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摁了手印,柳承珏面带笑意:“多谢夫人了。”他掸了掸那份笔录,小心翼翼地夹在一份空白的折子里,打算连夜呈送给云骁帝。 杜夫人不敢看他眼中的肃杀,赶紧告辞从大理寺出去。 …… 几日后,皇宫,御书房。 钟贵妃哭哭啼啼地跪在珠帘外的石阶上,秋雨落下,一滴滴打湿了她乌亮的发髻:“陛下,杜家是在诬蔑,他们在诬蔑妾的娘家人啊……” 这不是她头一次来找云骁帝为钟家说话求情了,大概是第三次了吧,云骁帝多少有些不悦:“朕不是让大理寺详查此事呢吗?” 查清楚了,谁诬蔑谁,谁受了冤枉,早晚能弄清楚,更何况,他和大理寺并没有拿钟家怎么样。 大太监李桐:“老奴去请贵妃娘娘先回宫去。” 云骁帝看着手里的折子“嗯”了声,批完这些折子,他想到魏贵人那里去过夜,今日精神头好,想痛快折腾一回。 比起钟氏,还是魏氏疯起来更有滋味儿些。 出来传话的李桐呢,一想今儿是九月二十六,按照日子轮到钟贵妃侍寝,于是悄声劝她道:“娘娘,今晚陛下该去您那边了,都这个时候了,您还不快回去梳妆打扮吗?” 一语点醒钟贵妃,她瞬间收了眼泪,巴巴地往御书房看了一眼,回沐宸宫去了。 云骁帝看完折子,对李桐说道:“朕今日不想去贵妃宫里,想去看看魏贵人,你打发人同她说一声。” 李桐:“……” 钟贵妃回到沐宸宫之后又是沐浴又是浑身擦粉,等啊等啊,望眼欲穿,结果等来一句“万岁爷今晚不来了。”,气得她白眼一翻,直挺挺地晕了过去。 第二天,她越想越咽不下这口气,等云骁帝去上朝的时候,跑到魏绿衣的宫里大闹了一场,把魏贵人弄了个没脸。 魏绿衣昨日把云骁帝伺候得无比尽兴,正想着位分该动一动往上走一步了,怎会把钟贵妃放在眼里,跟她那是万般拱火,一会儿笑话钟贵妃年老色衰,夜里跟皇帝翻云覆雨不丝滑,一会儿说钟家连准太子妃卫容与都敢动,活腻歪了,早晚落得个门第零落的下场……反正什么难听她捡什么来说,一句句跟刀子似的扎在钟贵妃的心上,把人气的直接晕厥过去,抬着出去了。 不仅如此,她还扯烂了衣裳披头散发跑到姜太后那里去告状,对于姜太后来说,这两个全不是省油的灯,一个作一个蠢,没有一个她不烦的。本想各打五十大板训斥一顿,但想着钟氏先后诞育乐两位小公主,看在孙女的情分上,她安抚了钟氏两句叫回宫歇着:“瞧这脸色黄的,还不回去好好保养。” 钟贵妃哭着回她的沐宸宫了,回去后在宫里各种寻死觅活,不安生。 而后,姜太后冷了魏绿衣好半天,才叫她上前伺候漱口:“昨夜你使了什么狐媚子手段把皇帝勾过去的?” 魏绿衣不敢顶嘴,心中万分委屈:是万岁爷自己去找她的,怎么她就成了狐媚子。 “以后再叫哀家知晓这种事情,”姜太后狠狠地训斥她:“要你好看。” “是。”魏绿衣低声应道。 她回去是越想越烦躁,于是想放大招,拿了三尺白绫学话本里的女子悬梁,想死是假的,让云骁帝心疼她才是真,可是魏绿衣自己和她身边的宫女都没经验,把白绫搭在房梁上就开始大喊大叫,把姜太后、裴皇后还有在东宫念书的太子秦衍都惊动了,动静很大很大。 姜太后更是亲自到场,看着搭在横梁上的白绫怒道:“魏贵人果真想死?哀家来教你。” 说完,她命太监把白绫打了个死结:“魏贵人便把脖子伸进去吧。”魏绿衣吓得浑身抖如筛糠:“太后饶命,贱婢再也不敢了。” 姜太后给太监死了个眼色:“你们把魏贵人扶上去。” 几名老太监押着魏绿衣,硬生生把她的头塞进了缳里,不管她如何哀嚎,放手任凭她双脚离地悬在空中濒死挣扎。 眼瞧着魏绿衣的脖子都快折断了,裴皇后于心不忍地说道:“太后,饶她一命吧。” 姜太后看了她一眼:“裴皇后真喜欢做好人啊。”她又观摩了片刻魏氏的丑态:“放下来。” 好歹没让魏绿衣死透。 “皇后,哀家责罚了魏贵人,”姜太后又道:“钟氏那边,皇后瞧着办吧。” 坏事不能都让她一个人来干。 裴皇后无可奈何,只好按照姜太后的法子炮制一番,惩戒了钟贵妃。 …… 与此同时,麟德殿。 杜锦成当上右相后,立马着手今秋各府怎么征收赋税的事情,他先是提出效仿前左相文婴鼓励屯田、奖励农耕的办法,让各府新增人口的同时增加耕田亩数,被群臣说“远水解不了近渴”后,又提出了征兵丁的办法,被云骁帝质问养兵丁的银子从哪里来,他又卡壳了…… 后来,杜锦成又说让左右丞相和六部尚书、大理寺卿、京兆尹等人一块来决策此事,并问卫景平:“卫大人对此事从头至尾一言不发,不如请卫大人也参与进来?” 云骁帝也觉得让京城各衙门的老大都来出谋划策,再加上一个卫景平也不是不可,于是点头道:“卫爱卿意下如何?” 卫景平想了想才道:“臣听陛下安排。” 杜锦成看出他有三分迟疑,道:“卫大人好像不大情愿啊。” 卫景平:“下官是有些顾虑。” 杜锦成反问:“卫大人顾虑什么?” 卫景平:“杜相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他这话一说出来,上至云骁帝,下至众公卿,都安静了,有人已经在心里做了他的嘴替:杜锦成分明想不出办法,想要把收税赋之事转移到诸位重臣身上嘛。 连云骁帝都来了兴致:“卫爱卿只管说,好听的难听的朕都不怪你。” 有了他这句话,卫景平笑着对杜锦成说道:“假话是:内阁诸位大臣的才能加起来,又有杜大人的才能锦上添花,多少好过杜大人的才能。真话嘛……下官说了之后可能会不认账,万一办砸了,诸位大人来背黑锅,总好过杜右相一个人扛。” 音落,除了杜锦成黑了脸,众公卿都笑出了声:“好一个犀利的卫大人!” 卫景平给他们的印象一直的是敦厚尔雅,从未在言辞上刻薄过任何人,乍然听到他这般看似嘲笑又实际的话,还有些不大适应呢。 连云骁帝都眯起眼睛:“杜大人?”他也觉得卫景平所说无法反驳。 杜锦成战战兢兢地为自己辩驳:“本官没有,也不敢这么想。” 卫景平请罪道:“陛下,是臣妄议杜相爷了。” 云骁帝说道:“那便按照杜相说的办吧,”他说着转了个折:“办好了,朕重重有赏,办砸了,朕只管问杜相,如何?”
第267章 蛟龙 (且不是空着船回来的,而是满载而归,太让人期待了。) 他让步了, 众公卿这才齐声道:“陛下英明。” 说定了这件事,余下都是鸡零狗碎, 云骁帝跟臣子们絮絮叨叨和和稀泥下来大都搞定了。 是以今日的殪崋早朝算是轻松愉快的, 散的也比往常要早一些。 出了麟德殿,卫景平跟杜锦成等几位同僚说道:“下官今晚回去想一想,明日再与各位碰头,怎样?” 他们都道:“好, 好, 好。” 各自散去了。 当云骁帝下朝回到后宫之后, 有女官赶紧把钟贵妃、魏贵人的事说了, 他一听当场心都凉了:“魏贵人醒过来了吗?” 美人娇弱, 被这么一折腾,着实叫人心疼。 “陛下, ”女官抽咽着道:“只剩下一口气吊着了。” 没死,但离死也没差多少。 他又问:“钟贵妃呢?” 钟氏膝下毕竟有两位公主, 他的皇子皇女不多, 平日里待儿女颇为上心, 生怕她有个好歹寒了两位女儿的心, 因而微微担忧地问道。 女官回道:“多亏皇后娘娘怜惜,贵妃娘娘已经没有大碍了。” 裴皇后心慈手软, 并没有借此机会把钟氏往死里整,而是放水了事。 云骁帝松了口气:“去看看魏贵人吧。” 不过,当他踏进魏绿衣宫中,看见僵直地躺在床上的人形时,“呕”地一声险些吐了出来那一团黑黢黢之中苍白如鬼, 眼周乌青的是个什么东西, 他转身就走。 出来后, 云骁帝好久才消除了胸中的恶心,他转而莫名怨上了钟贵妃:“钟氏真不安分啊。” 夜里寂寞无人消遣时又想起了魏绿衣,愈发厌恶钟贵妃,渐渐冷落她,后来寻到了新宠,彻底把她抛到脑后去了。 钟贵妃的失宠,让云骁帝对闵国公钟家的好感也跟着败尽,当大理寺卿柳承珏来催那件案子时,他只说了三个字:“朕准了。” 准大理寺捉拿闵国公钟成前去审问。 大理寺办事极快,两日后,钟成招了,按律定罪,闵国公府被废了侯,全家贬为庶民,钟成被判了个发配到三千里意外的流刑,终生不能回京,意思是让他死在流放之地了。 姚溪和卫容与受伤后,一直停驻卫家心中的阴霾,总算是散了。 这天。 卫景平放了衙先回卫宅,恰好他二嫂曾嘉玉出了月子,卫二今日休沐,带着妻儿来看孟氏,此刻正坐在屋里:“老四回来了。” “嗯,”跟哥嫂打过招呼,他洗干净手从奶娘手里抱过来那白白胖胖的小子:“淘不淘?” 他心道:这小家伙在肚子里就皮出新花样,生出来会不会更皮? 曾嘉玉笑道:“吃了睡睡了吃,没有比他更好养的婴孩了。” 出来月子一称重,竟胖了六七斤,比正常胖增重两三斤多了一倍,太能吃能睡了。 被卫景平抱着手里,小家伙不哭不闹,漆黑贼亮的眸子看着他,滴溜溜的,一看就很机灵,长大了心眼子够用。 他无比喜欢这个侄子,抱在怀里一直逗他玩儿。 孟氏端着乌鸡红枣山药汤从侧门进来,见卫景平回来,瞧着这小子说道:“曾大人给他外孙取了几个名字,你听听看哪个好?” 卫景平笑道:“二哥和二嫂选哪个?” 曾嘉玉说道:“我和你二哥都喜欢‘昂’字。” 今年是午马年,这个“昂”字取自岑参的“枥上昂昂皆骏驹”这句诗,也有昂昂自若,气度不凡之意。 卫昂。 “是个好名字,”卫景平抱着卫昂说道:“曾大人学问真好,跟这小子很配呢。” 卫景英大笑:“我也这样跟曾大人说。” 卫景平坐了一会儿,这时候外面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是丫鬟春莺来找他了:“大人,给咱们修缮新宅子的工匠们在小花园里发现一窝蛟龙……” “蛇?”没等春莺说完他就问道:“夫人知道吗?她害怕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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