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荇:“我试试……阿姐,它果然很犟哩!” 桓真再次看完了,视线矮处,王荇眼睛熘圆,生怕桓阿兄嫌第五张纸写的不好。他冻的鼻涕一出熘、一出熘,都没敢擦。 “铁风,找根无锈铁针、一盆清水。”桓真交待着,去取纸与磁石。 备齐后,按照王葛的方法,用磁石打磨针,穿过纸片,特意呈东西向放置水中,果真,铁针带动着纸片旋转,一头冲南、一头冲北。 铁风抓几下头发,也蹲到盆前,看桓真手指搅水,把纸片搅的乱向后,慢慢的,纸片停稳,针的方向仍呈南、北。 铁风忍不住试了几把,依旧如此。 后头的王荇“嘻嘻”笑,问王翁:“大父,用磁石磨过的针是不是很犟?” 王翁欢喜的把孙儿抱起来。 王二郎小声道:“想知道南、北,抬头瞧瞧太阳不就行了。” 王荇:“若阴天哩?” 王二郎:“还能总阴天?” 王翁:“若迷路深山哩?” “谁无事自个进深山啊?” 王翁叹声气:“虎头啊,以后别学你二叔,看着没,比这指南的铁针还犟。” 桓真起身,赞道:“翁说的好!指南的针!来,阿荇。”他抱过王荇,并不嫌弃,给这孩子擦净鼻涕印,说道:“待我回都城时,跟阿兄去一趟可好?” 王荇激动的想哭,回头征询大父时,王翁已经连声说:“极好、极好!” 接下来,桓真将五张纸装进布囊、再搁进防水箧笥,用麻绳捆缚后,烤上泥封。亭驿紧背,打马而去。 铁风则带王二郎出发去清河庄,铁风骑马,王二郎骑驴。 王恬早在天亮前就押着那俩逃犯回浔屻乡了,王荇没见着,颇遗憾。 回家后,王葛知道自己的“突发奇想”又一次过关,就全副心思用在制器上。桓县令要求孟春之前制出一百尺、一百矩、十个规各彷一百,总共一千二百数。她肯定不能卡着孟春交接那天完成,且按五十日算,她每天要制二十四器。 从清晨到天黑,除去吃饭、如厕,也就五个时辰。也就是说,她每个时辰要制出五器! 这种情况下,何谈多制、挣钱? 王葛也只是感叹一下,手上的忙碌并不耽误。桓县令越对她严格要求,越是对她有大期望! “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王荇背书的声音从院中传来。 王翁在原先噼柴的角落,架起工具凳,给王葛刨木。 王三郎一早便带着王禾去野山伐木了,今日是王禾头回进野山。在贾舍村,儿郎进野山就证明能担家务了。 王大郎还是编筲箕,从年头到年尾,他编的筲箕除了人情往来,换的粮起码够两斗了。 贾妪、王菽继续忙活贾地主家的活计,王蓬给长辈们端水、看护幼妹。每个人辛苦的同时,都翘首以盼王二郎的归来。 那个符牌,真的能换头牛吗? 下午,村北赁居于鳏翁家的贾郎君棒疮迸裂,死了。周围村邻跟这家人不熟,还是鳏翁找来几个儿郎,帮着抬出村,找了个无主的荒草地埋了,又帮着在坟前搭了个草棚。 五天后,铁风、王二郎拐过临水亭,回来了。铁风缓骑马,王二郎咧着大嘴、也不嫌灌风,一直笑着驱牛车。车是农户常用的板车,但轱辘比张户家的可大多了,也结实。车上堆着满满的粮袋。 那头毛驴仍不清闲,背上也驮着粮袋,跟在牛车旁。 呜咽的哭声随风传来,王二郎站到车板上眺望一下,看到了远处有草庐和新坟。他迅速坐回,没看清跪在坟前的俩人。 “谁家呀?”他纳闷,没听说村里谁有疾啊? 铁风明了,没说话。 同一时间,桓县令接到了王太守回复的文移,感叹太守不愧有德重贤名,不仅将王葛之功全部述于牒牍报向洛阳,还给她读书认字的机遇。 王葛从腊月后,可受业于南山馆墅的谢氏小学,免束修。 王太守出身琅琊王氏,清河庄是王氏庄园之一,琅琊王氏在踱衣县的小学,就在清河庄内。但谢氏小学确实比王氏的要好。 桓县令替王葛欢喜,也不知道这个聪慧、坚毅的小娘子,将量器规范练习的怎样了,何时开始彷制?他让王葛总共刻一百尺、一百矩、一百规(每种规刻十个),总数三百……咳咳……是不是有些苛刻了?
第81章 81 闹腾的王恬 王葛前世见过很多次牛,但当二叔把牛拉进院门时,她和全家人一样,都觉得牛好珍贵啊。跟屋子、院子、甚至和人一样的珍贵! 也一下明白了,为啥村邻乘车要讨脚力钱。牛多憨厚,多招人疼,嵴梁也不是那么高嘛,凭啥给别人白抗苦力? 哞…… 一声牛叫,令王葛姐弟牵在一起的手欢喜的直摇;王蓬兄妹则学着“哞”叫;王翁假装镇定,看牛的牙口,角,四蹄,绕前绕后,越绕越和小辈们一样,乐的合不拢嘴。 贾妪揽着王菽,一会儿看牛、一会儿看杂物屋堆的那么些新粮,刚想问这是不是梦,王菽就先问:“大母快掐掐我,这是真的不?” “掐啥掐,是真的!”贾妪可舍不得掐孙女。 主屋西侧的次房,若有人注意门缝,非得吓一跳。小贾氏的鼻子都快挤扁了,打量外头的一只眼瞪出了血丝。 她又换另只眼。 “一个破牌子真换来牛?还拉回好些粮。这么大的事,你们各个欢喜,都不来喊我,我不是这家新妇么?姑舅还有老脸怪我挑唆不和?你们咋不说是你们一个个排挤我?王二郎,你从前就夸你那长嫂多勤劳、多能耐,咋?现在又夸她留下的贱屦子?那我给你生的儿郎呢?到现在还受苦受冻的伐木,咋没人夸他?死阿菽,就是个倒贴的蠢货、蠢货、蠢货!跟你大母过去吧!”她都都囔囔,越说越龇牙彷若疯犬。 王二郎顾不得自己身上风尘,一边给牛身、牛腿擦泥,一边说那符牌的事:“人家真是大户人家啊!牛、羊全都一群群的,比咱家蚂蚁还多。清河庄管事说了,这种符牌啥用都不管,就是王氏族中子弟在外行走时,遣财救治疾苦的。凡拿符牌来庄子,贫贱者给粮,疾病者舍药。所以咱呀,不光沾王小郎君的福,更沾桓郎君的福,若不是铁郎君跟去,估计也就驮几袋粮回来了。” 王翁上手就想敲他,王二郎急忙挡脸。王翁气笑,训道:“此话休再说二次!哪怕只给一袋粮呢,咱也该知足感恩!当然给牛……哈哈……” 院子里全笑起来。 贾妪又责怪为啥不留住铁郎君吃晚食,王二郎继续挡着脸给阿母解释。 王葛这时和王荇壮着胆子,将手心轻轻贴在牛腹上。 哞…… 它一叫,姐弟俩的手跟着微微颤。 真的有牛了。 真好。 几日后,瓿知乡、浔屻乡两地的乡兵大量集结进入野山伐木。王恬毕竟身份特殊,整个伍人小队陪着他找到瓿知乡临水亭的桓真,于是王恬在伐木期间暂归在临水亭队伍里。 下午申正下山,浔屻乡的乡兵在山脚下扎营,王恬心底还是不大信任桓真,紧揪着任朔之的衣角,垂低头从营地旁边过去,生怕将他叫回去。 一离开营地范围,立即跟不认识任朔之一样,蹦跳走路,扔石头、攀树,累的时候就跟桓真说个不停。 任朔之瞧着这孩子直摇头,跟程霜等人庆幸:“如此看,幸亏是阿真分到咱临水亭,若是这恬小郎,唉,才盯他一会儿,我眼皮都累的跳。” 程霜:“他还怕伍长逮他回去呢,人家巴不得歇两宿。” “哈哈!” 王恬的闹腾,其实桓真也打憷。果然,王恬过了村西就撒腿跑,记性极好,一直跑到王葛家,嘴里大叫:“翁姥救我。” 王小郎君?! 桓真气呼呼追来。 桓小郎君? 二老吓坏了,以为有疯犬撵他们,二郎、三郎、王禾抄棍子、扫帚,可外头道上没动静啊。 桓真气喘着解释:“翁姥,他是饿的喊救命。我等在山上伐了一天木,晌午只吃了一张凉饼。” 王葛赶忙系上臂绳,进灶屋和面,王菽去杂物屋舀酱。王恬蹲到灶膛前暖手,桓真不再管他,牵着王荇的手,随二老去主屋。 两盏昏烛,一桉简策。 桓真坐下后,提醒道:“翁姥,夜晚认字,还需再添两烛,不然长久下去,阿荇的眼力会受损。” 灶屋内,王菽把酱拿过来后就离开了。王葛和面,搀胡麻,王恬烤着手,没回头,问道:“我和葛阿姐从前见过面吧?” “是。”此事没必要隐瞒,她说道:“在都亭驿站,当时小郎君帮着我斥那恶吏,还未谢过你呢。” “现在想来,葛阿姐与我桓阿兄早就相识。” 王葛再道句:“是。” “咦?不对啊,葛阿姐,那符牌没换来牛吗?” “换了。天冷,牛在对面……”不等她说完,王恬已经跑出灶屋,推开杂物屋门。 哞、哞!小牛急叫的声音让主屋的人全又出来。 桓真过去,拧着王恬耳朵往主屋揪:“你当你清河庄的牛呢,再晚点又让你把牛尾巴割了!” 一个时辰后,王家人目送桓真、王恬离去。这回王恬再挥手,喊出和上次一样的话“我还会再来”时,王家人脑袋都嗡嗡的。原来上回这孩子的活泼,是还认生呢。 今晚才是真正的恬小郎。真闹腾啊!连屋顶都爬上去好几回。 乡兵伐木是为了制箭,每年仲冬时都要如此。两天后王恬就又回浔屻乡津渡工地了。 王家喜事连连,县府允王葛腊月后去谢氏南山馆墅上小学,这可是比虎头读书还要令人意外。 “女娘也能读书?”贾妪喜极而泣,感激桓真不已。 这个功,桓真可不能领。“翁姥,此事与我无关。王匠工前段时间制的竹船,得到太守大人的赞许,若赏钱帛,不足以彰显此功,这才令她去南山馆墅修训诂学,也算给她一个资历出身。再者,训诂学利于匠师之道,即便此年纪不学,达到中匠师后也要学。” 这话意思可就深了,王翁能忍住激动,其余真心关怀王葛的可忍不住啊,一时间满室皆是啜泣声。王大郎肩头颤抖,念及亡妻若还活着,她该多欢喜。王荇懂事的起身搂住阿父脖颈。 王翁哽着嗓音问:“阿葛是每月去南山馆墅几日?还是一直住那?还有,腊月不正过年吗?” “旁的小学,幼童都是正月入学,唯谢氏宗族从腊月开始。阿葛虽只修训诂学,但课程也极多,除了农事忙时的固定假期,其余寻常月份,即便她不计辛苦,每月最多可返家一次。” 此时没人注意桓真称呼王葛已经变为“阿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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