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质的囚车车轮转动,缓缓向前驶去,离开很远,姜眠还能感觉到那些士兵轻佻放肆的打量目光。 那种不怀好意似跗骨之蛆,直叫人每一寸皮肉都冰凉战栗。 在这扑面而来的恐惧与恶心中,她竟不合时宜地想宴云笺。 想他温柔,干净,气息都是暖的。 如果能躲在他怀抱里,即便在这囚车中虎狼环伺,她也敢放心地睡去。 这念头只冒出一瞬,就被姜眠摇头掐灭了。 她打起精神向外看去。 进城后再没看见人,此时已经夜深,街上十分安静,只听见马匹前进和车轮滚过青石板的声音。 无论驾车的马夫是不是古今晓的人,这条路的终点一定是杨潇烨的驻营地。 姜眠垂下眼眸,她原本就没想明白古今晓这一次劫走她目的为何。若是要命,上一次他动手就是;若不想她丧命,为何将她送到宣城王手上?如果自己成为威胁父兄的底牌筹码,真当她没有烈性不敢自尽么? 可是又不像,他将她乔装,似乎不想暴露她的真实身份给杨潇烨知道。 姜眠咬住下唇。 无论身份怎样,等到了杨潇烨的军营,她又该怎么自救? 她低下头,纤弱的手臂环住自己,清澈的水眸默默睁着,是暗夜中唯一一抹亮色。 *** 车进军营,几个围坐在火堆旁的士兵最先看见,一起站起来,发出几声兴奋叫声向囚车走来。 马夫与他们客套几句,陪着笑脸让开,几个士兵直直靠近,目光都盯在姜眠身上。 为首的人手中攥着一把钥匙,那是马夫方才给他的。 姜眠心中发紧,细白的手指微颤,握住囚车栏杆站起:“你们别碰我,我要见你们王爷,有重要的事禀报。” 她说的是燕语,因为几乎没说过,讲的有些磕绊。而燕人语调发音沉,被她说来,显得格外软糯。 一个士兵目光肆意,笑道:“你要找王爷说什么话,先与我们说也是一样的。” 姜眠看着他们:“你们一定要碰我,我反抗不了,但你们最好直接杀了我。否则让我有机会到王爷面前,我保证你们死的比我快。” 燕夏的律法和梁朝大同小异,她虽然是一届阶下囚,但生死只能由掌势的人说了算。这些士兵再如何胆大包天,也绝不敢越在他们主子前面把人杀了。 士兵们面面相觑,都被眼前姑娘掷地有声的话说的怵了一瞬。区区囚犯,说话底气这么足,倒让人一时之间不敢下手了。 终于,有个人站出来,往地上呸了一声:“我就不信,她能拿出什么天大的情报,无非是晃我们一下,想见到王爷,得他青眼,免得自己遭罪!” 他越说越觉事实如此,上前拿过身旁人手上的钥匙,三两下开了锁,一把打开车门,长臂一伸,姜眠避无可避被他钳住手腕。 力量悬殊,她连一丝挣扎都做不到,便被这士兵粗鲁拖下车一把掼在地上。 “吵什么呢。” 几个士兵一起回头:“容哥。” “您伤着,怎么出来了?” 来人是王爷新提拔的校尉,虽然官阶不算高,但前途不可限量——半月前方在战场上舍命救下王爷,大梁火攻,他烧伤了脸,也熏坏了眼睛。 这会儿眼上缠着一圈厚实的纱布,脸上的烫伤还泛着红血丝,看着委实吓人。 容山道:“眼睛疼的很,躺不住,这怎么回事?” 他脚尖微抬,向姜眠的方向。 姜眠抬头,从这个角度只能看见来人居高临下,身子高大而挺拔,面目全非的脸格外骇人。 “流放到这的女囚,今日刚刚送来。” “哦。” 容山点点头,唇边浮现一抹恶劣的笑:“漂亮吗?” “漂亮!真是绝色,长这么大,哪见过这么美的女人。” 容山沉吟不语,他脸已经烧成那样,眼睛又被厚布缠着,也没什么神色可言,几人见他沉默,心里琢磨一番,有人试探问道: “容哥要是有兴趣,您先拿去玩玩?” 容山似笑非笑:“我自然是有兴趣的,只是漂亮的姑娘看见我这张倒胃口的脸,怕是不太愿意侍奉。” “这是哪的的话,能伺候容兄是这小娘们的福气!” 容山勾唇。在这一声声阿谀奉承中,缓步向姜眠走近。 姜眠无助地向后缩,可她背后就是囚车的车轮,根本无处可躲,她闭了闭眼睛:这一劫,大概逃不过。 心脏处攀上细细密密的疼痛,走一步看一步,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支撑到活着回家。@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人都聚在这里,做什么呢?吃饱了撑的吗?” 千钧一发间,远处陡然传来一声娇俏厉喝,随着她话音渐近,所有士兵都灭了嚣张气焰,规规矩矩朝她行礼。 “棠姑娘。” 容山循着声音侧脸,顿了顿,也微微拱手:“棠姑娘。” 秦棠走上前,锐利的目光在几人身上扫视一圈,最终盯着他们围住的姜眠。 她笑了笑,在她面前缓缓蹲下,平视着她。 “袁承阳这个老头,竟生了这么水灵的女儿,真是叫人大开眼界。”秦棠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勾起姜眠的下巴,让她抬脸,“半个月前,你父亲在战场上临阵脱逃,丝毫不顾你这个独生女的死活,王爷找不到他人,只能叫女代父过,由你替那个老东西偿还。反正他犯的是满门抄斩的大罪,你也不算冤枉。” 秦棠嫣然一笑:“不过你要做好准备,王爷这次大败,袁承阳是罪魁祸首。此时此刻,王爷最恨的就是他,可是抓不到他,却抓到了他的女儿。” 她贴近姜眠的耳朵:“王爷的恨意,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住的。” 恨就恨吧,无论杨潇烨把她当做什么仇敌来恨,都比知道她是姜眠要强上许多。 这么自嘲一想,姜眠竟然觉得情况不算太糟。至少她藏好了自己的身份,还知道了这么多信息。 说完这些,秦棠甩手站起来,回身对几个士兵斥道:“这是王爷点名要加急押送过来的犯人,要杀要剐只能王爷一个人说了算,你们算什么东西?在这里起哄。” 她一个女子,身穿一身素衣,站在这里,端的是娇婉柔顺,弱不禁风。训责起人来,却无一人不低着头,惶恐听训。 “还有你,”秦棠瞪了容山一眼,“你也添乱。” 容山低头,什么都没有说。 秦棠收回目光,回头吩咐道:“你们几个,把人带到王爷面前去。” 她的命令及其有效,目光所及的两人得令,立刻一左一右架起姜眠,将她往主营帐的方向压去。 其余的人被她目光一扫,也立刻散去,不敢在这里多聚集一刻。 容山也转身欲走,秦棠低声叫住他:“等等。” 她似有急事,上前扯他手,要拉他去一边,容山却仿佛触电般一下躲开,没让她碰到。 “做什么。” 秦棠睁大眼睛:“我还想问你做什么呢?反应这么大。” 容山说:“我看不见,你突然来抓,才下意识躲。” 秦棠看着他那张惨不忍睹的脸,心中隐约明白,“你看不见,这也难怪。你声音怎么变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被烟气熏到了。” 秦棠弯唇:“是么,还变好听了。好了,这不是说话的地方,过来。” 容山似在犹豫。 “过来啊。” 容山才跟上她,走到一处无人处,秦棠左右看看,确定没人,压低声音说:“你这次做得好,舍命救下杨潇烨,他是感恩之人,日后必定会重用你。” 容山安静听着,容颜虽面目全非,气度反而更稳重。 “嗯。”他应了一声。 秦棠声音很低:“以后的路便要你自己走了,你万万莫负了陛下嘱托。”顿一顿,她声轻如气,“……杨潇烨的日子到了,爱恨颠在他体内深种两年,今日便是发作之期。” 容山没说话。 秦棠顾不上他的反应,伸手入怀取出一本破旧的书籍,语速很快:“这两年我一直对照着爱恨颠加重的情状观察,推算的日子绝对不会出错。毒愈累重,今日过后,他便会判若两人。” “你收好这个,之后就躲在暗处观察。我与袁承阳的女儿,是他的至爱与至恨,若他毒性发作,便是最好的试验时机。一旦成功,你立刻寻找机会潜回都城,告诉陛下大计已成,他从此便可无忧了。” 容山接过,“你要以身为饵?” 秦棠道:“怎么到了今日你还确认这些。我还是那句话:此志已坚,绝不悔改。” “不怕死么,”容山道,“杨潇烨爱憎分明,手段残忍。被他恨着,你活不成。” “怕?”秦棠喃喃反问了句,旋即笑开,“是啊,爱恨颠之毒,是我们老祖宗的得意之作,杨潇烨他视我如瑰宝,一旦毒性发作,只会对我恨之入骨……” “可我从未打算活。为了陛下安宁,我这条命又算得了什么?” 秦棠笑了笑,抬眸:“他反臣之心一日不绝,陛下就一日不得安枕。这场仗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会将国库拖垮的。” 容山沉默了下,慢慢道:“此次大败,他元气大伤,对上姜重山,他赢不了。” “我才不管他赢还是输,我只知道他想将雁鸣山打造的固若金汤,便举旗造反。他一直恨着陛下年少时对他诸多欺辱,始终不肯臣服,取而代之的心从未断绝。” 容山慢慢抚过手中书籍,将其收在怀里。 “你为陛下驯养了一只乖顺的狗。” 秦棠咯咯笑起来:“谁让他英雄难过美人关?身心都扑在了我身上,我只能将他当做一件昂贵的礼物,送给我心爱的男人。” 容山点头:“的确昂贵,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秦棠笑容渐收,眉目浮现浅浅愁意。 “他一定会杀了我……也许我会死的很惨。你复命时,若陛下问起,你千万不要说太多,叫陛下难过。” “嗯。” “容山,你今天怎么怪怪的?” 容山笑了下,笑容有些莫名:“你要死了,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况且……让一个人亲手诛杀挚爱,对这个人,实在是一种莫大的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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