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她吐气清幽, 花灼听这声殿下,心中只觉怪异,犊车外, 听澜没听到她回话, 与孟秋辞一同骑马靠近犊车车帘,继而伸手掀帘。 犊车内, 气氛如方才一般有几分僵持, 听澜望向花灼, 见三公主好端端坐在原位, 安了心,“小姐,您没事吧?” “没事。” 听澜闻言,放下车帘, 月光被遮掩在外,漆黑之中,犊车内重回寂静, 接下来几步路的功夫, 犊车便停在了驿站门前。 花灼听了好半晌自己的心跳声,见犊车终于停下, 如蒙大赫, 没等听澜掀车帘,自己便先矮身要下犊车,刚动身, 只觉身子一僵,回头, 却是自己的手袖被梁善渊攥在指尖不放。 也不知攥了多久,她竟毫无感觉。 “你做什么!” 目光相对, 漆黑一片里,花灼却觉梁善渊目光似烙进她心口,她本就色厉内荏,当下似被踩了尾巴的猫,浑身皮毛都炸起来般。 却见那双内勾外翘的凤眸似是对她一切了如指掌,弯了弯眸子,温缓道, “若我在殿下心中,如此善于攻心之计,那我在勾引谁,殿下冰雪聪明,当真半分也猜不出吗?” “我是不知道你藏了什么心思,”花灼一手抚住狂跳心房,竭力镇定,“但你想勾引谁都没用!因为你这种人、啊不对!你这种鬼!休想在我眼皮底子下寻到可乘之机!” 她几次放狠话,似在周身修固围墙一般防范外敌,听车帘外传来听澜声音,急忙要下犊车,扯出自己衣袖,这次却轻而易举。 黑心莲压根没再抓她。 花灼微顿,没敢回头,径直下了犊车便大步进了驿站,听澜正想跑着跟进去,想起犊车里梁善渊还没出来,复又掀起车帘。 清冷月光渡进犊车之内,乍一望,听澜心漏一拍,心头莫名冒出丝丝寒意。 总觉一刹那,梁府五姑娘好似变了个人一般。 阴暗之间,女子一身白衣,面容本似往常清冷若美玉,现下,周身却散发出一种令人心头发悸的惊悚感。 要犊车里,都跟着变得寒凉许多。 “五......五姑娘?” 不知何缘故,听澜反倒越被吸引,只觉坐在犊车之中的女子美到雌雄莫辨,难以言喻的程度。 “嗯。” 犊车内的人淡淡应了声,如画般阴气森森的眉目探来,对听澜浅浅弯起。 “听澜姑娘,你帮我个忙可好?” “什么、什么忙啊?” 阴暗里,那张如玉面庞有些晃眼,听澜头晕的厉害,却根本舍不得移开放在此女身上的视线。 却觉鼻腔里似有什么温热液体流下来,听澜忙吸了吸鼻子,生怕自己是要流鼻水,在梁善渊面前出丑。 “将你这身皮给我穿穿,可好?” 自犊车内,探来一根苍白似无鲜血流动的指尖,勾住了听澜的小指,听澜心跳到近乎震耳欲聋,只觉鼻腔里暖流一泄,滴出满嘴的血腥味,晕到视线发黑。 “什、什么?” “听澜姑娘可有什么心愿?我帮你实现,你将你这身皮送我,如何?” “我......”听澜虽是个下人,从前却没受过苦,她阿爹是宫里专负责给三公主一人裁衣的裁衣师父,一家人都住在宫内裁衣局,听澜除做小活外,便是负责给三公主一人洗衣,从前虽在宫中些许辛苦,但也算无忧无虑,自跟三公主出来后更是平日多得福待,想了又想,竟想不出别的,只道, “我......不想三公主将我撵回长安。” 望着她的那双如画眉眼忽带几分怪异。 “花灼要将你撵回长安?” “对......”听澜缓慢道,鼻血滴滴答答流了一身,“我不想回长安去,跟在三公主身边,好多好吃的。” 那染着苦涩药香的手直接松了听澜的指头,听澜竟望见她目光含带些许厌倦,正不知所措,有心讨好之际,又听梁善渊道, “你回去吧,什么都没发生,” 她目光瞥见听澜滴滴答答落下的鼻血,微眯了下眼睫,含带三分哂笑, “只是你想带我下犊车,自己却先摔了一跤,摔出一身鼻血,就连你主子的糕点都被你弄撒了。” 纸张包裹的新鲜糕点用麻绳系的仔细又严实,方才那小戴菊鸟走的匆忙忘了带着,现下被梁善渊提到听澜面前,听澜怔怔然,目光只望面前女子一双漆黑到不见丝毫光影,毫无情绪的眼。 “听懂了?” * 花灼这边刚歇下来,忽听外头吵嚷,没闹清情况呢,屋门便被敲响,许如意的声音急促,“灼儿!听澜姑娘从犊车里摔下去了!” “什么?!” 花灼手中捏着刚卸下的金钗,还纳闷那丫鬟怎么这么久没进来,乍听这话,被吓了一跳,穿好了绣鞋往外去。 从犊车里摔下去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犊车正停在门口,驿站外头围满了人,花灼个子小,恰巧看见听澜正低头坐在犊车下,梁善渊半蹲她面前,手里似是拿了块帕子,抵着听澜鼻下。 天黑,远瞧瞧不出什么,花灼转头要人们都散了,才到听澜跟前,话都没问出一句,便见听澜衣衫上大片漆黑,不是血是什么? “怎么伤成这样了?!” 装模作样的骄纵高傲都维持不下去,花灼忙蹲下来,只见梁善渊手里攥着的帕子下,还不断有鲜血滴答。 “唔......唔......” 似是疼得厉害,听澜两手直打颤,梁善渊转过头,夜色之下,眉心微蹙, “是我不好,听澜姑娘好心想带我下犊车,是我没看好她,才让听澜姑娘摔了下去。” 听澜似是听见了,忙摇头,示意不是梁善渊的错。 这确实是与梁善渊无干系。 但花灼不知何缘故,心下含带几分莫名,却也觉不出究竟哪里不对,听梁善渊与孟秋辞自告奋勇带听澜去医馆,她与许如意一同站在驿站下,望着前头越发走远的三道人影。 “灼儿,回去罢,夜里凉。” 许如意为她掀帘,做兄长方面,许如意无可指摘之处,细细为她身心打算,才要花灼自本身便对许如意有亲近之感,现下见驿站檐角两道灯笼,泛着明月光辉映上他一张清俊面庞,兄妹二人生一双相似杏眼,看人时自带几分柔和。 许如意自五岁那年于闹市走失,如今认回后,虽担忧花灼安慰,却也同意了带亲妹一同云游四海,花灼心里清楚,是因许如意自幼举目无亲,心中孤独,书中,恐怕也是因此才会被梁善渊那厉鬼发觉弱点,趁虚而入。 “哥哥,你觉得梁善渊如何?” “善渊姑娘?”似是花灼问的忽然,许如意想了想方道,“善良,悲悯,心怀仁慈,早年颠沛流离,又有如此心性,可谓是淤泥而不染,心性颇为坚定,灼儿为何忽的问起这个?哥哥也好奇,你是如何看待善渊姑娘的。” 花灼目光望向他,片晌才道,“狡诈,卑鄙,表面一套,背后一套,披圣人皮囊行恶鬼之事,此女可谓隐患。” 许如意皱起眉来,“灼儿为何会如此看她?”他确实不解, “哥哥并无与你争论对错之意,但善渊姑娘在哥哥看来是个好姑娘,也是因此,哥哥才想你与她相处,与此心性之人相识相知,将来定有所助力。” 清冷笨蛋。 “哥哥你看不透的,知道是为什么?” “为什么啊?” “因为你是男人,男人好些都是蠢货,更不要提梁善渊相貌如此,你自是看不透此女心中奸诈。” 许如意愣了愣,花灼径直抓住了许如意的袖角, “哥哥你听我的,与她相处,百害无一利,待三日后大理寺的人过来,梁府命案一结,咱们桥归桥路归路,再不与她这奸诈女子相处。” 见花灼言之确凿,许如意虽目露纠结之色,明显是依旧不信梁善渊真实为人,可到底紧着妹妹心意,点了点头。 * 因着听澜伤的较重,孟秋辞自作主张催梁善渊先回驿站,自己执意留在医馆守着。 梁善渊虽推拒,孟秋辞却不容置喙,送她到医馆门口犹不放心,“善渊姑娘,你一人回去不好,还是我陪着你吧。” “不必。” 这声清冷冷,添着某种异样之感流于心头,孟秋辞披外衫的手一顿,再怔愣看外头,早不见方才那道一身白衣的女子倩影。 蝴蝶花灯自漆黑地上投下灵动的亮,木柄被戴白玉镯的苍白指头拎在手里,女子雪白衣袂随夜风缥缈,墨发用根素色银簪半披半束,垂于身后,漆黑一条小道,孤身一人。 早有地痞流氓直勾勾盯了一路,乍见此女面庞阴美不敢接近,但见地上影子明晃晃,方壮起几分浑胆,大步跑上前,刚嬉皮笑脸,垂涎欲滴道出句: “好姐姐——” 便觉喉间一片腥甜,竟是当即呛咳出一大口血来,身子被无形的两只大手撕裂一般,无声无息,转瞬爆体而亡。 几只猴妖就着尸身大快朵颐,边吃边用他们那怪异,似女非男的声音道, “今日听全了,你跟的那贵女说你心性狡诈,不要你跟,计划三日后甩脱了你。” “嗯。” 梁善渊没拎灯笼的那只手掌起自己雪白衣衫一瞧,滴上片片血迹,要他蹙了蹙眉心。 他不喜手染污秽,身后妖鬼多如剪纸成兵,互惠互利,妖鬼更是为他马首是瞻,现下见这人血泼身,难免烦闷,体内业火觉察他情绪起伏,烧灼冲撞,梁善渊不欲再留,提灯笼回驿站。 现下将过后夜,驿站内落针可闻,梁善渊回来,伙计见她身上血迹,想来那听澜是受伤够重,心疼这观音似的姑娘操劳半夜,忙好生宽慰,要人回去歇息。 见人影拐入廊道,方才收回视线,好片晌,随炉灶上热水一开,伙计又似想起些什么。 怪哉,方才善渊姑娘似是走入了男客房? “错看了吧......”伙计给自己斟了杯热茶,未再多想。 * 客房内鼾声起伏。 一道雪白身影似纸张般飘若男客房中,驿站男客寥寥,却难免有人睡不老实,或是歪脖蹬腿,或是鼾声阵阵,雪白身影巡视稍倾,方才停在那睡姿颇为板正的青年身前。 苍白到似水泡过般的枯瘦双足踩在木板地上,围着睡梦中的人打转了一圈,又一圈。 似是有心打量,目光尤其凝在青年一张脸上,对比思忖,依旧看不出,这牛鼻子道士平凡无奇,能有什么要女子爱慕之处。 他停下脚步,指尖若一叶飞刀般猛朝睡梦中的许如意心口而去!却在即将开膛取心之前蓦的停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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