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你竟会说这样的话……”秦棠伸出手,对着容山烧的面目全非的脸也不嫌弃,竟要上手摸去。 容山立刻扭头躲开。 “怎么,摸不得吗?看你躲的样子,仿佛被我摸一下会弄脏你,贞烈的样。你以为我稀罕呢?”秦棠道,“反应这么大,你心里有人?” 容山没回答的她的话,静了一瞬,道:“王爷要回来了,不去看看么。去迟了,那女囚若被他弄死,可就没法试验爱恨颠的效果了。”
第73章 溪光星河(四) 几个士兵把姜眠扔在杨潇烨的营帐里便走了, 姜眠倒在地上,缓了一会儿,渐渐蜷缩起来。 她衣衫单薄, 心脏时不时丝丝缕缕抽痛,整个人难受的要命,但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眼下最要紧的, 是前阵子她为了抑制心疾,吃了两颗宴云笺血引的药丸,虽然当时奏效, 但副作用就是会紊乱欲血之疾发作的日子。 原本最快也该是明晚发作,可此时此刻,她血液中渐渐泛起燥热, 四肢发软, 身上的力气在一丝一丝的剥离。 那晚匆促,她并没有将药带在身上。 染上欲血之疾那一天起, 她从未有宴云笺不在身旁这样孤立无援的时刻。但她知道,要不了多久, 她就会如中烈药,理智全无。 但杨潇烨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回来,她想活命,想谈判,甚至想保住自己的清白。 这个样子, 是做不到的。 姜眠反手拔下头上的珠钗。 她的头发只用这么一个发钗固定, 一经抽离, 乌发几乎全部披散下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半遮苍白的侧脸, 无助又可怜。 姜眠慢慢伸出左手,五指张开撑在地上, 她身上已经没有多少力气,右手尽可能死死握住发钗,狠了狠心,对着自己的左臂刺下! 拼尽全力地一刺,尖锐的发钗几乎将手臂捅了个对穿。 姜眠痛的发抖,但意识清醒许多。 “你很好,我还没对你用刑呢,你倒知道自己先用上刑了。” 低沉清冷的嗓音伴随一阵沉稳的脚步声,杨潇烨从外面走进来,冷漠瞥来一眼。 姜眠身上是单薄轻柔的白衣,浓密的长发披散铺在地上,左臂上血洞还在不停流血,鲜血艳红无比,沾染她柔嫩的肌肤和素白的袖口。 饶是狼狈不堪,目光却清亮倔强,这一刻她美的惊人。 而杨潇烨只是淡漠看了一眼,目光毫无波澜转开。 他走到桌前坐下,为自己倒了一碗酒:“本王原想着你是袁承阳的独女,他多年来,只守着这么一个女儿过日子,对你应当有几分爱重。也许抓了你,能逼他现身受死。” “但是啊,”他摇摇头,“在自己性命面前,你这个女儿也算不了什么。” 姜眠眼眸微转,她大概能拼凑出这是怎样一个局——从古今晓出现在家里那日推算,正是杨潇烨大败之后,他气急迁怒,命人绑了袁承阳的女儿来。 而古今晓劫了她,半路将人调包,把囚车里的人换成了她,说不定还给了这对父女一笔封口费,难怪袁承阳不出现。 “不过呢,本王也不想就此放弃。他不出现,说不定也在犹豫,你说不是不是。” 杨潇烨的目光极其冷漠,打量姜眠,就像打量一件待价而沽的货物:“一路大张旗鼓将你押送到这里,袁承阳不该不知。也许他就在暗处看着,只要你够惨烈,说不定他承受不住,也就自己出来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别做梦了,”姜眠声音有些发抖,除了手臂疼痛,还抵御欲血之疾泛起的无力感,“你看我连燕语都说不清楚,我怎么可能是袁承阳的女儿?” “我只是梁朝潞州的普通百姓,在边境生活,突然有一日被人掳去,扔到囚车里被带到这。” 姜眠轻轻吸气,右手攀上左手臂,按着那对穿的血洞,慢慢施力:“你就算对我用尽酷刑,也是白费力气,袁承阳早就把他亲生女儿救走了。” 杨潇烨道:“不可能。” 姜眠轻笑了下:“我知道这样说,你觉得我在骗你。但就算我说谎,可你现在更该做的,难道是惩处一个逃兵?” 她抬眸,目光清亮,“我梁军寸寸逼近,只需一役,就能令你一败涂地,你也不管不顾了吗?” 杨潇烨眼神锐利,端着酒碗的手一顿,忽然狠狠砸向姜眠:“你少装腔作势,若不是因为你父亲违逆军令,临阵脱逃,我岂会尽失先手这般被动?!” 他只是愤怒,却并未想杀人,否则这一下必定砸破姜眠的脑袋。但那碗扣在她肩膀上,酒水淋了她一身,有好些流过左臂的伤处。 剧烈的疼痛甚至都没用,酒气一熏,姜眠的意识几乎被无形的大手扯碎。 阿笺哥哥说过,她不能碰酒的…… 本就血疾发作,此刻酒顺着伤口流进,姜眠再支撑不住,身体软倒在地。若不是还有一丝理智尚存,死死咬着下唇,她几乎想向杨潇烨求饶。 杨潇烨也看出些不对,眉头微皱,却是厌恶。 正待说话,帐外响起一个轻柔的声音:“五哥?” 五哥?姜眠模模糊糊地想,杨潇烨行五,能叫他五哥的,若不是他妹妹,就只能是情人了。 她艰难看去,却见走进来的人,竟是方才的秦棠。 “阿棠,”杨潇烨眉宇间露出一抹喜色,连忙站起身向她走去,看她蹙眉望着地上的姜眠,温声解释,“阿棠,我没有正眼瞧过她。” 秦棠笑道:“我知道,你紧张什么。” 杨潇烨浅浅微笑,又道:“方才小何他们说是你吩咐把她带到我帐中的,可我看她的样子似乎中了药,这是怎么回事?” “这……”秦棠也不知怎么回事。按理说,那几个人没有这种胆子。 可眼下这种情景,她将这姑娘丢到这里,在杨潇烨眼中会不会变了意味? 秦棠迟疑间,有人恰好替她解围: “王爷,卑职可否进来?” 杨潇烨微微拧眉,秦棠解释道:“是容山,他被烟熏坏了嗓子。”@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原来如此,他道:“进来。” 容山的脸还是格外吓人的,但杨潇烨见多识广,倒未变色,只是微微遮在秦棠面前:“这药是你下的?” 容山道:“请王爷恕罪,棠姑娘来之前,我们闹得过了些。” 杨潇烨本也不在意这些,他眼中只装得下一个人,看姜眠就与看地上的尘埃毫无分别,挥挥手道:“你把她带走吧,随意处置,不必回禀了。” “只是别叫她死了。” “是。” 容山应过,后便向后面姜眠走去,姜眠还有些残存的意识,知道有人向自己靠近,瑟缩着向后躲。 容山丑陋的脸上看不出神色,只有唇角绷得很紧,他步子迈的快了些,长臂一捞,将姜眠揽在怀中,打横抱起来。 她身子软的厉害,陡然凌空,几乎像一汪水缩在他怀里。 容山背对着杨潇烨这一瞬间,慢慢将姜眠拥紧。 姜眠双手撑在他胸前想推,却不知晓自以为使了多大力气,手掌却是软绵绵的。 “你别碰我……” 其实这个人言谈鄙陋,但抱的不重,也不粗.鲁,不知是不是血疾发作的原因,她甚至有些想往这个怀抱里缩。 可是不行,她不想这么毫无尊严。 她抗拒他:“你放开我……你敢碰我,我一定杀了你……” 容山一言不发转身,对杨潇烨恭谨点头:“王爷,卑职先退下了。” 退出营帐,外边营地里刚才那些人围在一起看好戏,见他出来,便是好一阵起哄声。 容山道:“都滚。” 士兵们哈哈笑:“不是吧容哥,也不能你一人独吞啊。” 容山扯了扯唇角:“今天人是我的。谁抢,别怪我翻脸。” “……行行行,你这伤的不轻,不说好好休息,还跟兄弟们争上了,您是爷,我们等一等又何妨?” 容山不再说话,转身向东边走去。 有人在后边叫他:“你不回营帐里,还要先去徽河洗个澡啊。” 他们扎营的近边有条河,名叫徽河,是燕夏沉沧江的支流。看容山的意思,就是奔着那条河去的。 后边有人调笑道:“容哥有花样,你管那么多呢,得得得,今天吃不上肉了,赶紧回去歇了。” 他们嬉笑着走,路上有人朝这边看,容山不理会。 怀里姜眠始终挣扎,幅度不大,软绵绵的,他收紧手臂。 终于,姜眠的小手撑在容山坚硬的胸膛上,再也无可抑制靠近他颈边。 离容山肌肤还有半寸,她发着抖,拼力不让自己再近前,绝望委屈地小声呢喃: “王八蛋……” “我要杀了你……” “我爹娘……哥哥……不会放过你……” 容山喉结滚动,步伐加快。 抱着姜眠到岸边,虽然他眼上覆着白布,却仿佛仍能看见一般,对着河边两个正脱衣服下河洗澡的士兵漠声道:“滚,敢来打扰这的好事,老子一刀剐了。” 他脸上的烧伤本就吓人,语气又这般凶神恶煞。那两人吓了一跳,大气也不敢出,连声应是,抱着衣服灰溜溜跑了。 容山耳尖微动,过了片刻手指轻蜷,紧抿着唇把姜眠放进河水中。 九月初,夜间河水还是冰冷刺骨的。 姜眠骤冷,立刻身子一缩,攀着容山手臂想挣离刺骨的冰水,容山却沉默反握她手按住。 他跟着一起下了水。 这里寒气逼人,身前又多了一个极具压迫感的男人,姜眠止不住发抖:“你……你别……” “阿眠。” 姜眠有一瞬的懵。 “阿眠,”他说着梁语,声线熟悉,在这被他身躯围困出的安全角落里,声音很低很低,“是我。” 他一面说,一面麻利撕下自己还未沾湿的袖口衣料,一圈圈裹缠在姜眠受伤的手臂上,包扎止血。 姜眠微微怔着注视眼前男人,视线忽模糊忽清晰——什么都能作假,骨相却改不了。即便脸上遮住许多,也能看出那线条流畅漂亮的下颌。 不是宴云笺又是谁。 她已经听不清他声音里浓重的情意,只知道他的语调很静,很稳: “阿眠,我知道你难受,但我不想欺负你。你现在发作的太厉害,泡冷水熬过去,我的血才能起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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