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景平皱了下眉头,没问秦似是怎么死的,只说道:“那批墨卷有下落了吗?” “大理寺派过去的人还没有回来,”柳承珏很有把握地说道:“本官交代他们,一旦找到就地焚毁,不用带回京城来了。” 一烧了事,往后就不会有人再提起这家事情了。 卫景平极大地松了口气:“……下官替顾夫子多谢柳大人。” 柳大人做事的手段真可谓是干净利索啊。 二十八年前扬州谢家让庶长子谢烨给嫡子谢回神不知鬼不觉替考的事情最终悄无声息地翻篇了。 柳承珏送他出大理寺时说道:“谢相爷中风卧床之后,右相之位无人操持,卫大人怎么看?” 看似随便一问,实则是在探听他的打算。 卫景平淡笑道:“只求谢相爷早日康复,重回朝堂。” 谢回忽然中风卧床去起,云骁帝派去了一拨又一拨御医为他诊治,说不定还心存侥幸,想把谢三救治过来呢,现在打算这个事情还有些为时过早。 此时更不敢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做什么不能做的事,落人口实就不好了。 柳承珏心知肚明地笑了笑,敷衍地道:“嗯,你说的对。” 他看见卫景平的手腕上多了一道浅红色的伤痕,风凉道:“被媳妇儿打的?” 卫景平呵呵:“‘炼丹’渡劫失败了。” “就前一阵子你天天钻在工部炼的‘huo药’,”柳承珏“啧”了声:“怎样了?” 大理寺挨着工部,每次卫景平一开炉子,他都要爬上墙头瞄一眼,生怕那边不定什么时候传来一声巨响,再给他这儿的房顶掀飞了。 卫景平:“有些眉目了。” 等武举一开,他要上奏皇帝开个火器营,制火铳等□□配给给驻边关的将士,开启他“强兵御敌”的主张。 “卫大人,”柳承珏眼睛一亮:“秦似的案子一了,我有点闲,要不,跟你一道筹备火器营?” 大理寺的活儿对他来说已经不够刺激了,他想找个更刺激的斜杠一下。 卫景平微愕:“……” “怎么,卫大人看不上我?”柳承珏都快当场给他表演一个“不高兴”了。 “不不不,”卫景平赶忙答应:“只是干那活儿常常弄得灰头土脸的,怕柳大人嫌弃。” 柳承珏:“总比刑狱里的血肉腥气好闻吧。” 卫景平微吸鼻子:“一样难闻。” 柳承珏:“……” 两日就炼制huo药的事情说了大半天,越说柳承珏越来劲,巴不得现在就去开一炉子炼着试试,卫景平泼了他一盆冷水:“柳好老神仙给我的硝石、硫磺和木屑用完了,你想开炉,就得自己买这些东西,市面上可不便宜啊。” 不便宜不说,还不大好买。 京城里都没有,还得出了京,到冀州那边才能买到。 柳承珏从几上随手摸了根牙签,当朝的牙签是用杨柳枝条晒干制成的,比后世的稍微粗长一些,他叼在嘴里:“行,本官这就去找人‘勒索’一些。” 卫景平:“……” 柳匪啊。 但是后来两人聊得过分投机,双双忘了时间,到了吃晚饭的时候肚子咕咕叫,他们从大理寺挪到巷子里的小面馆,佐了杯小酒,继续未竟的话题。 天才黑那会儿。 “哎呦,”太监李为四处找了一圈人,才在一家不起眼的饭馆里找到了卫景平和柳承珏,他大口喘着气儿说道:“柳大人,卫大人嘞,总算找着您二位了。” 卫景平和柳承珏同时起身道:“公公寻我二人何事啊?” 李为焦急地道:“陛下传几位大人进宫,就差您二位没到了。” 到处找不到这二位爷。 皇宫,御书房。 卫景平一迈上汉白玉台阶就觉出一种莫名的压抑,他稳了稳脚步,走到御书房门口,恭敬地站立在一旁,等着里头传他进去。 “啪!”一声好清脆的摔东西声,不用看就知道,定然是云骁帝盛怒之下摔了手边的茶盏,或者是花瓶。 卫景平那个心疼啊,想着这要是传到后世,保不齐就价值连城,是拍卖会上最耀眼的所在了。 他微微垂头往珠帘里头轻瞥,见左相邹永长跪在地上,听着云骁帝的数落,不敢吭声。 卫景平听了片刻,大概猜到云骁帝因什么而生气了谢回中风后,内阁积压了大量的活儿,邹永和几位尚书大人没处理,而是全派送给皇帝了,累得他眼干耳鸣,萎了,后宫的佳人成了摆设,享不到乐趣了。 想着众公卿都在府里娇妻美妾纵享乐事,他手头却是没完美了的折子要批,心中太不平衡了,故而把以邹永为首的百官分批叫进宫来挨骂。 说白了,就是右相的活儿到底由谁来干。 接着进去的是吏部侍郎杜锦成,和国子祭酒张得。 “柳大人,卫大人,”等了许久,大太监李桐出来说道:“陛下请二位大人进去。” 卫景平理了理衣袖,和柳承珏一道走进御书房。 云骁帝正在骂人的中场休息,轻抬眼皮看了二人一眼,声音略带沙哑地道:“你二人跟着李桐去把各地呈上来的折子看一遍。” 还好,没骂人,直接派活儿了。 卫景平和柳承珏使了个眼色,跟着李桐出去,尚未批复的折子堆在御书房右侧的耳房里,这儿一摞,那儿一堆,满满当当的,屋子里几乎没有下脚的地儿。 可见积压了多少的活儿。 卫、柳二人就从对方在自己脚边的折子看起,李桐好心地找了两个竹筐进来:“二位大人把没用的捡出来,放这里头吧。” 卫景平谢过他,开始认真地过目每一本折子。 这天夜里,一直到三更初,才有小太监给他们端了夜宵来:“二位大人辛苦,陛下赐了夜宵,说吃完去见一见他。” 卫景平强撑着精神头:“多谢公公。” 片刻后见到云骁帝,皇帝还算温和地说道:“谢开阳这一中风,朕这里都快要乱套了。” 他这才发觉原来谢回从前要处理这么多杂事。 卫景平觉得云骁帝这句话说得实在,抛开个人能力不说,谢回第二次为右相时,成日泡在翰林院,以“问政”之名让新科进士们给他出谋划策……不管怎样,真是出了力没有躲懒的。 因而当谢回不能管事之后,云骁帝就抓狂了。正因为如此,他才稍稍念一点儿谢回的好,遣御医去谢家的,然而没什么用,即便在后世,用上先进的医疗设备,中风也不容易医治,更遑论在当朝了。 卫景平只好硬着头皮说道:“臣虽无能,愿力所能及地为陛下分忧。” 柳承珏也说了要一些类似“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话。 云骁帝龙颜稍稍舒展了些,又命人去将杜锦成和张得请来,这二人看起来跟卫、柳一样,都是被留在宫里头搬了一夜砖头的倒霉蛋,眼下乌青浓郁,满身疲倦,似乎出了皇宫门,找个角落一蜷缩就能睡着。 被人搬走都醒不来的那种。 四人齐齐立在御书房,都困乏到了极限,只盼着皇帝赶紧啰嗦完,好回家沾一沾枕头,哪怕睡上一会儿都行。 哪知道云骁帝是个很能熬夜的,他一点儿都不急,慢条斯理地说道:“邹相年纪大了,有些事情不能周全,谢相中风不能管事儿,朕想让四位爱卿轮值来当右相,每位爱卿三或五日,你们觉得怎样?”
第245章 五日宰相 (跟捅了黑山老妖的巢穴似的。) 他挑的这四位, 都是科举进士及第出身,正三品以上擅长办实事的中、青年大臣, 国子祭酒张得担任过翰林院学士, 杜锦成在吏部做了十几年的户部侍郎,他二人年过五十,资历够老但是手腕和魄力稍稍逊色了些,放在相位上不太如意。 柳承珏四十来岁, 不管是在龙城府当知府还是执掌大理寺, 随便在哪里当官都是庭无留事, 办事非常高明, 但皇帝觉得他有个毛病那就是过于吹毛求疵不会和稀泥, 但在朝廷当宰相,有时候就得和稀泥, 这本事不可或缺,因而柳大人也不是很理想的右相人选。 至于卫景平, 本事是有, 可惜太年轻了, 二十来岁出头的小子, 还需要多多历练大概才能服众,办起事来游刃有余吧。 等云骁帝在心里头给精挑万选的四人下了评语之后, 四人各有长处又都有短板,虽无法下决断从中挑选出一人来担当右相,但昨日他倏然灵感一现,想到了一个妙招:单独某一个人不成,那便让他四人一块儿上轮值。 全都拔擢上去试试。 轮个几年, 谁从中脱颖而出, 右相这个位子就是谁的。 …… 熬夜到这个时候, 卫景平的反射弧有些长,他把云骁帝的话在脑中过了三两遍,才接收到了自己要跟三位同僚轮值来担当右相的信息,他轻瞥了其余三人,见他们跟他一样都才反应过来,眼神里写着一点儿小慌张。 国子祭酒张得最先一个磕头谢恩:“臣领旨。” 卫景平他们三人跟着他谢了恩,这才被允许离开御书房,回家中小睡片刻。 卫景平回到家中,没去卧房,而是径直去了书房,倒头就睡。约摸过一两个时辰,雄鸡报晓,他起床上早朝,用清水洗了把脸,仍旧觉得迷糊,看看时辰还早,又躺到摇椅上,越想越觉得昨夜像是一场梦,于是自嘲道:“梦里梦到要当相爷,我可真敢想啊。” 小厮卫五月睡得迷迷糊糊中醒来,听见他自言自语:“大人,您回来啦?” 他想问问卫景平要不要吃早点,却只见他家大人睡得沉了,喊了几遍都不醒,只能由着他去了。 一直等到姚溪从卫宅那边过来,亲自端了早点过来,才把卫景平叫醒。 “昨晚你在爹娘那边?”卫景平惊道。 姚溪说道:“这几天忽然起风下雨,容与和小水儿都在生病,我怕娘一个人照顾不过来,晚上就宿在那边了。” 卫景平想了想说道:“他俩的奶娘尽心吗?” 心疼侄女侄儿,但他更心疼自己媳妇儿,难怪她瞧着又好像单薄了。 姚溪说道:“倒是尽心。” 卫景平:“那就好,小孩子生病是常事,你莫要把自己累坏了。”他跟姚溪说道:“昨夜我迷糊了,做梦梦见升官发财,可见魔怔了。” 姚溪:“相公不是被陛下叫进皇宫里去了吗?” 夜里打发人来瞧了几日都不见他回家,她着实很担忧呢。 卫景平拍了拍脑门:“这么说,我是真进宫了,到后半夜才出来?” 姚溪被他少见的憨愣表情逗笑了:“相公不会是失忆了吧?” “还真有这个可能。”卫景平不安地说道:“你考我一下?” 姚溪笑道:“你要是实在不放心,等哪日请个郎中来把把脉,瞧个仔细吧,我看你呀多半是疑心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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