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是好兴致啊,倒是我来得不凑巧了。” 我与卡维对视一眼,身体不约而同地僵了僵。 我向声源望去,只见艾尔海森背对着洞口外的雨帘而立,浑身都是湿漉漉的水汽。雨水顺着他手里的雨伞伞面活泼泼地向下流淌,将他脚下的土地濡湿成一片泥泞。 卡维的惊讶程度更甚于我,他难以置信地瞪大眼:“……你怎么来了?” 艾尔海森冷哼一声:“一听提纳里说去接安妮塔的人是你,我就知道肯定没好事。事实证明,你果然不会让人失望。” 卡维眉角一抽:“你什么意思……” “……” 两人剑拔弩张的对峙在我脑海深处唤醒了一段糟糕的记忆。 记得是在我和艾尔海森二年级的时候,他和卡维在兰巴德酒馆为了是否有必要保留传统艺术形式的论题争得热火朝天。从来没能在辩论上压艾尔海森一头的卡维被气得只能埋头喝闷酒,最后在酒馆耍起了酒疯。 姗姗来迟的我只是个被妙论派和知论派的同期们拉去凑热闹的局外人,谁知我刚一进门就被迎面飞来的餐盘给砸得头破血流。最后我被送去健康之家缝针,他俩给酒馆赔了餐具,还被教令官抓去一人写了一份三千字的检讨书。 想到这儿,我心有余悸地捂住额角上那道再也没能消干净的伤疤,默不作声地往山洞深处挪了挪屁股。 “还有你。”话音刚落,艾尔海森冷冷的目光便朝我扫了过来,“他是不要脑子,你是不要命。我看你就是好了伤疤忘了疼,非要断两条手脚才能长记性。” “……” 我依旧没敢放下捂住脑袋的手,撇过脸嘟哝一句:“就是因为记着疼,所以才要离你们俩远一点。” “艾尔海森,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学会闭上你那张气死人不偿命的嘴?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难道我深更半夜带着三十人团来到这里是为了组织团建吗?”艾尔海森面无表情地看向卡维,淡淡说道,“当然,我的建议是,在你的大脑皮质发育完全之前,还是留在这座山洞里潜心修行为好。” 眼见卡维硬生生被气成了一只风史莱姆,我的内心顿时升腾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下一秒,卡维就随手抓起了什么冲着艾尔海森砸了过去。当我发现被他扔出去的是那本记有多莉地址和接头暗号的便签本,登时两眼一黑。 “……” 眼疾手快将便签本接下的艾尔海森垂眸一看,尔后撕下一张用手指夹住,审视的目光在我和卡维之间缓缓转了一圈。 ——“你们谁来给我解释一下,这是什么?”
第8章 卡维最后还是以第二天一早要就近上工为由留在了那座山洞里。 当然,我合理怀疑他的真正目的是想把那张纸条跟自己的关系撇得一干二净。 摇晃的驮兽车内,我与艾尔海森面对面而坐,却没有去看彼此。 他在闭目养神,我却是因为心虚。 我知道他并没有睡,只不过是不想与我说话罢了。 驮车行驶在香醉坡的土路上,林间寂静一片,胖乎乎的驮兽们伏在河谷边沉睡。云开雾散的夜空下,潮湿清新的空气中,活跃着的生物只有几只平日里伪装成白萝卜的草史莱姆,它们从雨后的土地里俏皮地探出头,瞪起圆乎乎的眼睛警觉地盯住我。 看到远处的史莱姆,我忽然想起刚才卡维气鼓鼓的模样,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再一转眼,我发现艾尔海森竟不知何时睁开了双眼,在对面抱着双臂直勾勾地盯着我。 “……” 我差点儿呜哇一声惊叫出来:“你、你干嘛!深更半夜的你想吓死谁啊!” 艾尔海森那双透彻的绿色眸子在月光中亮得骇人,瞳孔内缘又有虹光闪烁。见我躲闪着他的眼睛,艾尔海森紧绷起下颌线,侧过脸冷哼一声:“看来心理暗示的能力远比你想象的更忠诚。” 我终于意识到隐瞒艾尔海森的这一行为比对他坦诚相待还要累。 犹豫再三,我还是鼓起勇气把自己是如何哀求卡维替我写下多莉的联络方式这件事给一五一十地招了出来。 却没想,静静听到最后的艾尔海森依旧是一副毫无波澜的神情。那张被没收的便签纸忽然变戏法似的出现在他的指间,被他夹着晃了晃。 “跟我猜的差不多,看来你还算诚实。” “……” 我沉默了一会儿,抬眼问他:“那你应该也早就料到我会再回一趟稻妻吧。” “实话说,这一点让我有些出乎预料。”艾尔海森淡淡说道,“凭我对你过去的了解,在论文获奖且陀娑多转正之后,你应该已经没有任何回稻妻的理由了。” “确实如此。”我苦笑一声,“或者说,本该如此。” 我本以为艾尔海森会像卡维那样固执地向我追问理由,不料他只是沉默地看了我片刻,尔后便伸出手臂,将那张便签还给了我。 “……” 我微微一怔:“为什么?” “如果这是你在深思熟虑之后做出的决定,想必其中的利害也已经仔细斟酌过了。退一万步说,凭你的性子,就算我设法阻止你也无济于事,我不想为已经盖棺的定论多费口舌。” 见他如此,我释然地笑了笑。 “你要清楚的是,我不阻止,并不意味着我赞成你的做法。”艾尔海森将目光投向在月光下泛起粼粼波光的河流,声音也因冰冷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世间运行本就有其定则,行无谓之事充好人,妄想干涉世间的运行起落,我并不认为这是一件明智之举。” 听到这话,我总算理解为什么卡维会说我和艾尔海森在某些方面相似到极致了。 在我过去的价值观里,被优先考虑的只有利害,而非人情。 我拼了命才好容易从稻妻逃出来,功成名就之后哪儿还有重新跳回火坑的道理。 “尽管如此……” 我花了整整半分钟的时间斟酌措辞,才终于看着艾尔海森的眼睛将自己的真实想法倾吐而出。 “尽管如此,既然尽头的终点是唯一的,若是能让当下的自己心里好受一些,为什么不去试着做一个好人呢?” 艾尔海森定定地注视了我一会儿,尔后垂下眼,任由沉默的气氛再次降临在这场无边的夜色中。 听完我重返稻妻的计划,提纳里托住下巴思索了许久,终于勉强点了点头。 他答应帮我在启程当天将那个稻妻病人转移到奥摩斯港码头,但交换条件是,我必须要安安分分地在化城郭待两周,直到身体完全康复为止。 利用卡维留下的信息,我在位于奥摩斯港的一家打着贩卖纺织品旗号的商铺里找到了那位叫做多莉的女商人。传说中的桑歌玛哈巴依老爷竟然是个翘脚躺在雷史莱姆上的小萝莉,这一点令我百思不得其解。 “哦呀哦呀,卡维介绍来的这位客人竟然敢在这种敏感时期往稻妻跑,还真是大胆呢。” 虽然听闻过多莉的种种事迹,我却不想输了气势,便学着艾尔海森的样子抱起双臂,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我特地从化城郭跑来找你,不是想听你说这些废话的。我想知道的只有一件事,我愿意花钱,你能不能办成事。” “众所周知,只要有亮闪闪圆溜溜的摩拉,万能的桑歌玛哈巴依老爷会尽可能满足客人们的一切需求。”多莉顿了顿,睁开镜片后一双笑得眯成月牙的眼,直勾勾地盯住我,“前提是,客人的摩拉可要管够哦。” “说吧,我要付多少。” 多莉笑眯眯地说:“高回报一向对应着高风险,这条定理可不仅仅局限于经商。看在您是卡维介绍来的份上,我给您打个九五折,八千九百九十九万摩拉。客人待会儿还要返回化城郭,我就当替教令院给您报销个差旅费,最后收您八千九百九十万,如何?” “……” 我现在可算是明白卡维究竟是怎么被她坑到倾家荡产的了。 多莉将我递给她的沉甸甸的摩拉袋抱在怀里相亲相爱了好一会儿,再度抬起头时,态度也变得更加和蔼可亲。 “两周之后,和法尔扎妮商船公司长期合作的南十字船队会靠岸奥摩斯港,计划往璃月运送一批香料和扎染布料。不过这支南十字船队的船长可是个不一般的角色,三天之内,我会想办法帮你打点好一切关系,具体的出海日期我会用虚空终端的方式传送给你,就不用辛苦客人再大老远跑一趟了。” 正如卡维所言,这位桑歌玛哈巴依老爷虽然黑心了些,却懂得严格奉行客人花钱我办事的行商准则。 三天之后,多莉如期将商船信息和靠岸日期告知于我,并叮嘱我接头暗号是“清新炒史莱姆天下第一”。 之后的日子里,我为了遵守与提纳里的约定,乖乖待在山清水秀的化城郭内哪里都没有去。 化城郭除了有巡林员护林员之外,还有不少特地从教令院赶往此处做研究的生论派学者,再加上时常会跑来找我聊天的柯莱,我在林中小屋内的生活倒也算不上乏闷。 我很喜欢柯莱这个小姑娘,准确说来,我喜欢的是她身上那股子渗透了雨林气息的韧劲。 这天下午,同我一道在雨林中散步的柯莱又让我给她讲这些年我在外做研究的见闻。 她说,通过我的故事,好像她自己也能亲身体验在稻妻的樱花树下打盹却被狸猫的尾巴拂得脸痒、在望舒客栈的楼顶上一边品酒一边远眺璃月的重峦叠嶂、在纳塔依傍着火山的天然温泉里惊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她说自己是只被折断了翅膀却又向往蓝天的飞鸟,可能永远都无法用自己的身体去亲历故事中的一切。哪怕只是呆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她便已然满足了。 “看你脸色不太好,要不要坐下休息一会儿?” “没关系的。” 我见柯莱在脸上写满执拗,不由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随后从包里摸出饼干道:“坐一会儿吧,我饿了。” “……” 我与柯莱并肩坐在树桩上分食着同一包饼干,待到暮色西垂,我转头看向她:“你应该从你提纳里师父那里听说过我来化城郭的理由吧。” 柯莱点点头:“师父说,您是为了养病才来的。” “……柯莱,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不要对我用敬语,我听不惯。”我无奈地叹息一声,尔后抬眼看向天际,两只瞑彩鸟正结伴朝着雨林深处飞去。 柯莱低低地应了一声。 “我得的那种病在稻妻害死了不少人。说实话,我把那个带回来的病人托付给你师父的时候,心里是不抱期望的。谁又能想到呢,短短两个月内,我们竟然真的找到了医治她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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