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手像冰刺一般的疼痛再度传来。 裴殊观将他绑在这里,虽然没有给他用刑,但是寒冬断暖以及周遭十二个时辰都停不下来的恸哭尖叫、割肉剜耳的声音,也足够叫他精神紧张,受尽折磨。 顾廷芳目光涣散的看着前方,冻硬的修长手指握成拳头,经脉处的疼痛告知顾廷芳,他的一双手,算是废了,毫无血色的唇瓣抿直,顾廷芳抬眸看着裴殊观,嫉恶如仇, “落在你手上,我没什么好说的,干脆的杀了我!” 回答他的,却是裴殊观的轻笑声,他的美貌,在如地狱一般的诏狱里,充满了不真实的感觉,他声音清朗,慢慢道, “瑶瑶已经和我解释过了,她和你没有半点关系,是我误会了。” 裴殊观转头示意狱卒替顾廷芳解开捆绑,漆黑的眸光里跳跃着火花,清润的声音继续道, “为了补偿你,我给你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裴殊观眉目清朗似弦月,清高孤寒不可摘,而顾廷芳却滚坐在泥泞恶臭的牢狱之中,双腿早已麻木,连站都不太站得起来。 顾廷芳不屑裴殊观这轻言细语的好消息,解开束缚后,跌坐在地上,顾廷芳再也不复原来温润公子的模样,紧咬着牙关,拿嫉恶得似剑一般的目光看他。 裴殊观轻轻笑,笑容如同杏花一般美好,与这肮脏恶臭的牢狱格格不入,只听一声恰似流水击石,温润清冽的声音响起, “我找到了你昔日的长嫂,她再嫁刘家,孩子并不足月,算一下时间,应当是你兄长的孩子。” “你兄长父母死得凄苦,若得知还有血脉在世,恐怕九泉之下也能瞑目。” 顾廷芳本是不在意裴殊观要说些什么的,但是听到这个消息,还是忍不住明显一愣。 他阿兄的孩子。 顾廷芳不可自抑的想起,昔日意气风发的阿兄,将他抱在怀里,他喜欢弹琴,所有人都觉得他不务正业,只有阿兄支持他,告诉他,顾家有阿兄撑着,廷芳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但实际上,顾家获罪,他因为弹琴能留在京城教坊司,而阿兄却流放漠河,一千多里苦寒之路。 阿兄死的时候,如同一颗渺小尘埃一般,悄无声息,甚至不到二十岁,没有人在意他的死亡,伯父也为了从自己手上骗取三瓜两枣的钱财,只匆匆将阿兄焚烧掩埋,连一副完整的尸骨都没留下。 十几年长成的惊艳才绝的少年,变成了一盒小小的骨灰,他抱在怀里,根本不费什么力气。 顾廷芳怔愣的抬头看向面前宛若神祇一般的男子,不可否认,他的确很会拿捏人心,能精确的找到所有人的弱点。 咬着后牙抬头看向裴殊观,看这圣人皮囊后面的刻毒心肠,顾廷芳双目通红,声音似乎是憋出来的, “你想怎么样?” 裴殊观静静盯着他,嘴角笑意越发秾艳,声音却淡如清泉划拉, “刘家庶长子好赌,嗜酒,你长嫂过得不太好,若要让他知晓,你长嫂嫁给他只是为了生下别人的孩子,还不知道他会怎样对待那可怜的孩子。” “是两人一起沉潭,还是报官,告你长嫂骗婚通奸,叫她一家人都抬不起头?” 裴殊观嘴唇勾勒出一个讥讽的笑意,幽幽然给出准确的猜测, “思来想去,应当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顾廷芳听完大怔,猛地吸气,复又吐息,想到早逝的兄长,再次睁眼时,眼里一片冰冷,压低声音嘶吼着问道, “你到底想如何?” “你别用这样的目光看我。” 裴殊观转过身,窗口的阳光洒落,将他的面容隔成阴阳两半,轮廓瑰丽清晰,唇瓣的颜色,美得像樱花一样, “你的长嫂在刘家过得并不如意,这个秘密,已经摇摇欲坠,不用多久就会爆发,我既可以趁现在帮她和离,也可以替这份不如意添一把火。” “只是,我从小远离京城,和母亲生活在江南,自然知晓孤儿寡母的种种不易。” 裴殊观转过头来看顾廷芳,身骨羸弱,火光跳跃在他的漆黑瞳孔,几乎将话挑明, “如若和离之后,没人愿意照看他们孤儿寡母,我想,倒不如让他们一起去和你阿兄团圆。” “廷芳,你觉得呢?” 裴殊观没有逼迫,只唇瓣轻启,轻柔的呼唤顾廷芳的名字,淡淡道, “这一切,就看你怎么选。” 漆黑目光落在眼前蜷缩在一起,不停颤抖的顾廷芳身上,裴殊观的思绪,回到以前。 昔年朝瑶两相比较之下,选了自己而背弃宣平侯府,也因此打动了他。 如若今日,顾廷芳敢选择朝瑶,而抛弃长嫂母子,也能因此获得与他公平竞争的机会。 但是,眸光在痛苦的顾廷芳身上跳跃,瞧他痛苦得不能自抑的模样。 裴殊观心底发出一声嗤笑,喉咙略微有点痒意,捂拳清咳两声,终于收回冷淡目光,唇角索然无味的拉平。 顾廷芳既然连这都不敢选择朝瑶。 又凭什么和他争?
第66章 成婚 兴元二十三年, 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年。 北边战事未歇,山西叛乱又起。 从北边下来的流民,在山西集结, 号称太平会,流窜在商会必经之路, 烧杀掠劫,打着‘除奸佞,平天下’的口号,干的却是土匪马贼的事。 虽不足为惧, 但成了气候,难免不使得山西民不聊生, 急需有手腕的封疆大吏,前去管束处理。 裴殊观合上奏章, 揉了揉发涨的眉心, 这几日家国的大小事宜, 惹得他好几日都未曾好好休息,身体本来就不舒服,连日的煎熬之下,脸色更是苍白得渗人。 小福安例行将今日的药端上, 裴殊观拿起药碗,竟眉头也不眨一下的将药一饮而尽。 或许是从小喝药习惯了, 不怕苦了。 更或许是好不容易向上苍祈求到的人才刚刚回来, 才解了相思之苦, 裴殊观安稳的日子还没过够,不想亦不愿在这个时候病倒。 往日处理不完公事庶务, 还会废寝忘食,现下裴殊观不用人提醒, 也会好好的用完每一顿膳食,喝完每一碗苦涩难忍的药。 受到神明恩赐之后,他在很用心的经营自己的生活。 针对此次山西之变,裴殊观先派遣了几个打仗高手,先去绞杀那帮‘太平’土匪,等安定下来后,还需要派遣治理好手,将山西从上到下整治一番,尽快恢复原本政通人和的模样。 至于这人选,裴殊观略微沉思了一番,起了些心思,就并未定下。 朝瑶则是在府中闲得长出了蘑菇,裴殊观关了她好几日了,可偏偏裴殊观现在心思深沉,朝瑶拿不定他的心思,便也不敢贸然行事。 朝瑶知晓裴殊观虽然冷心冷情了点,但到底也是七巧玲珑心思,那日和裴殊观谈判之后,朝瑶相信裴殊观也不会再对顾廷芳动手,让两人之间多生芥蒂。 可是听闻最近天下不太平,裴殊观更是忙得脚不沾地,但是尽管如此,他每日都要回来,只是回来的时候夜已经深了,只能将她拢在怀里草草休息两三个时辰,然后趁着天还未亮,又起身上朝处理公事。 在裴殊观如此繁忙的情形下,朝瑶才口口声声保证要一直爱他,又不省心的马上找他作闹要自由。 别说裴殊观能一眼轻易看出她的小心思,几番尝试下来,顶着裴殊观清透的双眸,朝瑶自己都开不了口。 现下的情形无疑使得朝瑶憋闷极了,干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在暖阁的窗口之下摆了盏太师椅,也不怕冷了,天天窝在下面吹风放空。 直到中午时分,有人送来午膳,哑巴侍女侍书也是寸步不离的不肯离开她,那些人将膳食布好,复又悄声离去。 目光潦草扫去,朝瑶总觉得有一个白面小厮,回头看了她一眼。 秀眉轻拧,朝瑶直觉不对,从她入府开始,府邸里的仆妇小厮,似乎受过统一训练,从来不敢抬头直视她,一个两个,跟木偶没有什么区别。 可是刚才那一堆悄然低头离去的膳房小厮里,有一个人抬头来看她了,那一眼看得深,半点没有移开,朝瑶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从太师椅上下来,朝瑶目光落在桌上琳琅满目的吃食上。 饭菜品种多样,清爽精致,主要以鱼肉,瘦肉和蔬菜为主,还有一叠朝瑶喜欢的甜食糕点,每一样分量都不多。 朝瑶坐到那八仙琉璃桌旁边,盯着面前的饭菜,并没有看出什么异样,侍书已经开始替朝瑶布菜。 朝瑶目光落在侍书脸上,又在面前的饭菜上扫落一圈,仍然没有找到半点蛛丝马迹。 心中微叹是自己太过紧张,却也没什么胃口,有些食不知味的端起饭碗,正打算草草吃两口了事,指尖却触及到了一点纸质的东西,牢牢的粘在白瓷碗底,叫人看不出端倪。 朝瑶浑身一顿,却又很快若无其事的用起膳食来,乖乖巧巧的垂眸用膳,任谁也看不出差错,指尖却在缓慢用力,将粘贴在碗底的纸张,勾落进袖筒。 勉强用完膳后,按照惯例,朝瑶就要午休小憩,侍书恭谨的将层层床幔放下,朝瑶这才强忍的激荡的心跳,将那纸条摸出来。 仔细折叠的纸张,大概拇指宽度,因为这秘密送入的书信,朝瑶心中突然升腾出一丝希望。 一定是很重要的东西,才会如此大费周章送到她面前才对。 攥紧手中的纸张,朝瑶又侧身朝床铺外看了看,确认影影绰绰的床幔之外,有人影恭谨的守候在一丈开外的地方,绝计不会贸然上前,撩开床帘,看她欲做何事。 朝瑶将手心的纸张展开,进入眼帘的却是陌生的字迹。 “吾知你所想,会助你与太子逃跑,但需你能自由进出府邸。” 朝瑶秀眉轻拧,这字迹张扬飘逸,她从未见过,信条之中,也未曾暴露他的名姓,朝瑶不知该不该信。 但思来想去,自由进出府邸这点,不需得他说,朝瑶自己也必须做到,才方便之后行事,这样想来,心情就略微安定了些。 至于这封信,太过神秘,既知道她想干什么,又未曾透露名姓,朝瑶在明他在暗,朝瑶不敢掉以轻心,万一是裴殊观故意弄来炸她,那她又该如何是好? 看过信后,朝瑶凝视着纸张两秒,知道这纸张若储存下来,迟早是个隐患,下定决心后,一鼓作气的把这纸张团成团,放进嘴中嚼碎吞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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