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附和卡维的我被艾尔海森冷得像是能冻死冰史莱姆的眼神吓得噤了声,赶忙把后半句话消音在喉咙眼里。 压力转移到了我这里。 我弯腰捡起兽肉,一脸真挚地将其捧在手心里,眨巴眨巴眼。 我:“你们吃夜宵吗?” 半小时后,当我端着一锅香气四溢的炖肉走出厨房,卡维和艾尔海森仍在对峙。 圆形的餐桌边,他俩刻意保持着与对方的最远距离各坐在直径的对角点上。 艾尔海森将左腿架在右腿的膝头上,微垂着看向书本的眼被刘海和睫毛投下的阴影覆住。 卡维将右手臂搭在椅背上侧身坐着,身上仍穿着那件敞怀浴衣,胸膛在灯光下白得反光。 若是忽略萦绕在二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眼前的场景可谓是相当赏心悦目。 虽然我在桌上提前摆了三份餐具,但我并不觉得作息自律的艾尔海森会破格赏我的光,于是把椅子挪了挪,在更靠近卡维的地方坐下。 接着便听两人不约而同地哼了一声。只不过卡维是得意洋洋地轻挑着调子哼,艾尔海森是既不耐又不屑地沉着嗓子哼。 我用大汤匙给卡维和自己各盛了一碗热乎乎的炖肉汤,刚打算动勺子,一旁的艾尔海森忽然啪地一声把书合上了。 艾尔海森:“需要我特地提醒吗?你是在用我买的食材在我家做饭。” 我:“……” 卡维把手肘撑在桌角,以手支颐懒洋洋地看着我乖乖伸手端起艾尔海森的碗的动作,嘴里重重地嘁一声。 “这肉是从你身上割下来的?至于吗你?” “路边的野狗都懂得拿人手短吃人嘴软的道理,你不妨给它们扔块骨头试试。” “……” 卡维嘴角一抽,当即拉住了我正要往艾尔海森碗里舀第二勺热汤的手:“他吃什么吃?可别烫坏了他那张伶牙俐齿的嘴!” 我看着从匙子里撇出去的汤落在桌上沁入桌面,不由陷入沉默。 艾尔海森看了看桌子,又看了看我,忽然伸手扯过条抹布往卡维面前扔了过去。 “擦干净。” 卡维:“凭什么?” 艾尔海森:“我不想再提醒你第二遍,这房子是我的,这食材和餐具是我的,这桌子也是我的。” “好,好,什么都是你的。”卡维怒极反笑似的,撑住额角兀自笑了好一会儿,“你怎么不让安妮塔评评理?跟你这样一点人情味都没有的人待在一起真是令人窒息。” “怎么,又想以拉帮结派的手段掩盖自己理亏的事实?” “我跟你说不通,你这破地方我是一秒钟都待不下去了,我现在就搬到隔壁去。” 说着,卡维夺过我手里的汤匙啪地一声拍在桌上,拉起我的手就往门边走。 我被他不容拒绝的力量拉扯着趔趄了好几步,直到一面荧绿色的菱形琢光镜从天而降,刀刃似的锐利边角狠狠插在我俩跟前的地板上。 卡维明显像是惊住了,握着我掌心的手指都有些发凉。 然而他却不愿输了气势,转过一张写满鄙夷神色的脸,居高临下地睨住艾尔海森。 “怎么?急了?想打架?”卡维顿了顿,尔后冷哼一声,“还是说,你觉得安妮塔也是你的所有物?她也什么都得听你的?” “……” 我眉角一抽,终于忍无可忍,甩开卡维的手抄起身边的什么东西就往地上砸了下去。 “你们到底他妈有完没完?!” 我从没想过在鬼隆大叔那儿学来的脏话会用在当下的场景上,更没想过受过高等教育且在号称智慧之城的须弥能被尊称一声“老师”的自己能做出摔砸东西这种下品的事儿。 我伸出手指,指了指艾尔海森,指了指卡维,最后又指了指自己。 “你们两个要是敢再多说一句,我保证现在就把这房子掀了,让你俩滚去露宿街头跟狗抢饭吃。” 卡维:“……” 艾尔海森:“……” 卡维像是终于意识到了谁才是最惹不起的老大,立马将双手高举过头顶,投降似的重新在桌边乖乖坐了回去。 艾尔海森倒是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 他垂了垂眼,盯着地上那摊在灯光下明晃晃反光的花瓶碎片,用冷静的声音缓缓说道:“你刚刚摔的,是兰沙赫尔王朝时期的孤品。” 艾尔海森接着说:“顺带提醒你一句,这是我为了下个月要提交的研究报告特地从院内借来的,所属权在教令院。” 我:“……” 我:“啊?” 见我如此,艾尔海森像是心情很好的样子。他抱起双臂:“说吧,你是打算直接赔钱,还是去沙漠再给院里挖个一模一样的?”
第13章 第二天,我和卡维被拉去耳提面命,艾尔海森倒是跟此事撇得干干净净。 虽然卡维颇有不满,但砸东西的是我,动手动脚的是他。再加上他的把柄还被艾尔海森拿捏在手里,若是不小心招惹了这位老爷,被扫地出门事小,他债台高筑的落魄形象被传遍院内才算事大。 妙论派和因论派的两位贤者揣着手并排坐着,我跟卡维低眉顺目唯唯诺诺地原地杵着。 “安妮塔,怎么说你都算是我们分院内相当有名望的年轻学者,现在的你代表的可是我们整个因论派的门面,怎么能受人挑衅犯下这种有辱理性的低级错误?” 另一边的妙论派学者也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卡维,好歹你也是升为诃般荼的人了。虽然我一直教育你们,值得妙论派学者关心的只有那些真正的技术,那也不意味着你要放弃辩证思考的能力,任由别人把你当挡箭牌使啊。” 两位贤者明面上骂着各自的得意门生,实则不忘暗地里相互攻讦。 在教令院内存在着一条微妙的鄙视链,生论派看不上知论派,知论派看不上因论派,因论派看不上明论派,成天搞建筑机械的妙论派则平等地看不起除了同样能和理科沾上边的素论派之外所有的文科类学派。 所以,我和卡维早已对这二位贤者指桑骂槐的行为见怪不怪。 贤者二人终于回归了最开始的问题。 “那花瓶是怎么碎的?” 卡维与我对视一眼,尔后按着我俩反复串通过口供认罪道:“是这样的,为了庆祝外出考察的安妮塔学者平安归来,我们昨天在艾尔海森家……书记官家聚会,我们谈到各自对未来的憧憬、谈到以至臻学术的手段为教令院这座智慧殿堂添砖加瓦的决心。把酒言欢理当尽兴,所以我们——” 一向擅长归纳总结的因论派贤者打断了卡维的滔滔不绝:“所以,你们是喝醉酒了?” “……” 卡维:“是的。” 妙论派贤者重重地拍了拍桌子:“我早就告诫过你们,作为以极致理性著称的妙论派学子,最该忌讳的便是饮酒!醉酒的状态有辱斯文与理性,是与智慧背道而驰的愚昧之根源!” 众所周知,院内六位掌事的贤者中,就属我们因论派的德利亚贤者最好酒。 又被明里暗里阴阳了一番的德利亚贤者果真脸色一黑。 “此言差矣。在诸多哲学先贤的思想研究中,微醺的状态恰恰是对于人类主体性需要的肯定。它能使人类脱离当下的藩篱,透过现象追溯到事物的本质,即从不稳定和狂热之中发掘稳定与理性。” 我:“……” 卡维:“……” 训话现场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变成了两位贤者的辩论舞台,我和卡维反倒成了没事人,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他俩从醉酒精神吵到形而上学,又从机械唯物主义的狭隘性吵到物质第一性,在事态发展成互相否定对方代表学派的存在价值之前,负责调停的教令官终于站了出来,指住我和卡维宣告了判决结果: 我负责赔钱,卡维负责修护文物,这事儿就算这么了了。 去风纪处领完罚单的我与卡维作别,熟门熟路地摸到兰巴德酒馆一头扎了进去。 我把罚单摊在桌上,认认真真地数一遍罚款数字后带了几个零,又用虚空终端查了查自己可利用的流动资产究竟还剩几位数,最终发现了一个悲哀的事实。 现在的我不仅连这钱的一小个零头都还不上,甚至连酒都快喝不起了。 我不禁悲从中来。 我成天守着不知何日才能实现的理想跟教令院的那帮人卷生卷死,最后竟然沦落成了一贫如洗的穷光蛋,连酒都只敢点最便宜的。 更悲哀的是,分明是冲着借酒消愁来的我却还在满脑子想着写论文和升学位的事。这就好比已经一脚迈出悬崖边缘的人突然被告知家里着了火,并且随时可能烧死隔壁的邻居,于是一时间跳也不是不跳也不是,死都死不尽兴。 我突然觉得自己活得好累,不由借着酒意嚎啕大哭起来。结果发现这么歇斯底里地哭一遭比通宵写论文还要累,干脆咣叽一声栽倒在桌上睡着了。 最后我是被酒馆老板摇起来的。 “小姑娘,你没事吧?” 大胡子老板拍拍我的肩,还不忘贴心地递上一杯热茶:“你今天还真是醉得不轻啊,要不要叫那两个经常跟你一起喝酒的小伙子过来接你?” “别,千万别。” 成年人的生活总是充满着各种无奈,哭完闹完就算了了,不能总指望靠别人收拾自己的情绪垃圾。 没钱了就去赚,嫌赚的不够,那就去刷业绩靠学术成果置换资产。 只要人还活着,方法总比困难多。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摸摸下巴,转头问老板:“对了,听说你们在奥摩斯港的分店下周就准备开张了?” “是啊,这不是托了各位常客的福吗,一切都很顺利。”老板点头。 我笑眯眯地问:“上个月还听你说奥摩斯港那块儿地价涨得飞快,置办土地的资金一时周转不上,这是突然找着什么来钱快的门道了?” “瞧你这话说的,合着是想套我的话呢?”老板倒很是精明,看我今天一反常态点了一桌便宜的劣质酒,直接把我的小心思猜了个大概。 “你应该听说过至冬国那个北国银行吧?”见我点点头,他接着说,“他们前阵子在须弥开了办事处,好像打算把分行建到须弥城来。你要是最近缺钱缺得紧,不妨去打听打听。” 我被一口热茶呛得咳了两声:“须弥连自己的银行金融系统都没有,竟然就让至冬国的家伙这么明目张胆地来抢占市场?” 老板倒是毫不惊讶:“你就看看咱们国家,防务安保执法基本全靠外包。教令院那群家伙成天就会靠虚空隔空执政,跟玩过家家似的。” 我没忍住多看了他两眼:“可是我也是教令院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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