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葛看着木牍,感叹马匠郎的才智。对方改良的器械只有两种:滚木,绊绳。 马匠郎将滚木、撞木结合,以并列的两个“H”形木框牢稳楔于地中,两个横木上方竖架滚木,滚木两端垂绳环(绳环的位置要在两个横木里侧),环系撞木。 如此改良,撞木就可随上方的滚木滚动,改变撞击敌人的位置。困难点在于怎样使滚木滚动自如?还有,撞木如果轨迹斜了,会不会撞到木框上?所以马匠郎的改良理论是好的,真制器时,必须减滚木、撞木的体积,还要在两个木框上加材料。总之,得不偿失。 再看绊绳。绊绳原本是对付战马的,此次守城考项中,攻城方不允许带战马,所以木牍上画的五条绊绳,是用来增加勇夫攀陡坡的难度与冲击速度的。 绊绳如果从陡坡中间开始加,很实用,正好能跟她的狼钩刺或狼牙拍配合。 天工技能考生的奖励材料明显少,刚才王葛放眼远望就发现这点了。马匠郎的材料只有三样,木料、竹料、麻绳。 这三种材料,改良的绊绳全用上了。以木桩固定绳两端,绳上缠荆棘枝与竹蒺藜。竹蒺藜中间有孔,麻绳穿过去,防止攻城方摘掉竹蒺藜投掷。 为何说绊绳得跟狼牙拍、狼钩刺配合呢?如果没有威胁攻城方的器械,勇夫们完全可以暂停爬坡,从容解下绊绳,当成武器攻击守城方。 关系到胜败、甚至在比赛中受伤,王葛想好措词,要劝马匠郎放弃改良滚木,节省材料。 “马匠郎……” “稍等。”对方制止她说话,他眉头紧蹙,还没看完王葛的器械图。 好吧。此人面相严厉,看上去不好说服啊。 王葛向铁匠考生梁善一笑,然后起身,看向坡下,勇夫们已经开始角抵比试。 梁善站过来,问:“王考生记得姜小四吗?” “记得。你也是踱衣县人?” “是。我和姜匠郎都是浔屻乡人,在乡所铁匠肆相识。他总说和王考生一起战胜勇夫的事,讲得我们耳朵都起茧。” 王葛没有浪费时间假谦虚,而是直接把她的顾虑说出来:“这次地势不一样。陡坡不利勇夫攀爬,也不利我们。” “啊?我就会打铁,王考生可否给我说说?” 王葛脸严肃,她没眼花!也就眨两下眼的工夫,那处落叶堆有两处,在轻微起伏! 垛堞(duǒdié):城墙上面齿状的小墙。 锛(bēn):削平木料的平斧头。在古代,相当于刨子工具。 鐁(sī):理解为刨子就可以。“锛”刨平的面积大一些,“鐁”刨平的面积小。
第235章 227 绝不留情的王葛 一瞬间,王葛想到两种可能:要么树叶底下潜着蟒蛇,要么是……匪徒? 陡坡不平坦是正常的,有的地方拱起、有的洼,可之前那么多准匠师在此活动,不管是蟒蛇、是人,怎么躲过的?若是人藏在里头,有几人?怎么呼吸?怎么保持毫无破绽? 王葛不再盯着那处,怕引起梁善的好奇心。 她先回他刚才的问题。王葛不懂什么兵法、什么地势,仅以几种改良器械需要怎样的环境分析:“从刚才登坡就试出来了,此处泥土松软,打木桩必须打深,木桩也必须加粗才能牢稳,每个桩,我都要多费时多费力;再有,我改良的器械最适合在平原使用,没想到荆棘坡如此陡。原本吊杆落到离平地五尺就能砸到勇夫了,但这种坡,得再下落五尺才行。这就意味着跟勇夫战斗时,我每一次拉回吊杆都更费力,一旦我力气耗尽,就拖累你和马匠郎了。” 梁善“哎”一声,说道:“我等分为一组,肯定要诚心合作。你只管制器,出力的活,我来做。” “还有我。”马匠郎过来,把木牍还给王葛。 坡下槭林中,到处是勇夫畅快的叫好、不服输的骂咧、猴儿般灵活的爬树下树,比起坡顶拘束、缺乏自信的匠师考生,少年勇夫们的气势,更如骄阳之蓬勃。就这么看着他们,马匠郎都觉得自己年轻了数岁。 他双眼、唇角、连胡茬都泛笑,抄着手看王葛、梁善一眼,说道:“按考核规则,我们有机会让他们全军覆没。” 王葛:“是。” “嗯。”梁善点头。没错,守城方只要撑过上午的首轮攻城,下午次轮攻城时,勇夫队伍超过半数不敢对峙某组守城方,那今年会稽郡的准护军就没名额了。 马匠郎长舒气,他四十了,这次不拼,更待何时?“勇夫攻城之前,先择什长,为的是攻城时不生乱,一切听命于什长。我等也如此吧!王考生,从现在起,如何制器由你决断,我与梁考生听从命令。我匠人,可再次打败勇夫!全部勇夫!我有信心,王考生,敢持此信心吗?” 王葛惊异,对方根本不需她说服,不但看懂她改良的器械,且甘愿放弃自己的改良。 既然信她,服她,她…… “有何不敢?”王葛也抄手而立,俯瞰槭树林的同时,不忘扫那落叶堆一眼。“制器之前,我要找考官确认件事,很快回来。” 首先,她要找主考官确认,排除郡兵、贼曹、或游徼潜伏在荆棘坡中。王葛是先将这种可能排除掉的,因为匠师制器,制的过程中得一遍遍试器,谁躲在坡上谁找死。但为防万一,必须找最高官长确认。 确认好了后,就只能将隐藏的不管是蛇也好、人也好,都当成苦荼一样厉害的匪徒。 最重要的一点,是王葛有私心。她想厚颜请求主考官,用匪徒试狼牙拍的威力。不让那些张狂桀骜的勇夫提前见识狼牙拍威力,怎能震慑他们?怎能让他们明白,攻城、守城之战,他们敢真上,这场仗就不是演习! 如果攻城方不知趣,不懂放弃,她王葛绝不留情!谁想踩着她的名气拼成绩,谁就被踩、和匪徒一样见血! 快午时了。 群匪藏身的山坡,由后向前又传递一不利消息过来。山脚下的河流,有很多人在掘沟。 “很多人是多少人?有上山的迹象吗?” 这俩问题由北向坡下传回。 武力决定地位。最后方,俩怂匪结伴,再下山去清点挖沟的人数。河流两岸尽是绿色柀树,俩怂匪的枯叶衣是红的,不敢太靠近了,趴在槭林边界处遥望。 “真要一个个数清楚?” “数个屁。我不回去了。” “啊你、你想逃?” “嗯。我心里一直很慌,总觉得有来无回一样。” “但是逃了就拿不到钱了。” “我想回乡,佃几亩地,老老实实种地。你跟我一起吧。” “种地太累,我不愿。” “小心!” 被提醒的怂匪一回头,脑后被石头重击,仅一击就死了。 “你不愿,就莫怪我了。”施暗手的怂匪扔掉石头,顺着河流蜿蜒,往人少的地方下山。管这些人挖沟干什么?挖了沟后会不会上山?反正他不干了,从李稻那仨蠢货离开后,他就没安稳过。李稻他们如果被抓到,是经受不住拷打的,一定会供出这座山。自己刚才回去传递消息,已经尽了最后的义气。 半个时辰后,此匪死在乡兵孙戊箭下。 这是十三岁的少年郎第一次杀人,刚刚射箭时没觉得什么,还满怀即将立功的雀跃。现在,他放低弓,臂膀微微哆嗦,掌间还残余前日触摸假虎皮染的颜色。从前他射禽、也杀过豢养的狼,如今射杀一个匪?真射杀一匪! 孙戊又谨慎的补了一箭,才小心翼翼来到尸体前。昨夜出发时,武官下达的命令为“凭首级与枯叶衣领功”,他想领功,就得割匪徒的首级。孙戊又开始哆嗦,一方面是控制不住即将做这种事的不适,一方面是识清自己骨子深处胆怯的事实。这样的他,难怪被郡武比赛斗淘汰,这样的他,配上战场吗? 午正时刻。 罪徒山谷。 不嫌枷重、不嫌脚腕上绳索绊腿的罪徒,都双双顶枷去浅坑边解手。这个季节溺在身上很快冰冷,更不好煎熬。 监视这些罪徒的乡兵总共四个,矮乡兵在其中,他特意跟在假苏峻身侧,其余三个乡兵便隔开了距离。 袁彦叔身前的同枷罪徒小声问:“苏先生不再怀疑我了吧?”此举明摆着告诉“苏峻”,虽然都是内应,但他身份高,知晓矮乡兵也是内应。 矮乡兵步伐稍滞,紧接着正常行走。能做内应的,谁傻?怪不得家人的性命被姓江的畜生轻视,原来在内应中,自己地位最低! 同枷罪徒:“苏先生,你先把铁刀给我用。” 袁彦叔仍不出声。 “苏先生?” “到坑边了。”袁彦叔提醒。 “什么?” “到、坑、边。”袁彦叔上前一步,重枷巨力搓着同枷罪徒跌低一脚、刚推此人进浅坑,袁彦叔就下拉枷板往后一撤。 咔! 罪徒颈断! 矮乡兵的眼珠子都快蹦出来了。什么情况? 木枷随着前头罪徒的倒地而撅,袁彦叔跟着往前趴,脑袋“吓得”往两侧惊惶而视,求救:“快,来人啊,看看他怎么了?他刚才一直在说话,突然就这样,他真的是说了一路话,跟闭不上嘴般喋喋不休,突然就倒了。不关我事、不关我事啊!” 另两个乡兵维持秩序,高乡兵过来,这情况都不用验,罪徒半张嘴,死不瞑目。 直到高乡兵拖走罪徒尸体,其余罪徒被赶回坐着的地方,矮乡兵都没想明白,假苏峻为何杀死此内应? 柀(bǐ)树:指榧树,在古代的叫法。
第236章 请假 抱歉,今天没时间更了。祝书友新的一年里财源广进,圆圆满满。
第237章 228 狼牙拍见血! 站在苏峻的立场,此内应被杀,不冤枉。 因为做内应,就得具备内应的素养,否则成不了事还坏事。当这个罪徒问第一句话“苏先生不再怀疑我”、而苏先生不回应的时候,罪徒就该闭嘴,等何时苏先生先联系他,他再应对。 简而言之,是必须分清主次。 祖约派人接应苏峻逃离的计划里,唯有苏峻一人为主,所有内应为辅。 所以,冒充苏峻的袁彦叔,以“言多”为理由杀掉一个愚蠢、自以为是的内应,正常。 当然,袁彦叔真正的目的,是没理由也要寻找理由、必须杀死这个罪徒! 不杀掉对方,怎能逼出潜藏最深的内应现身?潜的越深,越说明身份有异。另外,袁彦叔有个大胆的揣测,假如祖约要接应的是两个人呢?除了接应苏峻,还接应别人呢? 此时,乡兵孙戊提着匪徒的首级,背负反卷的枯叶衣下了山。他眉眼中是清澈英气,已经克服了初杀匪徒的不安。他是兵,就得与匪、与所有叛贼势不两立。匪,不但扰乱朝廷,也残害百姓,所以匪是畜生,射杀匪,如同射杀畜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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