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院内的三十人团已经被虚空终端的假命令全部引到了城外去。 我拿着提前搜刮来的门禁卡,大摇大摆地走向禁闭室,手起卡落,将被大贤者关押在内的荧和派蒙放了出来。 小派蒙一头扎进我怀里:“呜呜呜,你可总算想起我们了,我跟旅行者被关得好苦啊。” 我和荧对视一眼,无奈道:“就算我不来给你们开门,凭你家饲养员的实力,强行破门而出也是轻而易举的事吧。” “真是的,就不能说点应景的话嘛。” 派蒙不满地嘟哝一句,又在我怀里不安分地蹭了两下。 我被派蒙蹭得有点儿痒,正想提住她肩头的小披风把她拎出来的时候,又听她突然来了一句:“旅行者,在安妮塔怀里好像要比在你怀里舒服一点唉,软乎乎的。” “……” 我眉角一抽,严肃地看向在脸上写满无语的金发少女:“荧,你家小宠物似乎有点欠教育啊,要不把她送进我院里上两天课?” 荧:“赞成。” 从禁闭室出来后,我领着荧和派蒙往净善宫的方向走。 若不是这场紧张刺激的解救神明行动,我怕是这辈子都没有机会深入净善宫一见。 我的目光越过被赛诺审判得奄奄一息的大贤者,看向正被无数道翠绿色锁链束缚在正殿中央的小女孩。她像是一只还未学会飞翔便被折断了翅膀的雏鸟,幼小而脆弱。 这大概就是小吉祥草王纳西妲的本体了。我想。 解除封印的工作我无能为力,将草神托付给旅行者后,我抬眼看向坐在架高长廊上的赛诺:“还记得你答应我的事吗?” “嗯,这是交易。”赛诺点点头,冲我略微一抬右手,“请便。” 我向赛诺道了声谢,接着在大贤者身边蹲下,抬手拍拍他的脸:“喂,醒醒,带你去个好地方。” 身为大风纪官,在没有拿到象征最高审判话语权的阿努比斯秤之前,赛诺是没有擅自给人判处死刑的权利的。 阿努比斯之秤过去一直由大贤者赋予,大贤者倒台后,这类关键决断理应交予小吉祥草王来做。 然而,出于我的个人判断,我不认为现任草神能有杀伐决断的铁血之心。既然她做不到,赛诺又不能做,不如让我来接手这个烫手山芋。 两头驮兽正悠悠漫步于黄沙之上,我坐左边这头,阿扎尔躺在右边那头。 举目望去,高低错落的沙丘向着我视界的极限不断铺展开去,狂风寂寥地呜咽,将烈日灼人的热度席卷而来。 “要喝水吗?”说着,我将手里的水壶向身旁递了过去。 阿扎尔倒是不跟我客气,将仅剩的小半瓶水一饮而尽。他恋恋不舍地朝瓶子里看了几眼,尔后皱起眉问:“你要带我去哪里?” “去看风景。”顿了顿,我笑意更浓,“——难道你以为我会这么说吗?” 阿扎尔:“……” “不好意思啊,都怪我平时在教令院装得太乖了,您应该看不惯我这么恶劣的样子吧?” 言及此处,载着我俩的两头驮兽将将好路过赤王陵前。 那座顶天立地的沙漏型建筑投下一片难能阴凉的影翳,饶是我高仰起脖颈,也只能窥得它巍峨雄伟的一角,怎的都望不穿顶上风云叱吒的美景。 我不由叹息:“每每路过这座赤王陵,我都不禁感叹人类的渺小和生命的脆弱。你我不过是站在神明脚下的虫子,要懂得心怀敬畏,更要懂得退居于规则的境界线之后。” “收起你那自以为是的说教吧。”阿扎尔冷哼一声,“身居高位多年,我比你更要懂得何为敬仰神明。大慈树王的智慧和神□□佑了须弥千百年,而你所信仰的小吉祥草王又能做到什么?” “不。”我摇摇头,轻声说,“我敬畏神明,却不信仰神明。我尊敬并认可小吉祥草王,但我不会成为她的信徒。害了你的正是你那对已逝神明的偏执信仰,信仰会使人盲目。” 阿扎尔并未因我的话语敛起脸上不屑的神情,我也并不打算说服他。 驮兽的步伐虽慢,迈得却宽。不一会儿,便将我们从赤王陵送进了沙漠腹地深处去。 为了使自己在驮兽的颠簸中尽可能保持清醒,我开口道:“前阵子我在读加缪先生的作品,《局外人》和《鼠疫》。他在这两本著作里花了许多笔墨探讨死刑的意义,在他看来,死刑是一种可憎的示范,而不具备预防犯罪的效应。” 阿扎尔不愧是靠着真才实学登上大贤者之位的权威学者,尽管落魄如斯,他仍旧竭力端出副老学究的姿态道:“加缪对于自由人道主义有着近乎天真的执着,从他对待死刑的态度便可见一斑。” “所以我一直对加缪先生的存在主义持辩证观点,包括他和萨特先生提倡的所谓的‘自由’。” 阿扎尔像是终于明白了我提起加缪的真实意图,浑身一凛,陷入沉默。 “到了。”我刹住驮兽。 阿扎尔顺着我的目光放眼望去,眼前是一片生起袅袅炊烟的沙漠民部落。他定睛看向飘扬于半空中的旗帜,脸色一变。 “不知您是否对妙论派的卡维有所耳闻。” 我从驮兽背上轻轻跃下,顺手往它浓密的毛发上捋了几捋:“卡维毕业那年,误打误撞走进了这处原住民部落。由于对古文字一窍不通,他被当成对赤王不敬的异端分子给绑了起来。若不是艾尔海森及时赶到,他估计早就被送上赤王陵剖腹剜心了。” “所以呢?” “所以,我打算把你送进去。”我笑了笑,“毕竟我也对沙漠民的祭祀仪式很好奇,想必会成为一个不错的论文选题。” 阿扎尔眯起眼观察了我半分钟之久,终于确定我不是在开玩笑。 他瞪大眼,难以置信道:“安妮塔,你真是个疯子。” “谢谢夸奖。” “你跟你父母一样,你们都是群彻头彻尾的疯子。”他肿起一张气得通红的脸,冲我歇斯底里地怒吼道,“你体内流淌着疯子的血液,我又怎么能指望你是个安分守己的正常人。该死!我早该想到这一点的。” 我敛起笑意,抬手扯住他的衣领,将他整个人从驮兽背上拖拽下来。 我蹲下身,凑近去看向他,缓缓问道:“既然你亲口提起了这件事,那不妨再多说说,当年我父母究竟都研究了些什么?” 他冷笑一声:“这个问题,你倒不如去问赞迪克。” 我微微一怔:“什么意思?” “你该不会还在天真的以为,你那被流放沙漠的父母是无辜的受害者吧?”阿扎尔冷声道,“你知道你母亲跟赞迪克合作的改造人实验害死了多少人吗?而你那愚蠢的父亲竟然还想继续这可笑的研究,真是荒谬至极。” “好的,我知道了。”我点点头,“第二个问题,我母亲究竟怎么死的?” 阿扎尔显然被我毫无波澜的反应给迷惑住了,他瞪了我半分钟之久,喃喃吐出一句:“疯子,你真是疯子。” “回答我。” “我不知道。” 我耸耸肩,转身走进原住民部落里。几个守门卫兵闻声冲来,将手里的长枪齐刷刷对准了我。 我熟练地将双手抱在脑后,用好似饶舌的沙漠民小众方言说:“我刚刚在赤王陵前遇到了一个行迹可疑的异端分子,他竟妄想在赤王的领地替雨林的神明传教布道。” 话音刚落,闪着寒芒的枪尖便向我逼近了几寸。 我并不惊讶,毕竟从外表来看,我也是从防沙壁另一头混进来的可疑分子。原住民虽然活得封闭了些,却也不是欠缺思考能力的原始人。 于是,我放下只右手揣进怀里,缓缓掏出一块刻有沙漠古文字的石板。 上面赫然显着八个大字:苍天已死,赤王当立。 卫兵们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忽然吹起几声尖锐的口哨。紧接着,帐篷里涌出几名祭司模样的人,一齐冲着阿扎尔的方向狂奔过去。 “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 被原住民团团围住的阿扎尔绝望地冲我大喊:“安妮塔,把我带回去!我真的不知道达莉娅是怎么死的!她的死和我无关!” 我牵起两匹驮兽,冲他摆摆手,转身便朝着阿如村的方向走去。刚迈出两步,我却突然想起了什么,拿起刚刚被阿扎尔用过的水瓶,举过头顶晃了晃。 我笑道:“对了,差点儿忘了告诉你,我刚刚给你喝的水里掺了能哑人的草药。趁着还能说话,赶紧想办法向他们证明自己的清白吧,等被五花大绑送上赤王陵可就来不及了。” 说完这句,我踩着铁蹬迈上驮兽宽厚的背脊,拉起缰绳扬长而去。 被热风扬起的沙砾有些糊眼睛,我不禁闭了闭眼,视界黑下去的同时,身后沙漠民们的狂欢声变得分外清晰。 我还没想好该如何向小吉祥草王汇报前任大贤者的下落,我只知道,自己的心底有种前所未有的畅快和解放感。 想起阿扎尔方才的话语,我不禁喃喃:“……我该不会真是个疯子吧。” 离开部落之后,我孤身一人横穿无际的沙漠,踏着寂寥的月色回到阿如村内。 沙漠子民总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眼下的阿如村深陷进沉厚而雄壮的沙丘里,夜色无边,灯火零星。 我那尚未从造神计划中舒缓过来的神经被连日的舟车劳顿折腾得疲惫至极,送走大贤者,总算是了却我的一桩心事,至少今晚的我应该是能睡个好觉了。 我在村长安排的临时住所前拴好驮兽,弯腰捡起两个成熟落地的枣椰,推门进屋。 正研究着该如何破开枣椰充饥的时候,一双有力的大手搂住我的腰,从身后将我整个人拥进了怀里。 熟悉的檀香一丝一缕地缭绕过来,我对着空气眨眨眼,不确定地开口道:“……艾尔海森?” 男人没说话,只将搂住我的手臂收得更紧一些,同时将下巴抵在我的头顶,轻轻蹭了蹭。 我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见他完全没有放开我的意思,便无奈地叹出口气:“你怎么来了?” 艾尔海森沉默了一会儿,微微低头,把嘴唇凑到我耳边。 他温热的呼吸铺散在我的耳后,撩得我有点儿痒。 我不安分地缩了缩脖子,正想从他的怀里挣出去,却听他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我也想你。” 接着,他将嘴唇略微贴近些许,对着我的后颈吻了下去。
第35章 想问艾尔海森的话有很多。 比如你为什么会在这个节骨眼跑到沙漠来,已无限接近完全体的伪神该如何处理。比如你是怎么和赛诺碰上头的,当初究竟遭遇了什么才使得堂堂大风纪官无奈出逃教令院。比如你是怎么想出这般严密而周全的计划的,你那个犹如仪器般精密的头脑还真是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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