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犹豫了很久,终于探手入怀。 其实他并不觉得此刻是最好的时机,可究竟什么时候是最好时机,他却也说不上来。 顾越将手中的翠珏玉蟾递给姜眠,“阿眠,这是之前你……那个时候我送给你的,现在,我还是想把它送给你。” 姜眠认的此物,这是当时她成婚之前顾越给她填妆所送。那时她还不知此物有多珍贵,后来在宫中偶然听宫人们提起才知,这是顾越倾尽他所有身家来给她添做嫁妆。 如今这份沉甸甸的心意,又一次回到自己眼前。 “兄长,对不起。”沉默了很久,姜眠还是如此说道。 她不愿拖泥带水给顾越空余希望,他们两人没有缘分。从她这个人出现在这里的那一刻起,他们就没有结成姻缘的缘分了。 顾越眉眼柔和,“你不必与我说对不起。”她敢要,也敢不要。她从来都比他强的多。 他神色没什么变化,手掌微僵,默默收回翠珏玉蟾,却转而从怀中又拿出另一样物什——一只细长温润镶了金线缠丝的玉簪。 “阿眠,若你觉得方才的东西太贵重了,不愿收下,我自然尊重你的意愿,但是这件礼物你可以收下吗?” 顾越拿簪子的手有些微微发抖,他不动声色控住:“这并不是什么贵重的了不得的东西……本来就是我早早给你准备的礼物,我一直都很想送给你。” 那年他外派回来,心中惦记着自己的小姑娘,选了一个想着大约她会喜欢的礼物。只是心中滚烫,面上还要冷若冰霜。 然而,一见到她,却看见她身边站了宴云笺。 ——那时他还不知道,从那一刻起,他就和这一生他唯一珍爱过的姑娘无缘了。 姜眠见顾越眉眼诚恳,她从未在他冷静自持的淡漠面色中看见过这样的表情:“好,嗯……那我就收下了。”她接过来,细细看了:“这簪子很好看,谢谢兄长。等年后你过生辰,我会给你回礼的。” 顾越点点头。也罢,这支簪子陪了他多年,从今以后便可陪在她身边。 对他来说,何尝不是一种慰藉。 顾越离开后,姜眠握着这只簪子出了会儿神,向外面走去,刚走出几十步,看见宴云笺静静站在那边角落中,双目微红,怔忪地也不知在发什么呆。 直到她走近些了,他才恍然发觉。顿时就慌乱起来,却已经无路可逃,只往后退了一步,后背便撞上厚硬的墙壁。 “咚”的一声,不是小力道。 姜眠张张嘴,欲言又止,默了一会才说:“你怎么又哭了?” “怎么又”这三个字,似乎天生带着一种不耐。宴云笺低声解释:“我没有啊……” 他这次是真的没哭,一来他不是个习惯用泪水去表达情感的人,骨子中的刚强仍在;二来他看不见姜眠,总会心慌难过,却也觉得这样躲在角落中偷偷看她一眼的行为很讨厌,故而更不再哭惹得人更厌烦。 这几天都没事,只有今天,他心神巨震,才无意识出神被她发现了身迹。 “你没哭,那我走了。” “阿眠!” 宴云笺下意识唤她,叫住了人后才发觉自己干了什么。 姜眠回头,狐疑看着他:“怎么啦?你要说什么?” 宴云笺几经启唇,艰难道:“阿眠,你手上拿的,是顾大人给你的定礼么?” 其实……他不放心阿眠和顾越在一起。顾越性格刚硬,做事一板一眼,虽然相信他对阿眠真心,但是难保日后真能做到一点委屈都不让阿眠受。顾越家里也不是优选,顾修远心机深沉,顾夫人精明能干,他担心阿眠过门会过不好日子。 可是他有什么资格? 他哪里有脸上下嘴唇一碰说“顾越不是良配、不同意你们二人的婚事?” 他既不是爱人,也不是哥哥。甚至让阿眠受过最大委屈的人就是他。 所以宴云笺嗫嚅着,什么也说不出来。 姜眠看看自己手上的簪子,心中有数了,“阿笺哥哥。” 宴云笺身躯微颤:“哎。” “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我……” “你要想好再说,不要直接说没有。要是那你说没有,我就当你与我无话可说。我以后就不会再问你。” 宴云笺被她逼迫的不知怎么办才好,苍白的唇颤抖几下,什么声音都没发出。 而姜眠继续道:“我现在是很认真的想听你说话,你说什么都成——只要是你的真心话。我不会生气。” “若你再不说心底的真话,我才会真的生气,以后就不理你了。” “你不要想着旁的事,顾越和我的事,你可以发表意见……” “阿眠。” 他好像被逼到极点了,这声音几乎是碎的:“你抱抱我好么……” 他没有说顾越,也没有说旁人。他满脑子都是真话、真话、真话。 他的真话很简单,他快受不了。真的快受不了了。 宴云笺难过的声轻如气:“阿眠,求你抱抱我吧,我真的坚持不住了。” “对不起阿眠……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不想伤害你、不想伤害义父一家……对不起我在大婚当日那样对你,对不起我在辛狱司欺辱你……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求求你别不要我……” 他捂住心口,强忍哽咽:“求你抱我一下吧……让我知道我活着的滋味……我努力过,可实在是太难了……” 太难了。在这个处处与他格格不入的的世间,被众人遗忘在时光洪流——那些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或死,或不原谅。 他拼命呼吸,得到的还是窒息。 然而下一刻,寒风忽停。 从出事那天起他心脏就破开一个大洞,冰冷回风穿梭其中至今——终于停了。 洞口被一个柔软温暖的身躯挡住。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感觉这么暖和了。 宴云笺呆的回不过神,姜眠抱着他道:“这个簪子没什么特别意义,就是顾越大人送我的一件礼物,我之后会给他还礼的。这不是定情信物,若是,我怎么会抱着你。” 最后一句,重音在“你”。 抱着你。 不是他。 宴云笺脱力的双膝一软。 姜眠双臂发紧:“喂喂喂,你怎么了,我可扶不动你啊——”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宴云笺忽然反手将她抱在怀中。力道大得可怕,裸露的手背全都暴起青筋。 “阿眠……”他身体有动作,大脑还是空茫的,“你、你为什么肯抱我……” 姜眠无语:“是你让我抱的。” 是他让的……是他让的。 宴云笺不知道自己抱的有多重,还在不断地收紧手臂:“那你不怪我了么,你不恨我了……” “我没恨过你。” 宴云笺眼眶滚烫:“你还、还要我?” “要,”姜眠抬头,“但是你要用心哄我才成,我委屈的很,你会很难的。” 宴云笺把脸埋在姜眠肩窝,他身量高,而她娇小单薄。他这么窝着,身躯都将她整个拢住——但无助的却是他。那依赖的脆弱感,显得愈发的重。 阿眠,你就是我的乌昭神明。 宴云笺沉寂许久的双眼,终于一点一点有了微弱光芒。虽然光亮细微,比夜空满天繁星更动人。 “阿眠,我求之不得。你怎么对我都可以,只是别抛弃我……别抛弃我。” 柳暗花明又一村。 六年前人生打下来一束光,到此刻还照耀在他身上。 他没有被全世界抛弃。他将自己的全部人间拥进怀中。 姜眠脸颊埋在他胸膛:“好。那你不要这么没有安全感。” 说起这个就无奈:“你别偷偷摸摸哭了,想东想西的。我知道你心思重,但以后不许了啊。” 宴云笺浅浅弯唇,终于安心笑了。 从爱恨恢复的那个雨夜,终于至此刻,断离的生命再次接续,他露出了第一个真正的笑容。 我求神明,再也不要弃我而去。 神明啊,她答应了我。 *** 昭庆一年腊月二十一,新皇登基,改国号为晋。 秋心服侍凤拨云更衣,一边低声道:“皇上,赵狗的后宫肃清的差不多了,不会生事端又想走的,奴婢已经一一安排了。那些执拗的,眼下都圈禁在一处看管着,皇上想如何处置?” 凤拨云望着铜镜中的自己:“执拗什么?想给赵时瓒守寡么。这些疯妇,那便关着吧,由得她们自生自灭。” “是。”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对了,为姜重山正名的是赵时瓒在的时候,那时已经证据确凿,做的不错。眼下新旧交替,让御史台那边更要精心,莫要留下任何一笔疏漏。” 凡是凤拨云的吩咐,秋心无不郑重应对:“皇上放心,奴婢必定仔细盯着,不过,宴云笺身中爱恨颠之毒这件事,史官那边可要拨乱反正?” 凤拨云浑不在意的理一理衣领:“等等吧。这毒奇诡,是个棘手的东西,朕也没思虑定。再者,他自己又没来与朕说,朕为什么好心帮他。朕不做上杆子的买卖,不必理会。” 她看向窗外。 方才下过一场小雪,地面铺了细细一层绒白,分外干净。 凤拨云抚一抚鬓角,转身向外走:“牵上朕的狗,咱们去看一看长姐。” * 城墙之下,凤拨云仰头,目光不断爬高,直至看见高墙之上的青砖,古朴残旧,被日光镀了一层浅淡的金色。 身边沉闷的磕头声不绝于耳,赵时瓒一身破布麻衣,肩膀两侧被人按着,另外一侍卫站在他前面,单手揪着他散乱的头发。 说是磕头,不如说是那人拽着他头发一下一下往地上砸。 赵时瓒额头破了皮,鲜血顺着鼻梁流下来,爬的满脸都是。他从一开始的惊恐怒骂,渐渐转为哀嚎求饶:“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朕……不,不!放过我——我愿落发出家……用此残生赎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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