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善渊一双眼瞳漆黑,逐渐散出几分令人心头发寒的笑意,却是吹出一口气自指尖,横过许如意的一双眼皮。 * 天色漆黑一片,少女似是苦等她那丫鬟的消息许久,静到落针可闻的屋内还点一盏如豆烛火,昏昏暗暗,明明晃晃,映亮拨步床上少女熟睡身影。 宁州虽偏远,却也算物力丰厚,这屋子方方面面,专程为远道而来贵女置办,烛光一晃,原本空落落的屋子里,蓦的多出道人影,站在拨步床边,提着盏蝴蝶花灯弯下腰身。 光影暗淡,映亮方寸,少女躺在红底绣金丝线的床褥上,似是秋夜些寒,她娇小的身影团成一团,呼吸起伏间,光影一渡,少女杏面桃腮,身着纱衣,露段白嫩手臂,一双玉足脚趾些微蜷缩。 梁善渊目光探去,指尖碰上她微暖脚面,满身疼痛似烟消云散,自方才便含带的满身戾气霎时减轻稍许,梁善渊微垂着头,指尖寸寸划到她脚尖。 他指尖实在太冷。 少女睡梦之中,双足都下意识往后躲了躲,蹙起眉心来。 梁善渊见她皱眉,眸间方泛出浅浅染着恶的笑意。 他将灯笼搁到地上,脱了染血外衫,轻轻巧巧,上了这不大的拨步床,伸臂将少女整个温软的身子捞入怀里。 似是太冷,像被寒冰拥抱一般,少女直觉想逃,却被身后人抱的更紧。 梁善渊抱着她柔软的腰身,只觉怀中似多出一暖炉来,耳畔听她睡梦中轻声轻哼的不悦,却是弯起一双内勾外翘的眸子笑了笑。 “冷?”他声音很轻,心中只觉似平生头一遭,竟觉深夜不漫长, “我如你所说,心性奸诈,就喜欢做坏事,你若不悦,自行忍忍吧。” 他抱怀中少女腰肢不放,鼻息之间,满是她身上方沐浴过后的橙桔香气,带着丝丝暖意沁人,知她梦中也想跑,梁善渊几乎贴着她柔软身子,从后拥抱,却似将她全身笼罩其中。
第39章 冷。 实在是, 太冷。 花灼几次欲醒,思绪却被拉入谷底,重新陷入一片空寂之中。 她似成一缕幽魂, 乍然前望, 却见双直直探来的凤眸,那双漆黑瞳仁儿忽的与她对上视线, 花灼心头一梗, 竟是思绪清明两分。 琉璃金座, 乃当今皇位之座, 如今这皇位上,竟坐一少女,姿秀灵动,墨发高束, 金钗玉鬓,生的杏面桃腮,显若观音座下玉女, 见之生喜。 偏偏, 生了对过分黑漆的瞳,勾勒一双内勾外翘, 自含阴美邪性的凤眸, 污了整张面庞的娇纯。 虽少了眉心朱砂痣,眼睛又生的不同。 可这面庞,不是花灼, 便是原书中的原身了。 花灼见皇座之上,此女目光毫无情绪望向下首, 不知缘故,也跟着一同下望, 当即吓得魂飞魄散。 尸身遍地,死相各有各的凄惨之处,血海连绵,染污了琉璃地,此景,称一句人间炼狱毫不为过。 花灼才知,恐怕现下,她正处于原书之中,被梁善渊夺舍了皮囊后的那几年间。 再望此鬼眸中含带的厌倦,花灼只觉心下颇为气怒。 此鬼杀人,早已如呼吸饮水一般轻而易举,现下处尸山血海之中,竟挑动不起她丝毫兴致。 花灼知有罪者中,喜爱杀人者多是以杀人品尝喜悦,感官刺激,如此心境,实则是对人命尚有敬畏之心。 但梁善渊却非同寻常,竟如天灾一般,好似只单单到了要喝水的时候便喝口水,根本不将人当人看,情绪鲜少有波动,花灼不敢细瞧,却也望见,满殿尸山中不仅活人,亦有牲畜家禽,所有生灵平等葬在这琉璃殿内听候这‘阎王爷’发落一般死在原地,当下不禁心中悚然。 “你这疯子,”花灼骂她都成习惯,“做这么多亏心事!且等着以后老天爷收了你!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她话音一落,却听脑海中阴德提醒,恐惧之下心头大喜,成一缕幽魂骂书中的梁善渊竟都能增加阴德!善哉善哉! “杀这么多人!以后你也死!比这些可怜的人和动物死的都惨!你死死死!死死死!” “你死死死!死!死!” 坐在皇座之上的‘少女’身子一顿,凤眸冷不丁微转,恰巧与围着他乱骂的花灼对上视线。 花灼惊了一惊,却见梁善渊似是也捕捉不到她的位置,瞳仁儿没有聚焦,只微蹙眉心望花灼目前存在的方向,面上竟是比方才看满殿尸身更有几分情绪,摸了下自己的耳垂,端起旁侧小桌上的一爵杨梅酒,径直朝花灼的方向砸了过去。 “啊!” 花灼尖叫一声,捂着脑袋在半空中抱着自己缩起身子,只听那酒爵闷闷摔到地上一具尸首腰背,鲜血之上,更添一片杨梅血红。 竟是直直穿过了自己,没打中。 梁善渊似是也根本没想打中,只是望着花灼方向微弯眉目,似笑非笑的模样,看的花灼就牙痒痒。 “哪来的小鬼作祟,你骂我我又听不见,省省功夫。” “贱人!”花灼大骂,“你让我干嘛我就干嘛?!你以为你是谁!阎王爷吗?!你是天底下最恶毒最该死的鬼!你死!” 梁善渊虽听不见对面气怒骂了些什么,但能察觉到那片虚无之处的存在越发怒气冲冲,他“哈”一声笑了,单手倚靠着琉璃座,笑望对面虚无。 “你觉得我错了么,”他似是根本不在乎对面的小鬼姓甚名谁,是因他而惨死的哪只厉鬼,只是望着那有生灵气息的方向,“觉得我残忍?” “那还用问!你残不残忍自己不知道吗!没长眼啊!” 这单方面的交谈,偏偏却古怪的进行而下。 “你如何想我,都没关系,” 此话并无嘲弄,抑或丧气之志,他声音淡淡,毫无起伏,恍若早已与所有生灵脱节一般。 花灼愣了愣,也是这时,忽的察觉到,如今穿着她皮,坐在皇座上的梁善渊,与自己每日相处,熟知的那人,似有几分不同。 “你恨我,左不过认为我草菅性命,但若这满殿人与牲畜今日逃离我手,避过我方才下令的自相残杀,往后不足几十余年,亦会成为老天爷手下的片片白骨,” 他倚靠着琉璃金座,微歪了下头,面上不带丝毫情绪, “草菅性命的,究竟是我,还是老天爷呢?为何老天爷便能决定他人生死性命,生灵便理所应当活在其玩弄之下?” “你......” 花灼初次听梁善渊这心思极为深沉的厉鬼表达自身观点,往日与她谈天,总要花灼觉似对着层厚厚假面,都是套用了一个讨喜的壳子,说些讨喜的话,而现今,如此心机沉重之厉鬼,竟也浅声阐述自己心念。 “生灵理应当平等,不论皇权富贵,不论阶级制度,亦不该有这高高在上的老天爷,若有,那这老天爷谁都能当得,亦谁都能杀得,”梁善渊垂下眉眼,擦了下些微染血的侧脸。 最靠近他的尸身死在金阶之上,距他一步之遥,却被临来一把刀尖相残,死相凄惨。 他方才设局,共数十牲畜,数十活人,不论男女老幼,不论鸡驴牛猪,皆在一方琉璃殿,自相残杀,谁活到最后—— 谁方是这琉璃殿中的老天爷。 “可惜,此次我又成了回老天爷。” 他话音含带些微喟叹,对胜负无半分喜怒,琉璃殿外,阳光片片映进满殿尸身,亦映上其一双毫无感情,令人不寒而栗的凤目。 * 听澜受伤过重,医馆医师见孟秋辞在医馆做法,烧黄符纸欲给听澜饮下,径直将她推劝出去,连同被劝出医馆门的,还有她那碗一口没喂成的黄符纸水。 “哎......” 孟秋辞端着自己的碗,还欲再言,医师径直将房门一拉,隔着一道雕花窗,才似壮了几分胆量, “你这姑娘,在我医馆里搞什么歪门邪道!届时人没出事,本该大好了,被你一碗邪了门的符纸水下肚反倒要出了事,老夫万万看不得!你快回去吧!老夫这边会帮着你们看顾病患,你走吧!快走吧!” 这老医师像是颇为忌讳,话音一连串,具是驱赶,孟秋辞端着碗站门口,心中难免不忿,正要咽了这苦水,却听不远处青年朗声, “老医师这便不懂了,咱们各司其职,我们道士有自己的本事,你们医师自也有你们的本事,大家各显神通,万没有你瞧不起我,我瞧不起你的道理,” 许如意竟过来了,到孟秋辞身侧,青年面容清冷,却朝她弯弯眉目,似晨间新绿,对她小声, “师妹,不与这老医师多言了,你若不气了,跟我走吧。” 孟秋辞心头比这清晨日头还暖,哪还来的闷气?刚要笑着说句好,许如意却端过她手中符纸水,当即一饮而尽。 “啊——” 医馆里的老医师似是被吓了一跳,这可当真凶狠,为自己证明竟要做到这地步?心中直恐,万不敢再言,似什么都没发生一般赶紧回了里屋去。 孟秋辞愣怔怔的眨了两下眼,也以为许如意是故意气那老医师,“师兄,你何必做到这地步,我真不气了。” 这符纸水虽只有强身健体之能,但两人都知,味道不好,孟秋辞接过瓷碗,许如意擦下唇沿, “不是,我真有些不大舒服,对了,听澜姑娘可好些了?” “还行的,师兄你哪里不舒服啊?” “师妹,你看你,”许如意对她浅笑,“梁府一案虽多蹊跷,但有辟邪牌,总归晦气不到咱们身上,我只是今日晨起时,眼睛有些不大舒服罢了,好像招了灰尘似的。” “那许是与当地气候有关,今日回去,要驿站那边炖条鱼吧。” 许如意笑笑,师兄妹二人走了一路,许如意虽有心告知孟秋辞有关花灼不喜梁善渊,欲三日后便与其分道扬镳之事,但师妹一向温和良善,与善渊姑娘也颇有几分投缘,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按下不表。 二人刚回驿站,却闻不大的驿站里满是糕点清香,驿站伙计见他二人回来,忙笑着帮收拾杂物,见孟秋辞手里还拿了个好似乞丐出去讨饭用的碗,微一愣,却也没多话,只道, “您二位一会儿有口福了,善渊姑娘借了这边小厨房给您几位做糕点呢,还说做好了,给小的也尝尝!” “是吗!”孟秋辞面上欣喜,忙活一夜,正胃中空空,转头,却见师兄面上表情有些怪异。 说高兴,也不大高兴,说不高兴,也还行,神情反倒是显得有些愧疚似的复杂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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