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上风云万变,龙血玄黄,但真正男儿,谁又不想酣畅一战?况且,留下的人,从此就止了路子,而能在东南大胜燕夏的,恐怕不仅仅是天下皆知,流芳百世也不是不可能。 宴云笺无奈道:“您何必把话说的连一点余地也不给孩儿留。” 又摇摇头,“大哥骄傲,留守后方不是不行,但总要有一个过得去的说法。我担心的是……” “是什么?你怕他不肯?” 宴云笺说:“若为了阿眠安危,谁也不会不肯。但……”他抿紧唇,轻声道,“如若对方到最后并未出手,等有一日战胜燕夏凯旋,那时大哥心中的落差和意难平,恐怕无法填补。” 若真如此,那才是这计谋最歹毒之处。 离间之计,自古好用。 “所以,我想……” 姜重山摆摆手,没有让宴云笺接着说下去:“我都明白,我知道你怕的是什么,但是阿笺,并非我这个做父亲的偏心,你与阿峥在我心中是一样的分量。我只从客观论,你的能力的确远超阿峥之上,于我而言更有助益;阿峥他……早年间伤了身经脉,体质稍差,其实我这心里,也不大想让他留在战场上,他性子激进,我也怕万一。” 他说起这话,和一个平凡普通的、害怕失去儿子的父亲没什么两样。宴云笺心中微酸,伸出手如同姜重山以往那样,落在他肩膀上安慰。 姜重山反应快,一把拂开他手:“去去去,你爹我不喜欢温情脉脉,用不着。” 宴云笺失笑着收回手。 “义父,您说的不错,我也很怕大哥受伤,但总要顾念他的心情,”他温声说,“大哥虽重情义,但性子很刚硬,并非拿得起放得下,如若心有郁结,总归是不好。” 姜重山听进去了,这回没有反驳什么。 “义父,您听孩儿一句劝,先不要此刻便定下来,总归是要与姜夫人商议的,若她有旁的意见,您也该听一听。” 姜重山淡淡笑了下:“你倒是会找人。知道谁不向着你。”@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宴云笺忍俊不禁:“您别挖苦我了,这是认真的。” “我有数了,”姜重山道,“会考虑的。” *** 宴云笺说的的确没错,这件事情仅自己思虑不合适,该要与萧玉漓提一提。 哪知姜重山一说,她竟不同意:“宴云笺不可留下,我们都走了,离潞州百里之遥,让他与阿眠同在一处,我不放心。” 姜重山沉吟,在她对面坐下:“你担心因为阿笺是义子,只余他们二人在府,有人会说闲话?” 萧玉漓道:“我不担心这个。潞州民风淳朴,我们驻守在这里是为了保护他们,百姓心中明白,不会胡乱谈资。” 她转头看一眼姜重山,“这还有什么好问的?他们二人共染血疾,你让我这个当娘的怎么放心?” 姜重山默默不语。确实,若是换一个人,他绝不允许有谁去和自己的宝贝女儿待在一处。只是对宴云笺的了解,让他觉得,那孩子把阿眠看的比自己命重,绝不会伤害阿眠半分。 若这点信不过,他枉听了他那么多声义父。 姜重山想了想:“你说的我也有考虑,既然你不大放心,那我便把他带走吧。” 萧玉漓看他一眼。 “怎么了?” “你本也是想这样决定吧,这难道不是正中你下怀?” 他们一问一答很快,姜重山捏一捏鼻梁,“商议出结果便是了,这有什么区别?” 萧玉漓目光微顿,音色有些冷下来:“有区别。你不是因为我不放心才将宴云笺带去前线,因为你对他放心。其实在你心中,也更属意他做你的左膀右臂,对吧。” 姜重山静了一会,点头:“的确如此。” “你就这样喜欢他?连他那层身份也不在意?他就算仁义,忠诚,但他身体里流着乌昭和族的血,皇上对乌族是什么态度你我不是不知道,乌烈这个名字真能保他天长地久、保他从京城全身而退?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有一把火烧到我们家来,最后连你也拖下水。你扶持他安身立命也就罢了,难道真的想把他留在家里一辈子?你早就一碗水端不平了,你有没有想过阿峥呢?” 萧玉漓越说语速越快,到最后脱口而出,“你承认的这么痛快,如果他是你我的亲生儿子,你也能如此偏心么?” “住口——” 姜重山一下子站起来。 萧玉漓微微咬唇。 姜重山一手捏着桌角,沉毅的双目中布满阴云:“玉漓,阿峥是我们的亲生儿子,这样的话,以后再也不要说了。” 萧玉漓自知失言,抿了下唇,什么都没有反驳。 “和你说的这些,没有关系。我做这个决定,和喜爱哪个儿子多少无关。” 姜重山静了静:“阿峥,阿眠,还有阿笺,无论他们在你心中是什么亲疏,在我心中,他们都是一样的,从来都没有分别。” 萧玉漓垂眸片刻,尖锐的语气和缓许多,道:“方才说的也只是一方面考量。我想着,阿峥这孩子之前伤过筋脉,身体本就不好,接下来是与那杨潇烨对上,必定是一场苦战。他从小性子好强,只怕到时会全然不顾自己的身体,还是留下来比较稳妥。若不是为着他有这些思虑,我都想自己留下来看护阿眠。” 她抬眸看一眼姜重山,舔了舔嘴唇,到底是说了句:“宴云笺……也确实是将才,合该上战场去身先士卒。” 姜重山心中暗叹,看一眼萧玉漓,神色颇为无奈——这所思所想,分明和他心中计较的一模一样,偏偏一开始不肯说这些,把话讲的难听,似乎就能掩盖这里边的关切。 冷面冷情的,心到底没那么硬。 “夫人言之有理,你我既心有灵犀,方才何必说那些话。”姜重山重又坐下,态度回暖,伸手想去握萧玉漓搁在桌边的手。 萧玉漓嗔他一眼,收回手,嘴上不饶人道:“我有这份思虑,乃是为大局考虑,可你的想法,分明是偏心宴云笺。我哪里跟你心有灵犀。” 姜重山一笑,也不计较:“好吧,那算我们殊途同归。” 他望着房梁,想了一会儿:“阿峥心有志向,如此安排,确实委屈了他。” 萧玉漓看着他:“你不该这么想。这是迟早的事,北境已经安定,至少未来几十年,北胡没有卷土重来的能力,东南这边,你我心里有数。制服燕夏只是时间问题,等到战事结束,举国太平,再无仗可打,到那时,对阿峥而言也是一样的。” “他本就生了一个生逢太平的命,只不过经历了战争的收尾罢了。朝堂风云诡谲,多留无益,日后我们的日子,他总要习惯的。他还年轻,不懂平安已是最大难得。” 她极少说这样的话,偶尔说一次,带着清醒的通透,竟是看的如此长远。 姜重山微微一笑,这一次伸手去握萧玉的手,她没有躲开:“夫人如此明白,还说我们不是心意相通么?咱们家的后路,我早已开始着手准备。等东南这边战事结束,咱们一家五口就去过平平安安的快活日子。” 等第二日姜重山与姜行峥提了此事,他的反应却让他有些惊讶。 姜行峥并未不愿或是抗拒,听后只是沉默了片刻,便说道:“父亲安排,孩儿自当从命。” 姜重山微微怔了怔,目光落在姜行峥年轻俊朗的脸庞上,渐渐变得欣慰含笑:“阿峥真是长大了,爹还怕你觉得委屈,会不高兴。” 姜行峥笑了:“您这说的是哪儿的话,我委屈什么。您此番安排确实不错,阿眠是我的妹妹,她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自然是咱们的软肋,我必定拼命保护。再说,我的本事比起阿笺,不得不承认差距甚远,他留在您身边,您胜算更大,也可早日凯旋。” 他微微歪头,露出一点轻快的笑意:“爹,您就别想太多了,此前在战场上我做事欠考虑,现在心静,不会冲动的。说起来,上战场是去出生入死,留在家里,好歹能保证平安。孰好孰劣,孩儿这么大的人了,难道还分不清吗?” 他竟然还开起了玩笑,姜重山心下一安,摇头笑道:“有你和阿笺这样优秀的儿子,又有阿眠这般贴心的女儿,上天对你爹我,真是格外厚待啊。” “是,所以爹爹放心去,”姜行峥笑容温润从容,“您要小心,好好照顾自己,早日击退燕夏,不要担心家里。” **** 待到三月薄冰化尽,战争一触即发。一场封雪让双方都卯足了劲儿,开战便是数场激烈厮杀。 一直持续到七月底,大大小小的战役无数,赢过,输过,险胜过,也大败过,最终牢牢占据了雁鸣山以东近百里阵地。 姜眠第一次收到宴云笺从战场上寄回的信,那还是他六月初写的,到现在才送到她手里。 她拆开看后,本是要收到书格中放好的,却不知怎么想的,念头一转,将信塞在枕头底下。 晚上沐浴后,姜眠披散着头发,爬到床上裹紧棉被,一手去摸压在枕头底下的信,捧在手心又看了一遍。 烛火昏黄,微醺着空气中淡淡少女馨香,宁静,恬淡。 姜眠一手托着下巴,目光寸寸过这纸上的字迹。 要说内容还真没什么特别的,无非是一些简单的战况,让她不用担心,并问了她最近如何,要好好照顾自己,学业不可荒废云云,比爹爹还要啰嗦。 内容没有欣赏价值,那就只剩自己本身了。 宴云笺这一手好字是出了名的漂亮,字骨锋利,天底下独一份的。 姜眠歪头看着,心中大觉字如其人果真不是一句空话,这满纸的从容风骨,仿佛真的看见这个人就在眼前注视自己一样。 这念头一出,竟觉脸颊隐隐发烫。 姜眠放下信,披衣下床,坐到书桌边铺开纸笔。 一手抓着笔杆,笔端抵在脸颊上,将柔软的小脸戳出一个浅坑。想了没一会,姜眠带着笑意下笔。 “阿笺吾兄,见字如面:收到你的信我好开心,也很想你……” 她的学业仍然停留在识字阶段,虽然宴云笺逐渐也教一些基本的书面礼仪,但是还没深入,以至于她实在写不来像他的信一样的文采字句,就当唠家常了。 絮絮叨叨说了不少,姜眠写道:“大哥最近安排我学习丹青……”她停了一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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