,也算是少了一双眼睛。” “可……”裴寂还想说什么,突然被隔壁食间一身震耳欲聋的“好”给打断了,顿时也没了倾诉的欲望,自顾自吃起了饭。 这一顿是刘文静请的,自家贫贱,可不得多吃些。 “小郎君龙首,小郎君倚杆。” “小郎君连中贯耳,小郎君蒙眼背掷狼壶!” “小郎君莲花骁,小郎君全壶!” 随着一串又一串的惊呼,刘文静不由被底下比试的少年吸引目光。 “咦,这不是叔德的次子吗?叫什么来着,好像是世民吧。” 裴寂不知何时凑到窗边,背着双手,饶有兴趣地看着下头的比赛。 话音未落,就听结果已出,果不其然,是李世民赢了,赢得让人心服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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