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云笺低下头笑了笑。 或者说,那不该被称之为笑,只是因为他唇角勾起,而归入笑的定义:“我本不想把话说的太明白——何必如此多借口,你只是对她起了杀心,在你明知她什么都不会懂的情况下。” 成复慢慢抿紧唇。 宴云笺不想再说,重新系上布带:“到此为止。” 成复不说话只端详宴云笺,忽冷不丁出手向他脸上抓去。 宴云笺拧住他手腕:“做什么。” “你脸上的黥痕,是假的吧。” 宴云笺将成复的手折回:“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你出来久了,再不回去怕惹人注意。” 成复没听进去,笑一声,低低道:“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她大费周折为你遮掩,那时你们才相识多久?你这样的身份,她都可以不顾世俗,这般维护于你,你呢?如果今天没有过来,我还被蒙在鼓里,宴云笺——她对你可不是一般的好啊!难道我很愿意去染恩人的鲜血?可是……要我眼睁睁看着你一个人爬出地狱,丢下你背负的一切,与她浓情蜜意远遁江湖么?!” 宴云笺没有回答,这一刻,他身上的气息前所未有的静。 刹那间,成复后背汗毛根根竖起。 在这深宫中久了,自有一种生存本能。如动物般敏锐,锋利,他嗅到危险——来自对面的这个人。 这一瞬间,那是一种近乎杀气的戾。 很快,宴云笺开口:“这种话,别再说第二次了。侮辱她,也侮辱了我。” 与此同时,那股压迫感消失了。 成复撇过脸,他自知失言,看见宴云笺的被好好裹缠上的手,和猜测到他脸上的隐秘,让他胸腔里塞着一股莫名情绪,扭曲不堪。 成复张了几次嘴,低声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话说重了。我不晓得你能不能理解我的心情,原来姜眠待你这样好……我只是担心,你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遇上这样的姑娘,你难道不会动心吗?” 宴云笺平静道:“会。” 没想到他如此坦诚,成复抽一口气,不敢置信望着他:“所以——” “但我不配。” 他的声音和夜风缠在一处:“我是人,不是畜牲,有自知之明。我不会辱没她。” 成复张了张嘴,一时间无话可说。 良久,他喃喃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当我今夜什么都没说过吧,我回去了。” 说完他低头转身向回走,宴云笺侧耳静听,忽然上前拦住他。 “你去哪,这不是你当值的路。” 成复知他谨慎:“你放心吧,我方才只是一时昏头,现在已经清醒,不会乱来的。况且这个方向,我也碰不到姜眠。” 宴云笺仍不放行。 成复无奈道:“我不回御马司,我今夜被指派去侍奉北胡公主,你也知道,她是个战败国送来的贡品,上边的人不愿意沾染,都有头脸的太监也懒得伺候,才把我指了过去。这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方才就没特意说。”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宴云笺静默两息,点点头,侧身让开路:“你自己小心。” “你也是。” 成复应了一句,步履平稳向前走去,走出数十步转过拐角,他平淡的面容慢慢沉下来,眼眸漆黑,加快了步伐。 宴云笺本已背身,耳中落入成复节奏忽快的步调,他微微一顿,莫名不安。 权衡一瞬,宴云笺干脆调转方向,沿姜眠方才离去所走的路追去。 *** 天空阴沉昏黑,云压的很低,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姜眠一边快步往回走,一边在心中默默盘算:来回都抄了小路,又没耽误什么,时间定来得及。 眼看拐过这条小巷就到昭辛殿偏门,前方传来一阵沉着的足音。 姜眠抬头去看,对面那人一身绛紫色官袍,身姿挺拔面如冠玉,目光格外淡漠冷厉。 真是冤家路窄,走这样的小道,竟也能撞上顾越。 算了,人家怎样说也是朝廷的肱骨之臣,自己只是臣子之女,而且还有之前那一巴掌的过节,到底理亏,狭路相逢,给人让路是应该的。 这么想着,姜眠侧过身,往后退了两步,将这条不算很宽的路完全让出来。 顾越也没跟她客气。目不斜视向前走,脚步缓了些,但直到走过她身边,姜眠还低着头。 错身时,他忽顿住,看过来。 姜眠不知道他怎么就停了,乖巧行礼:“见过顾大人。” 听她的称呼,顾越眉心微拧,转过身来盯着姜眠:“你在这等我,有什么要紧事么?” 姜眠发懵:“我没有等你啊……” 顾越深邃黑静的眼睛动也不动,那种审视目光,仿佛四面八方将她围住,动弹不得。 “顾大人……” “既然你没有事,那就是又改主意了?举凡我进宫,你必会在我下值这条路上堵我。我以为这段日子你想通了,不想还是这般不知自重。姜眠,你当我是什么?昨日不高兴,便说划清界限;今日高兴了又贴上来。你以为我是你父兄把你视若珍宝,毫无底线纵容你么?” 姜眠不由得睁大眼睛。 是,她是没想到这条小路竟是顾越下值必走的一条路,也没有想到从前的“自己”怎么对顾越表达思慕。她只不过随便走一条路,撞上他,平白无故受了这么一番话。 一股委屈顿时涌上来:“我没有在这堵你,我没注意自己走哪条路,碰上你只是意外。” 只从对方勾唇一笑的神情中,姜眠就知道,他压根没信。 顾越向前走了两步,他腿长,迈步大,这两步直接将姜眠逼到墙边。 “你是说,这个时间你在此出现是无心之举?” 姜眠倔强劲上来:“是。” 顾越淡笑了声,“我生平最厌谎话连篇,敢做不敢认,你究竟有何处叫人喜欢。” 姜眠怔然一瞬正要说话,顾越继续:“这么多年,你当知我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别忘了咱们之间还有掌掴的过节。你要是聪明点,至少应该特意避开这条路才对。” 姜眠不可置信地仰头望顾越,连呼吸都屏住了,他逼得近,她整个身躯都在他阴影之下。 不知道他是吓唬人,还是来真的,若是后者,她压根反抗不了。 从顾越欺身过来那一刻,强烈的压迫感叫她心脏开始细微的、一抽一抽的疼,这种反应无疑加重她的恐惧。 但比起恐惧,委屈也并不少:“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什么?” “为什么这样对我,我只是喜欢你,我犯了什么大错吗?” 被人误会的难过,以及为曾经这个姑娘纯澈爱慕的心疼一起压过来,她真的想好好问一问顾越这些问题: “我是冒犯过你一次,但那时也是你言语失礼欺负我在先。除此之外,我没有伤害过你,你为什么一定要这样羞辱我?” 那澄澈眼眸中满溢委屈,顾越怔然看,睫羽微颤,不自在地转开目光,一言不发退开两步。 姜眠确实和京中贵女差得太多,皇上与太后没指派人教她识文断字与琴棋书画,她便自己也不上心去学,身无所长丝毫不为父兄争气。仿佛终日除了围着他转,再没有自己的事情。 可以往她如此,他也不会不留情面。 今日却起了火气。 顾越俯首,纤弱单薄的小姑娘目色泫然——把她欺负成这个样子,自己确实过分。 他张了张嘴,最终略显僵硬道:“我讲话失了分寸,你别怕,我不碰你。” 姜眠身体不舒服,也不想听他说话:“我可以走了么?” “你去哪,我送你。” “不耽误大人时间了,前面就到了。” 顾越看了看她,没再坚持:“好。” 他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他走了,姜眠有些呆呆的,闭了闭眼,再强撑不住,抬手捂住心口跌坐下去。 预想的惨重疼痛并没有出现,身侧微风刮过,她被一个有力的臂弯稳稳揽住。 姜眠吓了一跳,忙转头去看。 “宴云笺……”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他看不见,只能焦灼地问。 她有些愣:“你怎么在这呀?” “天色晚了,姑娘走后我总觉不放心,才跟过来。”宴云笺声音很低,只带动了些许胸腔震动,显得更加温柔沉稳,“你还好吗?很难受么?” 其实还好,她从落水后醒来心脏就一直不大舒服,倒不严重,可能是着凉的缘故。 靠着他,心脏别扭的窒闷渐渐平复,姜眠细白的手指揪住宴云笺衣袖:“让我休息一下就好。” 她身躯单薄,气息细弱,只这样说,并不能叫宴云笺放心。 他手臂横亘在她柔软的背上,手掌攥着拳,并不敢拢住她肩头,若非事出突然,他连靠她这样近都不敢。 但眼下,宴云笺迟疑过,到底挣脱礼节束缚,伸出另一只手比捞姜眠膝弯,将她整个人打横抱起。 “我带你去太……” 话到唇边打了个弯,“我想办法知会你父兄,让他们带你就医。” “不、不用了,宴云笺,你别去,”姜眠急急攀住他肩膀,“让人知道,会拿捏这个折辱你的。” 宴云笺的声音比夜风还轻:“姜姑娘,你不必为我思虑这样多。” “我没事的,不用太医看,只是刚才突然一下有些不舒服,现在已经好了。” 姜眠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他相信,只好一直保证:“真的,宴云笺,我不骗你。” 她想了下,“你应该知道皇上在昭辛殿设宴,惊动了里边,我若真有什么病倒好说,等看过太医,发现我好好的,会让爹爹和大哥难办的。” 宴云笺脚步一停,拳更攥紧。 这般娇柔稚弱的姑娘,在他怀里,用绵软甜净的嗓音说出这样一番话。 她真的很懂事很懂事,乖巧的叫人心疼。 宴云笺心神一恍,却想起方才顾越的话。 “你究竟有何处叫人喜欢。” 如何能狠得下心对她说出那样的话,他不喜她,不肯要她,却不知还想挑出怎样一位女子,能胜过她分毫。 用了很大意志力,宴云笺终于弯腰,把姜眠轻轻放在地上。 “真的没事么?” 姜眠笑了:“我都那样说啦,真的没事。” 宴云笺低声道:“现在倒也罢了,待宫宴结束,回去后定要让你父兄请一位大夫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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