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恬嗓门更高:“司马冲那厮,若非看他立了功,我早把他踹回踱衣县了。” “哼,牛皮吹上天。” 王恬大叫:“司马冲,我知道你在这,若有胆,下来较量较量?” “住口!”一声咆哮,荆棘坡上冲下一猛汉,身形高阔,如颗移动的树。 桓真、王恬互视一眼:此人是谁? 陶游徼?王葛看着月光下熟悉的桓郎君身影,再回看离她不算远、稳立坡顶、唯一蒙着面巾的游徼司马冲。 陶游徼、司马冲……司马冲、王恬……王恬、桓郎君……桓郎君、司马冲……司马冲、陶游徼!一个突然拧出来的关系线,在王葛脑中首尾相结。 月色,削弱了槭树叶的红艳。 匪寇藏身的山上,浮躁气息愈浓。他们藏匿的北边山脚,数百人挖了一天的河沟,夜里都不停,究竟想干什么?待河沟足够宽,那些人会不会上山? 匪寇们倒不怕和那数百人打起来,但这么打,他们的位置就暴露了。完不成雇主的命令,就没法返回丹阳郡,他们的假身份、衣食住行再无人包揽,又得四处流落亡命。 可是雇主下命令时,让他们呆在这座山的北坡,不能乱跑。况且目前的形势,就算逼不得已必须迁移,也不能往东、西移。因为东边的山全是绿色柀树,他们的枯叶衣会成为累赘。至于西边,已经被挖沟渠的少部分人占据了。 只能往南? 但是群匪无首,谁下令才管用?谁敢担负被雇主恼怒的风险? 雇主零散招募匪徒,确实保证了匪徒各怀私心,不会因一人一言,导致所有人背叛。但也因此导致这些匪失去了逃离被焚的唯一机会。 过了今夜,插翅难逃!
第239章 230 陶廉是饵? 扑! 陶廉喉咙中箭,骤然而至的巨大穿透力竟然没把他带倒,可见其力量有多雄厚。 但他还没显露全部本事,甚至没打到酣畅尽兴呢。他以为桓真插翅难逃,绝望待宰。 没想到却是…… 血汩汩而流,陶廉好不甘心,艰难的转着眼珠,搜寻躲在林中的一群群、一个个身影,这些黑处的身影,哪个是江县令仇敌的族侄桓真? 到底哪个是? 目睹、参与这场打斗的几乎所有人,都被突兀一箭惊在原地。 陶廉仰天栽倒的瞬间,回光返照般恍悟。他是饵?他被人当成了饵!因为高手才知高手,这一箭太厉害,气势穿云裂石!射箭者一定早盯住他了。射箭者非勇夫,勇夫的年纪练不成这种猛箭。他陶廉的霉运啊,果然是那小匠娘带来的,早知道能把他霉死,早知道的话…… 砰!陶廉死。 时间倒退。 半刻之前。 司马冲正恼怒桓真二人的挑衅,没想到陶廉突然冲下坡,替自己迎战桓真和王恬。 把陶廉调来荆棘坡,是主考官与贼曹史谢奕商议定下的。与其把怀疑之人放在视野外,不如随陶廉的意,将其跟司马冲分在同个游徼巡查队伍里,让司马冲监视。 说实话,这个时候,谁都不会将陶廉的举动跟刺杀联系在一起。包括主考官、谢奕、司马冲,更别说桓真和王恬。 唯有王葛,灵机乍现,穿起了整条线。桓郎君、王恬都是自家的恩人,尤其桓郎君是虎头的师兄,是夫子的弟子,她就算自己置身于危险,也不能让桓郎君有危险。 来不及拐弯抹角的提醒! “桓真!他是坏人!带王恬跑!”王葛用尽力气,清清楚楚的大喊。 生怕桓真意气用事,她再喊:“知命者不立乎岩墙之下!不立乎岩墙之下!”这是以前桓真教虎头时,着重讲解的,勇气值得赞扬,莽撞则是愚蠢。讲解这句时,桓真还拿王葛不让虎头靠近野山河举例。 当王葛喊出“他是坏人”时,已经有反应快的郡兵朝桓真、王恬这边奔过来了。 真的是短短两个呼吸间,陶廉气势大变,不再掩饰杀气。才下至坡面的一半,他便以棍撑地,只撑两下,人就似飞般到达坡底。 这功夫太骇人了,杀气狂放,距离近的人都能察觉地面颤动。 由此可见,王葛的话是真的。 嚓嚓嚓嚓……无尽树叶在脚下碎裂。 所有人动起来,有散开的、有上前的。 要不是王葛强调“不立乎岩墙之下”,桓真还真轻视了陶廉,也就来不及在陶廉到达坡底的时候,拉着不服气的王恬退入树林。 “勇夫退后!”武官下令。 “勇夫退后!”十个郡兵分散武官两边,包抄住陶廉。 “啊!”陶廉挥棍暴起。 “所有游徼退后!乱上者,当叛贼论!”谢奕带着九个贼曹冲下荆棘坡。 司马冲狼狈的剎住步伐,警觉的寻到王葛的位置,护在她旁边。 他刚站稳,坡底就传来重击声,陶廉挥中一郡兵,那郡兵倒地后就不动了。司马冲又急又恨,拳头攥的鼓筋,他被谢奕点拨,已经相信陶廉隐藏了武艺,可万没想到,这厮武艺明显比苦荼还强! 原来,陶廉接近他,是为了杀桓真或王恬? 砰! 又一个郡兵被砸飞。 陶廉吼道:“桓真小儿,怂种!” 许多人都倒吸口气,小匠娘说准了,戾匪要杀桓真。 梆! 武官的矛被砸脱了手,谢奕与陆贼曹同时袭陶廉后背,年纪最小的田贼曹机敏,把矛挑飞。武官倒退出攻击范围后急甩双手,可见臂膀皆麻。 形势危急!贼曹、郡兵相加,根本不敌此匪。天黑,人影迭乱,没法射杀。 砰、砰! 一郡兵、一贼曹几乎不分先后被陶廉扫中腹部、胸膛,贼曹飞起、栽落的过程中,口中喷血。 凡被陶廉击中躯体者,或死或重伤,都没爬起来。 荆棘坡上还有十名贼曹,可是谢奕没下令,他们必须护住主考官。 勇夫不能再干等。桓真嘱咐王恬:“呆这别动。刘清!” 刘清:“明白!你自己当心。”他是王恬的什长,命令道:“第七勇夫队,护王恬!” 傅峻:“第三勇夫队,听我令,护王恬。” 司马韬:“第一勇夫队,听令,护桓真。” 卞眈:“第二勇夫队,听令,护桓真。” 桓真放心的将自己后背、两侧交给战友,他没命令自己小队,但是九名队员全跟上了。 “我先上!诸位记住,不能被他缠上,一击就退、再上。”桓真匆匆交待,脚尖点地、一纵。棍已高举,砸向陶廉。 这时,没抢到长矛的陶廉正恼怒的追攻谢奕。 砰! 谢奕能抵住陶廉一棍、自己的棍不脱手,足见他担得起“贼曹史”之职。 呼……陶廉紧接着转身,棍随之舞成弧,桓真袭击本来也不在此招,而是就势滚地,棍扫陶廉小腿。 卞眈加入! 谢奕还击! 桓真正面挥棍,和陶廉硬碰硬。 咔! 两条棍竟皆断裂。 司马韬加入。 桓真、卞眈退。 谢奕、陆贼曹同时抵御陶廉追击几个少年。 十数人轮番攻,仍被陶廉将攻击范围逐渐带向树林。一旦进了林子,众人的长棍再无优势。 “桓真竖子!你族叔桓式已死,哈哈。”陶廉虽见过桓真的画像,但天黑,根本看不出哪个少年郎是。“桓真小儿,不送你族叔一程吗?” 从荆棘坡上,听不大清陶廉喊的什么,王葛被一个个打斗的身影弄的眼花缭乱,目光只能紧随陶廉,因这厮最高最壮,好辨认。打斗区域明显被陶廉带着偏移,移向槭林。 谢奕焦急:“拦住他!勿进林!” 陶廉跨步极大,断棍在他手中旋转,风声划过一贼曹的脖颈,血线随着棍的方向溅出来。 又殉难一人。 后方的田贼曹高喊:“我就是桓真!” 陶廉左手抓住一郡兵的脖颈,随意一捏,提着尸身森然回首而笑:“找死!”他知此人非桓真,年纪对不上。 就在陶廉刚转回头时,脖子被重力一击,奇怪的感觉令他浑身力量迅速消失。谁打中他了? 不。是箭,射中他了。 完了。 不、甘、心啊!陶廉最后搜寻他怀疑的少年,仍不知哪个是桓真。他倒地后,穿透脖颈的箭被地面顶回。 陶廉顷刻毙命。 谁射的箭?
第240章 231 武官韩晃 此次殉难者,贼曹两人、郡兵七人。重伤者,贼曹两人、郡兵一人。 谢奕嘱咐最后冲上来杀敌的司马韬、卞眈、桓真,协助贼曹将伤者抬到荆棘坡上的考官区,医者和药童子都在那里。待天亮后,将殉难者抬回郡武比考场,找赵氏商队运送至都亭。 而后,谢奕不让人跟随,独自朝树林深处走去。约三丈远后,一个头戴黑绸缣巾、黑绸蒙面的高大郎君从树后现身,此人左手挽巨弓、背负箭箙,一言不发而走。 谢奕跟上,待走出后方可见范围后,二人步伐渐慢,停下。谢奕身高七尺半,已经挺高了,对方比他还要高半个头。高大郎君将面巾摘掉,露出的面容快及上月色白净了,他鼻梁高挺,眼深邃,风姿绝世,任谁看过一眼后都难忘。 “司马从事史。”谢奕揖礼。 司马道继一笑:“三年未见,阿奕稳重了。” “略比冲弟长进。” 司马道继是司马冲的长兄。 “阿冲的伤无碍吧?” “无碍,每顿能食两碗索饼,这颗牙掉了,不必张大嘴,索饼就能从齿洞吸进去。”谢奕敲一下自己的门牙,一本正经描述司马冲的窘状。 简单询问完私事,司马道继说道:“明日西边火起。” “是。我告知主考官,定不引发勇夫、匠人考生恐慌。” “此匪与阉匪均是江扬派来刺杀桓真的,这条线不必再盯着。桓县令那边无事。” “是。”就是说叛乱的县令江扬,只派出俩匪徒刺杀桓真,二匪伏诛就结束了。戾匪刚才言“桓式已死”,是在诈桓真,妄想桓真露面。“可惜韩晃奸滑,没露出破绽。” 武官韩晃不但没暴露破绽,刚才打斗时还颇拼命。 “非他奸滑,雇主不同,任务不同。他就算知道戾匪是江扬派来的,也不一定助戾匪。韩晃……不简单,到现在,王从事史仍只查到此人一处可疑点,就是韩晃早先为掖县流民,被苏峻收留过。苏峻被判为隶臣后,遣至会稽郡服役,不到半年,韩晃也来到会稽郡。此人先卖身为佃客,满契期后,助官署缉捕盗贼有功,成为乡兵。而后通过乡兵武比,被选为游徼、再为郡兵、直至如今的武官。由乡兵成为郡兵武官,只用了四年。” “那他今晚跟戾匪对招,不该如此弱啊?” “这点倒没什么,郡兵内部势力排挤,韩晃没有根基,晋为什长已经令不少人嫉妒,再事事争锋,晋为伯长?晋升太快,将来的路反而难走。韩晃甘心隐忍,可见头脑清楚。若非赵贾人服罪前交待,是一名武官牵线传递消息,让赵族为叛贼制作枯叶衣,赵贾人又擅长模仿各处口音,王从事史不会这么快查到韩晃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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