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闻仙台之上,金色身影孤枕难眠。 容与以为自己会醉,可一壶又一壶的酒喝下去,他却越发清醒。 然而越是清醒就越是痛苦, 即便分明清楚与北阙成婚只怕也是阿未谋划中的一环,可他还是无法面对。 这样热闹非凡又喜气洋洋的天界只会让他想起四世之前,他本该可以与阿未成婚那一世。 这一切都仿佛在时时刻刻提醒着他, 回不去了。 容与又饮尽一壶酒,正要拿过手边另一壶酒, 可垂落在侧的衣袂却被什么紧紧拽住。 他侧目,便见凌云死死咬住了他的衣袖,不让他再喝下去。 “别担心, 我不会有事。”容与摸摸凌云的头,要把自己的衣袖从凌云口中扯出来。 然而凌云却咬得越发紧, 甚至拽着他便要往外走, 它头朝着的方向分明就是裴姝未所在的青鸾宫。 容与摸着凌云的手霎时顿住,可很快他又反应过来,手起刀落便斩断了被凌云咬在口中的衣袖。 凌云拽着容与的力道很大,容与这般一松, 它整个身子险些从台阶之上咕噜噜滚落下去, 然而它不受控制地往后倾倒时, 一道浅金色的光便笼罩在它全身,稳住了它的身形。 站稳后的凌云不死心地又要来拽容与,然而却被容与毫不犹豫地避开。 容与两次都避开了凌云,凌云不解地望向自己主人,它分明能感觉到主人是因为云殊仙上而伤怀,可为何主人不肯去寻云殊仙上呢? 凌云眼里尽是纯澈天真,不染世俗的迷茫,又怎会明白这世间的纷杂纠葛? 容与耐心地蹲下|身来,艰难晦涩地开口:“听话,凌云,我不能去找阿未。” 即便是利用又如何呢? 这已经是他最后留在她身边的机会了,他不能再亲手毁了这个机会。 凌云不懂,可它明白了主人对于去寻仙上的恐惧与抗拒。 它不再执着,只乖巧柔顺地顺着容与的力道,蹭在他掌心。 感受到凌云的妥协与乖巧,容与唇角扯起一个极浅的笑,可眼里却怎么也笑不起来:“好,我知道了,凌云会陪着我的。” 凌云安心了,发出安稳的咕噜噜声。 可忽然,它却陡然凌厉了双眼,一动不动地盯向某处。 容与其实早也已经感知到了动静,只是来人没动,他也便没拆穿,可此时凌云竟然都发现了,来人果然是已经藏不住了吗? 不等容与开口,凌云便风驰电掣地扑了过去。 “二表哥,凌云,是我啊————” 惊恐的惨叫顿时响彻殿中。 容与起身走了过去,被凌云咬破了肌肤,渗出丝丝缕缕血迹,满身狼狈的瑶宓映入眼帘。 “是你。”太久没见到瑶宓,容与竟是想了好些时辰才想起来人这模样是谁。 而甫一想起,他便觉无尽厌恶翻涌心间,“你竟然还没死?” 瑶宓见得容与,想起自己的狼狈,又紧张地拾掇自己,可才一动手,听见他的话,她便僵在了原地:“二表哥这是什么意思?” 当时瑶西造反,瑶氏一族几乎都牵连其中。 虽说瑶宓没有随瑶西造反,可她在凡间之时陷害裴姝未,甚至想过杀死裴姝未,回到天界之后又毫无愧疚地顶替冒充裴姝未在容与心中的位置。 容与本就不喜她,知道真相后更是恨不得她魂飞魄散。 可还不等他出手,北阙竟然便在清查了瑶氏一族后,还特意把瑶宓送去了十八层炼狱。 自古以来十八层炼狱便是关押罪大恶极的死囚之地,十八层炼狱的刑法更是能叫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看她一身的伤,只怕她吃的苦不算少。 只是没想到她竟然还能逃出来。 但不过须臾,容与便意识到,他恨瑶宓,北阙只会更恨瑶宓,这样恨瑶宓的北阙又怎会疏忽到让瑶宓逃出来?何况还安然无恙地逃到了他这里。 除非,北阙是有意的。 “本座什么意思,你难道不懂吗?”容与连看瑶宓一眼都觉得碍眼至极。 容与眼里的厌恶赤|裸清晰,便是瑶宓想忽视都难。 是厌恶,不是恨。 瑶宓一身伤痛却敌不过容与这一眼的厌恶:“......二表哥这样厌我,是因为裴姝未吗?” “你认为呢?”容与反问,“你陷害阿未,妄想杀害阿未,如今竟然还敢问本座厌恶你是因为什么!” 瑶宓咬紧牙根,可心间的酸痛却一点点将她击碎,“是,是我是陷害了她,是我想要杀她!可我只是爱你啊!” 事到如今也已经没有了再说谎的必要。那样一张芙蓉美人面上大颗大颗的眼泪滚落,“我不明白,分明我才是陪表哥你一同长大,是姑母一心认同的太子妃,为何裴姝未一出现就一切都变了!是她抢走了属于我的一切,我不过是夺回属于我的一切罢了,我有什么错!” “爱我?你这样蛇蝎心肠的爱,本座承受不起!” 他步步逼近她,“你以为是阿未抢走了属于你的一切,可即便没有阿未,本座也绝不会娶你!” 容与眼里满含杀机的凌厉狠戾,何曾有曾经半分曾经年少恣意张扬的明朗,何曾是她记忆深处深爱的模样? 瑶宓被这样一双眼惊得惊慌后退,可却下意识喃喃,“不......不,怎么会!” 她不敢相信,“表哥你在骗我!你曾经明明就对我很好,明明就是裴姝未抢走了我的一切的!” “对你好?你知不知道本座最厌恶的就是你!” 容与讥讽一笑,“你难道没有发现有你之时,本座从不在栖凤殿多留须臾吗?你难道没发现你来东宫寻本座之时,本座从不在东宫吗?” 身后是燃烧的香台,瑶宓后退间香台翻倒,她无意中过踢到翻倒的玉炉台,踉跄跌坐在地。 容与却不肯就此放过她,“瑶宓,你扪心自问,你是真的不知道吗?” 他斩钉截铁地撕破她最后一层遮掩,“其实你都知道,你不过一直都在自欺欺人!把一切过错都推到阿未身上!” “不,不......”瑶宓连连摇头,想要抓住容与,“表哥,我没有......” 可容与却已退后一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也不再看她,“时危,把她带去暗牢!” 既然北阙给他机会亲自动手,他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就在话音落下的刹那,殿中凝聚一道墨蓝色身影。 他领命便要去带走瑶宓,然而被容与逼得崩溃的瑶宓却是猛然激动起来,“ᴶˢᴳ二表哥既然这般厌恶我,为何不直接杀了我!” “杀了你?” “是啊,杀了我!”瑶宓想要挣脱时危的力道,然而她本就修为不如时危,如今又受了重伤,又如何挣脱得掉,“是,我陷害裴姝未,甚至与姑母一同谋划想要她性命,表哥既然这般爱她,为何不杀了我!” 与瑶宓的失控不同,容与却是缓缓笑开了,那笑不似方才讥讽,却更蔑视冷漠,“杀了你,本座怕脏了手。” 他笑着,终于有了三两分曾经的少年风流,可开口的话却是,“何况有些时候,活着比死更痛苦。” 瑶宓心中紧绷的那根弦倏然断裂,四肢都仿佛被抽干了力气,再也无力挣扎时危的力道。 ** 大婚之日一日日地近了,帝后的婚服送到了青鸾宫中。 比之此前的太子妃婚服,这帝后婚服更为华美繁复,又像是安了心要抹去什么一般,但凡此前太子妃婚服上所有的一切绣纹,这帝后婚服之上一概没有。 裴姝未有些出神地看着这婚服,短短不到一年,她竟是已经快要经历两次大婚。 “仙上可要试试这婚服?”有了上次大婚裴姝未不试婚服的前车之鉴,织雪神女这次最终到底只问了这样一句话。 “不必了。” 裴姝未拒绝的话干净利落。织雪神女想了想,正想开口再劝一句,毕竟今时不同往日,以前是太子殿下,如今可是陛下。 只是不等她开口,殿内出现的玄墨色身影便让她心头一惊,连忙与一众仙侍行礼道:“织雪见过陛下。” 殿中光线须臾间凝聚成一道玄墨色的身影。 北阙看了一眼织雪神女与她身后捧着婚服凤冠的仙侍,“既然云殊不愿试,那便不试了就是。” 他一挥袖,示意她们退下,而后走到了她身侧,“你既不喜,不试了便是。” 他把手中琼花簪入她发间,“织雪神女绣工一向不错,想来不会有错。” 织雪神女不再停留,微抬手示意身后仙侍先退下后,自己也要退身出去,然而她才一迈步,竟是听见云殊仙上开了口。 她听见她说,“确实不会有什么错,毕竟此前那套太子妃婚服也是她监制,不是吗?” 织雪神女险些一个踉跄撞死在门槛上,云殊仙上这是什么都敢说啊。 竟然在陛下面前提及那次大婚。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陛下确实有一瞬间的沉默,可却似乎并没有生气,甚至极为好脾气地哄着云殊仙上。 只是她却不敢再听,匆匆退了出去。 细微的门扉关阖声传来时,裴姝未拨开北阙的手,“怎么,你便这样怕我跑了?” 自她答应与北阙成婚后,他便再没关着她,只是他每日里却会雷打不动地来青鸾宫,甚至是恨不得把朝务都搬到青鸾宫,把她的青鸾宫守得如铁桶般。 “怕。”北阙并不隐瞒自己的害怕,“怎么会不害怕呢?” 他看向镜中。 镜中,她辰时方才起身,秀发半挽,未施粉黛。 他立身她身后,双手轻搁在她肩上。 偶有琼花拂落,散入镜中,拨开满室清晖,竟是让北阙莫名生了一种岁月静好的错觉,他拿起桌上玉簪,“我来为你挽发吧。” 挽发画眉不过是寻常夫妻的闺房之乐,可于他们之间而言,却似乎如此奢侈。 裴姝未抬手便取过了北阙手中玉簪,眨眼间,乌黑的长发已是在她手中挽成了一个髻,“不必了。” 她轻瞥一眼跟在他身后的追今,“你既还有朝务要忙,便自忙去吧。” 手中蓦然一空,北阙眼中落寞一闪而过,最终却只是道,“好。” 虽是应下了要去处理朝务,可他却一直没动,又等了些时辰,确定裴姝未不会回头后才敛尽眸中神色离开,去青鸾宫的书房处理朝务。 几乎是在北阙踏出寝殿的同一时间,裴姝未转过了视线,看向他离开的方向。 他在害怕她真的偷偷和容与私奔,若非害怕,他不会做到这一步。 可他不该这样害怕的。 但凡他还真的如他看起来那般冷静,甚至但凡他还留有一丝理智,他都不该这样害怕的。 她摊开掌心,金色的光芒盈盈散在她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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