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寒被丢进浴盆,严克也跳进来。 四目相对,退无可退。 之寒叹了口气。 能怎么办? 认命呗。 她主动贴上去,在他唇上留下一抹红。 水泼了满地。 薄荷香氤氲了满室。 她的君侯终于回来了。
第104章 元狩四年, 春三月,天地俱生,万物复苏。 林峥回松江府看呱呱坠地的小外甥, 走前, 留了一大沓账本, 是这小半年定州侯欠他家的账款。 严克低头,驱长指一页又一页翻着账本, 他脑子里似还能听到“沙沙沙”的算盘响, 把账本翻到底, 额上就沁出一层汗,抬起杯盏,盯着那叠账自顾摇头苦笑。他灌下整杯凉茶, 把身子塞进椅背里, 抬头,对之寒说:“人说秋后算账。他林峥不惜任何代价是真, 只是这个代价他必然百倍千倍讨回来。这上面连何年何月何日何时用了多少斤炉炭都记得清清楚楚, 我算是服了他。” 之寒正握着笔, 在一小册子写蝇头小字,头也不抬, 嘴角挂着淡笑, 道:“他不是说先欠着么。薄利,二十年期。这次回南边,还会为你广招天下之士。你现在是得偿所愿,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话虽如此。”严克仰头,握空拳敲额头, 闭目养神,“这日子紧巴巴的, 什么都要算计着用。军资军粮修堰修路都得用钱,我现在看到几个讨钱的官就头疼。我就像是耗子,他们都是猫。他们一见我眼睛放光,咬住我脖子,抖一抖,好像就能从我身上能抖出铜板来。” 之寒抬笔,把垂在唇边的碎发拨到耳后,流苏钗与耳坠子背阳轻晃,缓缓道:“那还不简单,再问林峥借。” 严克问:“拿什么还?哦,我晓得了。拿之寒的嫁妆还?可之寒的嫁妆在哪儿呐?我怎么没看见?” 之寒瞪他一眼,“没出息,琢磨媳妇嫁妆的男人没一个是好的。”她眉眼弯弯笑,“我的嫁妆——嗯——你把玉京元京打下来,我们两个进宫慢慢挑。” 严克点出这话的意思:“你干脆说,我们去抢。” 之寒点头,“孺子可教。”她继续写字。 严克踱步到之寒身后,突然把头凑到她边上,“你在写什么?” “不关你的事。”之寒的手肘将讨人厌的男人挤开,手指“啪”一声盖上本子,把笔搁到笔架上,用手臂压着本子。 在严克看来,她这么做颇有些欲盖弥彰的意味,他本来并没有多好奇,如今却特别想知道那上面记着什么。 之寒眨眨眼睛,“我再教你个法子。想要借钱不还,就只能杀人放火。等你御宇天下,就把云家抄家灭族,财产上缴国库。非但前尘乱账一笔勾销,还能库有盈余。如何?” 严克愣住,然后,缓缓扯出一个笑,没有接话。 之寒站起身来,扯一扯严克的衣袖,示意他坐下,待他落座,她又坐到他腿上,用手环着他的脖子,用手指轻轻摩挲他凌厉的下颌线,追问:“我这个法子好不好?” 严克被她弄得痒,含糊道:“不好。” 之寒枕在他肩上,“那你答应我,永远不动云群和林峥。” 他的心思,她都知道。 即使只是一个微乎其微的想法——未必就会付诸行动。 但她还是能察觉。 严克道:“林峥于我有恩,再难,我都不会动他。” 上辈子,严克抄没云群的家财以填补国库的空虚。 这辈子,林峥与严克牵绊至深,已不仅仅是官与商的关系。 之寒把带着薄荷香的潮湿的气吹到他耳朵根:“不止因为林峥是我们危难之时的盟友,更因为林公子对丹橘有意。若丹橘愿意嫁,她与林峥便是一体,我不会让我的妹妹落得一个炒家灭族的下场。” 越来越痒。 他甚至有些抖。 之寒步步紧逼:“不动林峥还不够,你得发誓,绝不背信弃义,觊觎他家财产。” 严克无可奈何道:“我发誓,人和钱,皆不动分毫。”他那头低下去,结果扑了个空,人早就钻出去了,他又圆又黑的眼睛眨一眨,难以置信撩拨到这个地步,她竟然逃了? 之寒整理衣裙,笑道:“想什么呐君侯,你都答应了,我还努什么力?”她头一歪,掷地有声说,“色字头上一把刀啊!君侯!美人计呀美人计,你怎么每次都中招!” 严克哭也不是,笑也不是,他就是拿李之寒没有办法。他的余光瞟到那个被遗留下来的小本子,眼疾手快拿起来翻,软乎乎香喷喷的人扑过来已经来不及了,被他单臂锢在怀中,本子那么小,人的力气也那么小,一只手足矣! 唰唰唰—— 本子被翻个遍。 起先,他不得其所。 后来,随着日子越贴近近来的月日,他明白了。 上面记着的都是一些意味深长的日子。 之寒停止了挣扎,双颊比灿烂的玫瑰还要红,早已没了刚才的狐媚子气焰,有气无力、忐忐忑忑窝在严克臂弯中,怯生生喊一声:“止厌?” 严克笑出声,黑眸闪啊闪,问:“你记这些日子做什么?” 之寒心想你们男人懂什么?只知道纵情,不知后果需要女子承受。上辈子她也不懂,头三个月浑然不知,还随军到处奔波,结果听闻那小郎君生来就有喘症,便是孕期不慎落下的病症。 之寒伸手拨弄一下本子,“我有病。成了吧?” “此疾甚合心意,以后,多多益善。”她因趴在他臂上,头有气无力垂着,横出雪白细腻的脖子,衣襟也松了,一个凹窟窿里边春光无限,他忍不住,鼻子凑到她背上,嗅了嗅,不过瘾,用虎牙轻轻磕她的皮,他很得意,一点都没磕破。 “你孟浪!你脸皮厚!你浑蛋!”之寒锤啊锤,锤到最后没力气,只能让小狗崽子任意妄为。 小册子上面又添了一笔新墨。 元狩四年,艳春,某月末日,暮,心情甚好。 蝉鸣声中夏日临。 北地的夏比之南方干爽,烈日当空,将天与地之间的人烤得汗津津,草木烤得干瘪瘪。 定州城的河道修缮完成,百姓之田得以灌溉,养田、种田之策得以铺开来。 北地广袤无垠,多有天险为障,如有弓兵巡边,可保万无一失。严克又在城中颁布习箭令。凡城中之民打官司,必先比射箭,谁赢,谁先诉状。从此,定州城民人尽善射。严克从城中招募了一批弓箭手,在中州与北地之间置堡,以为巡边之弓兵。 严克想起许久未曾教之寒射箭,议事之后,取了她常用的弓与箭,要拉她要再熟悉熟悉。 之寒懒懒歪在庭院中的碧纱橱中,抱着竹夫人睡中觉,她袖子摆一摆,眼睛也不睁开来,嘟囔道:“去去去,我养指甲不易,一练又该豁开一个角。” 严克盯着她拢在薄纱袖中的十指,丹蔻红如此娇艳欲滴,隔着纱若隐若现,似一颗颗红宝石在浅金色的阳光下闪啊闪。 之寒像转金轮一般转动竹夫人,将凉的那一面转向自己,脸蛋餍足得蹭一蹭,悄悄尼一眼严克,道:“你走开,我觉得热。” 严克眼珠子转一转,心想他也没挡着风啊。虽不明白为什么,他还是动了动脚,站到另一边。 之寒恹恹道:“还不走?热死我了。” 严克道:“你说吧,我站在哪里,你才不热。” 之寒的眼睛潋开一道清光,“回屋子去,我光看着你就热。” 给之寒扇扇子的侍女抿嘴笑,扇子越扇越欢脱,将之寒的发丝卷起来,在风中微微飘扬。 严克放下弓箭,上榻。 之寒猫儿般警觉起来,抢过侍女手中的扇子格在中间敲了三敲,狠狠瞪他一眼,意思是三思而后行,不要越过界。 严克倒是很规矩,支着头缓缓闭上眼睛,似要睡过去的样子。 之寒瞧着他额头被太阳烤得蒸出一层汗,手腕渐渐往他身上倾斜,扇三下,停一下,懒懒散散把凉风送过去,没多久,就把君侯的眼睛扇开了。 之寒的手停下,扇面挡在脸上,不让他直勾勾看她。 严克道:“继续,我也热着呐。” 之寒将扇面轻擦鼻尖,透过薄薄的扇面盯看严克棱角分明的脸,吐出二字:“手酸。” 严克“哦”一声,他抓住之寒的手腕,将扇子挪开,黑眸如星盯着她,“冬日里好过夏日,窗外雪呼呼落,不是脚塞进来,就是身子钻进来,那时就不嫌我阳气足,热了。” 之寒觉得他捏着手腕的手指是烙铁,一寸寸灼着她的皮肤。冬日里他的确如火炉一般暖和,她爱和他贴近,如今是盛夏,看一眼都觉得热气要漫过来,贴心小火炉和死男人只隔着几个月,女人就是如此善变。 严克继续说:“我倒是觉得,夏日里好过冬日,烈日当空,触手生冰,解躁得很。” “君侯,库里的粮米还够不够?账上的钱数还剩几个铜板?你想想这些心里可不就习习起凉风,何必来折腾我?”之寒可不是好惹的。 严克:“……” 他的心果然一阵凉。 之寒拔出手,有一记没一记给严克扇风。 严克道:“你知道,今日大氏人又把结亲的文书送到我这来了。猜一猜,我是怎么回的?” 之寒想他这算是以退为进,态度勉强还算端正,“家有悍妻,为保家宅和睦,不宜再娶?” 严克啧一下,说:“我可不敢这么说。” 之寒开始胡猜:“高雪霁还没娶媳妇,和他去商量?” 严克自顾笑,“我这么说,不怕高雪霁从北境冲过来踹我桌子?” 之寒抱着竹夫人滚到一边,背对着严克,她不喜欢这个话题,她懒得猜下去。 世事就是如此矛盾,一个人爬得越高,越有人递椅子,这天下还没落到手里,就有人记着君侯身边这一亩三分地。 夏日昼长,日头将醋意都蒸出来,严克嗅着这略酸的薄荷香,指节分明的大手将人给扳回来,黑眸盯着她,笑道:“我和他们说,让他们的公主等几年,等孩子生出来,长大了,随便他们挑。” 之寒愣一下,“你真是这么回的?” 严克一本正经:“自然是啊。君子不妄言。” 这话又刁钻又古怪又能塞人嘴。 的确像是严克能说出来的话。 之寒笑出声,“我觉得你在占我便宜,哄我开心,可又觉得你说的是真话,好了,饶了你,我再亲自给你扇扇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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