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上面记载的是宴云笺构陷姜重山的所有细节。记载全面,脉络清楚。没有错漏,更没有篡改事实。 姜眠沉默了很久。 凤拨云看着她,道:“这是宴云笺求来的。” 姜眠一下子抬头:“……阿姐,你说这是宴云笺求的?” “嗯。” “这——他应该很清楚这些流传下去会有什么后果……他……” 凤拨云知道奇怪,但她懒得深究:“做了亏心事,愧疚吧。这辈子被人骂还不够,想号召万世后代一起骂他。” 是。确实如此。 他是千古奸佞,丧心病狂,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是三岁小孩子都知道的大坏蛋。 她很清楚这后世的一切,他的确被万人唾骂,生生世世不得安息——这是他为自己选的结局。 姜眠久久没发声。 凤拨云正狐疑,却听她道:“阿姐,我想问你个问题。” “问。” 原本在心中的问题转了几转,感觉有些不太好问。姜眠先问个简单的:“你喜欢我吗?” “不喜欢。” 姜眠急了:“现在是君子时间,要说真话。” 凤拨云换了一种说法:“烦你。” 她要是这么说,姜眠就明白了:烦你,和喜欢你,其实是可以并存的。 “那……要是有一天我被人施展了一种妖术,不得不做许多违背自己心意的事情,伤害了你。你会怎么做?” 凤拨云道:“你要是很闲,不如你先去吃点东西。或者上外面玩一会儿,秋心也很想你。我去补个眠,晚上咱们一道用膳。” 姜眠连忙拉住她:“我不是无聊,我认真的。就半盏茶——半盏茶时间好不好?你就陪我聊这么一会儿。” 她用食指和拇指捏出这一会儿的时间长度,也就一个绿豆大小。 凤拨云大发慈悲:“行。” 回忆了下她方才说的话,她理所当然:“还能怎么做?把那妖人找出来剁碎。” “那我呢?” “你也想被剁碎?” “我想不想不重要,现在是问你怎么办?” 凤拨云沉默片刻。 她本没当回事,只当是姜眠的孩子话,但要真花心思认真对待,这一沉默,比自己想象的时间还要久。 “把那妖人找出来剁碎,喂狗。狗吃不下的,挫骨扬灰。” 敢情她想了半天,只是细化了前一个答案。姜眠追问:“还有呢?” “没有了。就这些。” “你不怪我吗?如果我做的错事很大,伤你很深呢?” “你烦不烦?”凤拨云看她一眼,“所以你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你那绿豆大小的时间已经到了,要是再不从实招来,你看我有没有法子治你。” 姜眠说:“宴云笺中了爱恨颠之毒,现在已经解了。我想重新接纳他。” 凤拨云目光不变,但内心倒震动:这一句话简单直白,完全解释了她心中所有疑惑。这一段时间宴云笺的反复无常终于有了真切答案。原来如此。 “就这事儿?” “嗯……” “所以呢,这什么意思?要我给你赐婚吗?” 姜眠哭笑不得:“不是啊,阿姐,我就是想问问你的意见。你觉得怎么样啊?” 不怎么样。凤拨云评价:“失心疯。” 姜眠忍俊不禁:她就知道凤拨云总会这么说的。 凤拨云看她笑,沉默片刻,道:“你总是习惯将家人排在前面,才会这样为难。其实,人生苦短,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趁着上天网开一面,让他做错,却没有错到不可挽回。你的父母兄长都有惊无险好好活着,你还能喜欢他,他也喜欢你。这不是没什么阻碍——连一向爱戏弄人的天老子都高抬贵手了,要是人自己扭捏着,那可真是没必要。” 姜眠听得认真:“阿姐,你竟不反对我。” 凤拨云道:“自己欢喜就是,管旁人做什么。他若真没心肝,我自然骂你;既然情有可原,你也牵挂未松,我何必给你添不痛快。” 姜眠笑了,一个不注意又没忍住去挨着凤拨云:“阿姐,你真是世上最通透的人。相信我,你一定是个千古留名的好皇帝。” 面对这种奉承,凤拨云唯有冷笑。 姜眠习惯了,把手中的东西收好,“这个是大事,我需回去问问爹爹的意思。不过,这上面记载的东西再是事实,也是片面的。我希望能还他一个真相。” 凤拨云点点头。 看一眼姜眠,她认认真真地将纸折好放进怀中。相处这么长时间,她早已了解这个柔软的姑娘。有她今日这番话,她又重新认识了宴云笺。 “阿眠,”凤拨云叫她——她这么叫她的时候几乎没有,姜眠震惊地看着凤拨云,听她继续道:“当日你以为自己间接害死好友,都愧疚的想以命来偿。这是人之常情。宴云笺的经历,能坚持这么久,是个人物。我不会为难他。” “当然了,只要他有反抗之意,他也不会轻易被任何人为难就是了。” 凤拨云是在叫她放心,而姜眠听在耳中,却听到一层她不层考虑过的含义。 直到晚上回府,她还在想这个事情。 她比任何人都了解宴云笺,他本性赤诚,洒脱,善良正直。又因为有乌昭和族人的身份,他对恩义一事看的比旁人更重。 当时她陡闻阿锦死讯,推断是自己所致,伤心至极甚至只想赔命——那种愧疚的感受,她到现在还记得。 那宴云笺呢? 她一直以为自己明白,将心比心才发现,这种重量,根本不是常人所能承受。 他一一受下来,生生扛着,一点一点将姜家的污名擦拭干净。 怪不得张道堂说,支撑他活着的信念,是死。 这一刻,她才隐隐触碰到一点他惨重痛苦的边沿。 晚上入睡时,姜眠闹着要和萧玉漓一道睡,也不管父母久别重逢,硬是把姜重山给哄走了。 萧玉漓倒觉得没有什么,总归女儿跟丈夫之间,她也愿意选择先顾着女儿。 “亏得娘亲以为你原来都是跟你爹更亲,害的我偷偷吃你爹的醋好久。这么一看,我的阿眠还是跟娘更亲。” 姜眠将被盖的严实,只露出半张脸,重重点头:“嗯。” 萧玉漓摸摸她脸:“是不是有话要跟娘亲说?” 姜眠窝在她怀中,熄了灯的房间漆黑无比,只能感受到彼此依偎的柔软和温馨安宁的气息。 “有。” 姜眠不再往下说,萧玉漓也不催促。 好久,萧玉漓在黑暗中轻轻笑了下:“爹娘脾气是都不好,但不是不讲理。” 姜眠小声说:“娘亲,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你想怎么办,便怎么办。” “可是,我总要顾及你和爹爹啊。” 萧玉漓不在意的一笑:“顾及我们做什么,我和你爹也都没有想好该怎么办。不过是一家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走一步算一步罢了。不过,谁先走这第一步,可谓至关重要。” 她顿了顿,声音变柔,“阿眠,你不要顾及这么多。人活一世,原本也只图个顺心意。” “你看,最开始的时候娘很不喜欢宴云笺,当然了,后来也没喜欢过。可是你二人在一起,娘亲不想反对——只要你真心觉得欢喜快乐,娘不会因为自己的偏见而叫你失落。” 姜眠低声道:“那现在呢?” “现在更是如此。怎么样欢喜便怎样做。你娘亲我在年轻时,恨不得撕了你爹一千次,想跟他合离一万次,但心里知道,和他在一块儿,喜怒哀乐,皆避免不了。但离开他,却是真的不欢喜。” “若你乐得见不着宴云笺,眼下娘亲便拿了鞭子三两下把他抽出去。” 萧玉漓轻轻抚摸女儿柔顺的头发,将她揽在怀中:“若你把他留下,会高兴,那娘亲和爹爹都希望你能高兴。” …… 事情能想通是一回事,做的到又是另一回事了。 况且,姜眠也觉得,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都不应该她来主动。 临近年节,各府都会开始走动。但他们家十分低调,几乎没人知道这座普通宅院背后的主人是谁。故而也没有客人来访。 然而没过两日,顾越就独自一人前来拜访。 等姜眠知道他来的时候,他已经跟姜重山问完礼,由姜行峥领着在府中随意走走。 姜行峥的心思很明白,带着顾越随意走动片刻,便往一个方向引去。没过一会儿。便看见庭院中纤薄柔婉的少女背影。 顾越先是沉默,道:“姜少将军的美意,在下心领了。只是,此前已经答应过阿眠,总要给她时间。这才过了几日便唐突打扰,只怕会惹她不喜。@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姜行峥道:“不会。我这个妹妹脾气最好了,不会生气的。” 又道:“顾大人总要自己争取才是啊。身为男子,无论是为人,还是为权,只要心中有必争之事,如何能眼睁睁看其落入他人之手?”姜行峥淡声道,“我看中大人,更看重大人对我妹妹的一番心意。若是能结成良缘,也算了却我身为兄长的一桩心事。只盼大人初心不改,日后不要欺辱了阿眠。” 顾越道:“若在下有幸娶姜姑娘为妻。此生绝不辜负。” “好,你去和她说说话吧。府上还有些事务要处理,请恕姜某失陪。”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姜行峥走后,顾越在原地站了很久。终于深吸一口气静静向姜眠走去。 姜眠离他们远,不知他二人站在那里看了自己很久,直到听见脚步声渐进,才抬头看见顾越。 转念一想猜是大哥授意的:“兄长什么时候来的?这倒显得我失礼了……”她摸摸自己头发,只随便挽了一个簪,衣着也很朴素。比起顾越这过府做客精心打扮的模样,实在有些寒酸。 顾越见她窘迫地摸头发,心中倒是一松:“没有失礼,你这样就很好。” 姜眠带路,“进屋喝茶啊……” “不用了,”顾越说,“我这样偷偷见你,已是不合规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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