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域闻言,发怔的同时,有些喃喃,感觉铺天盖地的压力袭来,他虽然一直妄图证明自己。 可是现在这个档口,国家于危难,临危受命,又谈何容易。 一将功成,便是流芳百世,如若他做不到呢? 做不到,他则将背上颠覆王朝的骂名,这对他来说,无疑太过残忍。 可他,又无法对边关咬牙坚持的士兵,流离失所的百姓视而不见。 而挽救大厦于将倾,他又真的做得到吗? 朝域的眼神里充满了迷茫,朝瑶也知道现在局势复杂,并不是她现在说两句就能解决的,只能尽力鼓励朝域,稳住局势。 “自信一些,你自信起来了,大臣们才会相信你,你背后还有我,等裴殊观清醒过来了,他也不会坐视不理的。” “你现在需要做的,就是稳住局势,若是皇太子都慌乱起来,大臣们,更是要推脱责任,四散而逃。” 朝瑶的鼓励,像是涓涓细水一般,流入朝域的心房。 朝域知道,现下裴殊观病中,除非朝域去顶住这个局势,稳住人心,再别无他法。 所以就算心中没甚么底气,也要拿出属于一国储君的气势。 朝域深深看了朝瑶一眼,现在他也看出来了,裴殊观也不约束朝瑶了,朝域诚恳的向朝瑶提出建议, “阿姊,你不若趁现在,随我搬去东宫居住?” 面对朝域对裴殊观的仇恨,朝瑶还没想好,怎么和朝域解释自己心态的转变,且如若现在被他知晓,朝域是否会觉得,遭到了她的背叛? 朝瑶想了想,就轻避重的告诉朝域, “裴殊观这次病重的起因,是因为上次和我去山西,遭遇埋伏,他替我挡箭,身体就从此一蹶不振。” “之前我不知晓会这么严重,甚至于性命垂危,但是后来,我仔细想来,此次挡箭,大抵是还我那次......” 其实裴殊观彻查,朝瑶已经知晓,那伏击队是阮禾安排,所以,箭矢瞄准的方向,一定会是裴殊观。 可是裴殊观在箭矢朝他们飞来的时候,就毫不犹豫的将她护在身后。 这时,箭矢对准的谁,就已经不重要了。 朝瑶那时忽略了这点,拼命的想跑,是厌恶于裴殊观不顾及她人格的禁锢。 而现在之所以这样告诉朝域,是因为朝瑶意识到了自己的内心,想化解朝域心中耿耿于怀,他始终觉得是裴殊观害死的她。 朝域听完,果然有片刻怔神,随后偏过头去,不甚在意的告诉朝瑶, “你不必内疚,他既如此,便是自己应得的。” 两人交流,有来有往,一片和睦。 而裴府的另一边,昏暗静谧的暖阁中,裴殊观从昏睡中苏醒了过来。 这是呕血之后,他头脑第一次这样清晰,但身体仍然枯败无力,裴殊观睁着眼睛望着房顶,平日里清透的眸光,此时是全然的空洞无神,只剩一丝微薄的气息。 被压在心底的绝望,随着意识的清醒,一点点浮现,仿佛深深刻在脑海。 一股铁锈味从嗓子里涌出,裴殊观艰难的伸手去摸,入眼之际,尽是猩红,可裴殊观心中,再无波澜涌动。 攀扶着床沿,从床上坐起。 裴殊观衣衫染血,面目苍白,他睁眼向全屋唯一的光亮之处看去 ——那里栽种着裴殊观的花。 裴殊观慢慢扶着床边站起来,像一片摇摇欲坠的树叶,慢慢向那残败不堪的植物走去。 待走得进了,强光下的植物映入眼帘,裴殊观才发现,那植物已完全枯死。 一个花苞也无,干枯的叶片,衰败地垂落瓷瓶,流露出死亡的气息。 裴殊观站在原地,看了许久。 随后又伸手抚摸那枯死的花,手上的血迹在深褐色的枯黄叶片上。 摸着摸着,苦涩涌上心头,裴殊观莫名的笑了起来。 笑容里夹杂着眼泪,越笑声音越大,眼里的泪水也包不住,直直的落下,裴殊观笑到没有力气,径直滑落在地。 裴殊观这时,才恍然惊悟,他做错了。 或许从一开始,他就不应该做这些无畏的挣扎。 幼时书院沐休之时,裴殊观曾和同窗出行,途中偶遇一戏班,高昂珠润的唱腔飘飘洒洒的进入裴殊观的车厢。 裴殊观现在还记得那唱词。 “不恋豪杰,不羡娇奢,自愿的生则同衾,死则同穴。” 既成夫妻,生则同衾,死则同穴,裴殊观那时年幼,还不识情爱的滋味,对此,也并不认同,只拉上车窗,让马夫行得快些。 现下想来,却已经深陷其中,无处自拔。 往日和朝瑶相处的画面,一帧一帧的传来,在昔日的记忆里,朝瑶的音容笑貌,是那样熟悉,她爱重的话语,每一个音频,都敲打在他的心上。 所有一切幸福的日子,直至兴元十五年春,戛然而止。 那一段短暂而美好的日子,是裴殊观此生最快乐的日子。 因为贪恋这份快乐,裴殊观才会想要复活朝瑶,但没想到,此后的日子,却是一场噩梦。 回来的人,根本就不爱他,而爱他的人,死在了那年春天。 一切都应该在兴元十五年停止转动才对。 在这一刻,裴殊观似乎知晓自己应该做什么了。 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空洞无神的眼睛,有了焦距。 这世界上没人要他,他要去找,世界上最爱他的人。 裴殊观推开久闭的房门。 门口见他的侍卫,见他只着单薄衣衫,胸口染血,头发杂乱的披下。 盛夏灼烈的日光,要将冷玉一般的他晒化。 强烈的日光中,裴殊观却稳住了自己的步伐,朝着自己的归宿而去。 这一刻,找到方向的裴殊观,心中释然。 或许,今日之后,他就再不会痛苦了。 裴殊观向着密室而去,那里躺着沉睡了八年的朝瑶,那才是最爱他的人,而不是现在那人。 裴殊观赤脚踩在地上,空荡荡的长裤,几乎垂落在地。 密室冷得透骨,却半点不能阻止他的脚步。 漆黑的棺椁被架在水池中央,棺盖缝合之处,打了整整七颗木钉。 冰冷的棺椁中,躺的是他朝思夜想的朝瑶。 头发披下,裴殊观微微扬脸,皮肤苍白,宛若冰雪。 漆黑的眼眸中,闪着耀眼夺目的光。 伸手拿起密室角落疏通水池的工具,裴殊观扬起铁锹,直直向棺椁砸去。 “瑶瑶。” 一下一下猛烈的撞击,拼尽了裴殊观残破身躯的全部力量,他又开始呕血,血滑落在玉白色的衣衫上。 但裴殊观却陷入了魔怔,一下也不肯停歇,视那棺盖为他见朝瑶的最后一个阻碍,咬紧牙关,血脉偾张,一下又一下的砸去,又一遍一遍的喃喃。 “瑶瑶” 木材破裂的嘎吱声,响彻在密室当中。 随着裴殊观的敲打,一根,两根,越来越多的木钉,被从棺椁中拔出。 裴殊观此时,已经满头的汗,凌乱的发丝,撩拨着沾血的颈。 随着“砰——”的一声,最后一根钉子,终于被撞断,巨大的声响,响彻在整个密室。 裴殊观这才放松下来,惊喘着向后倒去,跌落在地,单薄颀长的靠在棺壁上,眼角已经沁出泪花。 雪白手掌上全是木刺划拉出来的伤口,尽是鲜红,木棺上除了漆红的文字,只剩鲜血。 裴殊观却感觉不到一点疼痛,头脑中产生幻觉,他似乎已经听到,朝瑶在呼唤他,在置问他,为何要让她一个人,孤零零的这么久。 她在一声声的唤他“阿殊” 裴殊观泪流不止。 他早该去陪她了,他就要解脱。 裴殊观挣扎着从棺材下方爬起来,完全没有了力气,他就一下一下的用肩头撞击,用自己的身体撞击,一点一点,将棺盖撞开。 推开棺盖,裴殊观再次滑落在地,眼中的泪无法停止,手指牢牢的把着棺檐,努力把自己蜿蜒的背脊打直。 既然天地不仁,对他如此薄待,那他选择,和朝瑶,死在一起。 裴殊观用尽最后的力气,扒着棺檐,仰头直直翻了进去。
第90章 殉葬(二更) 朝瑶许久没有见到朝域这个弟弟, 又知现在局势危机,所以和朝域多聊了一会儿,对他多加鼓励。 但没想到欲要回去照顾裴殊观时, 暖阁已然空空,净植听闻侍卫传来的消息, 也焦急的赶了回来。 侍卫统领战战兢兢的向净植解释, “大人不让奴才跟,奴才实在是没有胆量。” 净植听完,纵使一向沉稳, 也要忍不住怒火攻心,没想到只是出府处理一些事宜, 这些侍卫,就能给他捅这么大篓子, 净植压下心中焦躁, 赶紧询问道, “公子离开暖阁多久了?” 侍卫统领闻言立即回话, “公子一离开暖阁,奴才就命人去禀报您了,这一来一回, 大概已经快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净植心疼裴殊观的身体, 急得肝火上涌, 立即派遣人去寻找, 朝瑶也急坏了。 裴殊观身体到底如何,她也是知晓的。 已经大限将至, 系统的能量,能勉强救他一命, 可是也完全经不起折腾。 现在外面太阳这么大,若是再中暑,那可真的和要他半条命无异,朝瑶赶紧随人群去找。 看平日里裴殊观可能去的地方都找了,就是没人。 眼看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朝瑶心脏跳个不停,心慌到不行,脑海里全是裴殊观病弱跌倒在地的模样。 但每一个回来报备的侍卫,都说没有找到人,朝瑶的心简直提到了嗓子眼,那侍卫统领也开始焦灼的猜测, “莫不是出府了?” 可朝瑶却觉得,裴殊观身体体弱至此,甚至连家国大事都无瑕顾及,没有什么一定要出府的理由。 夏天实在太热,就算房间里有冰鉴降温,朝瑶额角也一直冒出冷汗。 朝瑶瞧着那冰鉴,忽然灵光一现,有大片冰墙在她眼前闪过,朝瑶提腿向密室跑去。 冥冥之中似有预感,朝瑶心中笃定裴殊观在那里。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39 首页 上一页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