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是小腿,就连脚踝处都因长期血液不循环而变得麻木无力,左脚刚站稳,右脚便整个软下去,以致于她半边身体踏空,险些冲陆生跪下。 与此同时,陆生一改被动,反应迅速地反手托住姜离的臂弯,略一用力,将她安然无恙地扶坐回了地上。 于是忙活了一通,姜离还是没能从地面爬起来。 姜离苦着一张脸,讪讪笑道:“坏了,我现在走不了路了。” 陆生的目光扫过姜离的膝盖,停留片刻后,抬脚绕过姜离,背朝她蹲了下来, 姜离怔怔地看着他的后脑勺,不解道:“你这是做什么?” 陆生头也不回,声音也没有什么起伏:“上来,我背你回去。” 姜离豁然张大了嘴巴:“啊?” 这不大好吧? 姜离倒是没想过那些弯弯绕绕,也没有女孩子家不能言说的窘迫。 只是,她看着面前这副单薄的身躯,生怕自己会把陆生的小身板压垮了,到时候两个人滚到地上,摔作一团,再落个鼻青脸肿的下场,得多尴尬啊? 毕竟她在长春宫的这些时日,可没亏待过自己的肚子…… 而陆生与她不同,他吃不饱,穿不暖,前些日子还受了鞭笞,整个人跟被受过摧残的幼竹似的,风一吹便要倒了,哪里能承受得住她的重量? 姜离抿着唇,在脑海中天人交战。 见身后之人迟迟没有回应,陆生索性转过身来,半蹲着身体,目光与姜离齐平。 他的目光冷静,说出的话透着股不容置喙的坚定:“夜里更深露重,冻死人也是常有的事,你若不想露宿街头,便快些上来。” 说罢,不知想到了什么,陆生眉头微皱,移开视线,露出几分窘迫来。 他想,他的这番言辞,似乎带有教唆的意味。 所幸的是,这一回姜离没有再推让。 为了迁就行动不便的她,陆生将脊背弯得很低,看上去就像一根遭风雪催折弯的嫩竹。 姜离艰难地支起上半身,环住内侍的脖子,将身体的重量尽数交给这面单薄的脊背。 他真的很瘦,姜离心虚地想。 虽然冬天大家都穿得厚重,可近距离接触之下,还是可以清晰地感受出对方骨骼的形状。 有些许硌人,却很温暖。 感受到身后那人贴了上来,陆生双手握拳,向后拢住少女垂下的腿,稳住后站起身来,接着抬脚向前迈去。 紫禁城里的风刮在脸上,无情得好似要将人的脸生生揭来一层皮。 两人紧紧相依,试图从对方身上汲取微弱的热意,来抵挡这四面八方、无孔不入的严寒。 陆生走得很稳,几乎是一步一个脚印,起初姜离还收着劲,生怕把他累着,见他如此稳重,便放下心来,乖巧地伏在陆生的背上,一动不动,稳如泰山。 两人一路无言。 姜离将下巴轻轻搁在陆生的颈窝处,目光飘忽不定地往别处扫去。 离得近了,鼻子也变得不安分起来,隐于冬夜寒风中、源自陆生身上的淡淡墨香攫住了姜离的心神。 分明是个小太监,整日里做着粗笨的活计,也不知在哪儿沾染的气味,满是干涸后的墨香,夹杂着干枯松柏的淡淡青涩。 和陆生表面的冷情冷性不同,这味道令姜离想起了午后被阳光炙烤过的书房。 暖烘烘的。 姜离鼻头翳动,默默地吞咽口水,环在内侍脖颈处的手不自在地蜷起。 她想过被人背着会难免亲密,可眼前的状况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想。 还是靠得太近了。 微微弯下的脊背、环住她小腿的手臂,都与她紧紧相依。 热意顺着身下之人传来,将她的脸烘出了几分血色。 偏偏是她有求于人,万万没有中途退却的道理。 难言的尴尬在这沉默中缓缓酝酿,且有愈演愈烈之势。 今日的路似乎格外难走,也不知陆生会不会嫌弃她重。 即使有,他这么个寡言少语的人,怕也只会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也说不出一句别人的不是。 正胡思乱想着,身下那人脚步一滞,随即停了下来。 姜离悚然一惊,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快停了。 陆生停下来做什么?她只不过是内心活动丰富了些,难不成叫他听见了? 一番天人交战后,姜离垂下头,迟疑道:“怎么了?” 恰逢此时,陆生抬起头,巾帽边缘堪堪擦过她的脸颊。 一片洁白的雪花打着旋悠悠落下,准确地停留在他的眼睫之上,带来丝丝缕缕、存在感微弱的凉意,并未停留多久,这片雪花转瞬化作一滴水,洇湿眼尾。 姜离也跟着仰起头来。 只见红墙碧瓦的紫禁城上空,漆黑的夜空中,雪粒似柳絮般缓缓下落。 “下雪了。”陆生开口,呼出一道白汽,弥散在天地之间。 - 天破了道口子似的,雪粒簌簌落下,打在琉璃瓦上,发出阵阵轻响。 姜离抻着脖子,看着雪景出神。 绥平二十年冬,她见证了来自明皇宫的初雪。 这几日的疲乏一扫而空,姜离松下紧绷的神经,整个人软绵绵地依靠着身前的人,轻声道:“真好看。” 比那漫天的烟花还令人赏心悦目。 “嗯。”陆生淡淡应了声,收回视线,将背上的人往上颠了颠,调整好姿势后继续向前走。 大雪迷人眼,兜头撒下,冻得人皮子发凉,很快天地间便被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白。 陆生本就苍白的皮肤几乎融于雪夜,远远看去,跟个小瓷人似的。 唯有左耳耳廓透着血色,透出不为人知的窘迫。 一道温热的、匀长的呼吸,时不时拂过那处,像山雀的绒羽搔着痒,偏偏他又躲不得,只能努力忍耐着。 “快到了。”陆生侧过头提醒道。 闻言,肩上的脑袋陡然支棱起来,终于放过了他的耳朵。 寒风吹过,将那零星的热意也卷走了。 陆生胸口起伏,趁着对方分神之际,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作者有话说: 超了榜单字数六千多,宝贝们,明天不更,别跑空了,后天恢复更新~
第17章 锁在屋外 ◎陆生这人还真是怪◎ 经过这一路的休憩,姜离的双腿回了暖,此刻恢复了九成的知觉,比起先前僵麻的状态要好多了。 在陆生的帮扶下,她双脚落地,在雪地上小心翼翼地站定。 待陆生转过身面朝她时,姜离双膝微弯,冲对方行了一福,开口却令人想要发笑。 “这两日我吃得有些多,应当是沉的,这一路辛苦你了。” 陆生:“……” 原来她想的竟是这个。 不过是比他还小一岁的年纪,就算吃得再多,又能重到哪儿去? 陆生不动声色地低眉垂目,兀自压了会儿嘴角后,方回道:“还好,不辛苦。” 姜离只当他是在安慰自己,索性顺坡下驴,讪讪笑道:“还是得多谢你,今夜若不是你,我怕是要爬回长春宫了。” 抬头看了眼天色,姜离猛然惊醒,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懊恼道:“瞧我这脑子,天色不早了,你还是快些回吧,晚了该找不到地方睡觉了。” 陆生了然道:“好,这就回。” 姜离笑着冲陆生摆了摆手:“天冷路滑,回去的路上小心些。” 陆生点了点头,同姜离告别,转身走进了雪夜中。 看着瘦长的人影沿着宫道渐行渐远,姜离立在原地,双手食指相扣,兀自钩缠了一会儿,直到见陆生自道路拐角处消失,这才松开手,转身推开长春宫的偏门。 院子里一片沉寂,偏殿房门紧闭,灯也熄了,想来阮贵人已经睡下。 姜离蹑手蹑脚地摸到一旁的耳房门前,正打算悄悄推开门,门忽然被人豁然从里打开。 门内与门外的人俱是一惊。 月娥披着袄子,手里提着一盏马灯,惊魂未定地抚着胸口,在看清了门外站着的是姜离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压低声音,仍压不住话里话外的担忧:“你今晚干嘛去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月娥将姜离上下仔细打量一边,发觉对方站立时姿态怪异,心中有了推测。 顿了顿,她拉起姜离的手,把人往屋里带去。 “好月娥,你听我解释,诶哟……”姜离拖着疼痛的双腿,龇牙咧嘴地顺着月娥的力道往前走。 见她呼痛,月娥心中的猜测也有了证据,她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姜离,细眉倒竖:“你受伤了?” 姜离脸上堆笑,点点头。 月娥穷追不舍:“是被人罚跪了?还是叫人打了?” 叫人说中心事,姜离倏地收了笑意,嘴巴扁了扁:“我冲撞了沈答应,被她罚跪了。” 原是如此。 月娥松了一口气:“到底不是什么要紧的事,罚便罚了,下次不犯便是了,人回来了就好。” “咳——” 床上有人咳了一声。 姜离顺着声音往里看去 ——除去月娥和姜离,屋里还有一人。 此时,雪竹挽着辫子、披起袄子坐了起来,从方才姜离进门开始,她便把二人的对话听了个全。 宫女被罚很是寻常,受苦的总归是她们这些无权无势的奴才,最后打碎了牙齿只能往肚子里咽。 早些年雪竹在那些不好相与的小主手里受过几回罪,这才练就了如今圆滑的本事。 见姜离白着小脸瘸着腿的可怜样,她不禁起了同情之心。 “姜妮子,你别怕,跪便跪了,往后你若是遇见那罚你的人,记得躲远些,不然就将头垂得低些,别叫人认出你来。” 虽是安慰,可落进耳中,总觉得不太对味,姜离愣怔片刻,点头笑着应道:“我记下了,谢谢雪竹姐指点。” 屋里烧着炉子,比屋外暖和多了。 三人凑在床头话了会儿家常,姜离伸展小腿,拿手搓着膝盖,忽然间想到了什么,杏眼圆睁,欣喜道:“你们都在屋里,可不知道外面下雪了吧?” 闻言,两个半大的姑娘同时愣在原地,随后挣扎着从床上滚下,作势便要往门外冲。 “真的下雪了?” “我好久没见着雪了,姜妮子你可千万别诓我。” 门帘被月娥掀开,木门大敞,露出外面的雪景来。 大雪下了多时,庭院里的枯枝、满地的青砖之上,已堆出约莫一寸厚的雪来。 远远看去,就像是自天穹罩下的白色羽绒。 原本漆黑的夜色中,雪光与宫墙相互照映,整座院子亮堂了许多。 “还真下雪了。”月娥披着袄子,无视灌进领口的风雪,伸长了手往外盛接着鹅毛似的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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