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正沉浸在儿子功成名就的美梦之中,茶盏碰撞的清脆响声点醒了她,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娘端了茶水上来,大煞风景。 烛光摇曳,能穿透一切薄而粗糙的衣物,王氏瞧见一娘在光影下晃动的胸脯。 王氏一阵嘀咕,什么时候这丫头这么大了,吃的都是些糠咽菜,长势竟比母猪崽子要好,奶一挺臀一翘,也能有个好价钱,人猪都是一样的。 【明德九年秋 阴】 天气转凉,稻子收完,打了稻米,今年家家户户都收成不错。 王氏也是个手脚麻利的,地里稻草一半烧成灰,撒在地里堆肥,一半存在柴房当燃料。娘俩又接着把地翻了一遍,种了些应季蔬菜,等入了冬,家里也不愁没有绿叶菜吃。 等地里忙完,一娘便去坡上垦荒。 过了今天,便是月节了,是该家人团圆的日子。 虽然天气凉爽了些,但在地了忙活半天,一娘也沁了一背的汗。这块坡地向南,土质松散,夹杂着碎石子,草鞋底子走在上面有些硌脚,是块不适合耕作的地,在王氏手中也是荒废着。 天色渐晚,一娘背了锄头下山,要是回去晚了王氏又得骂了,紧赶着回去,一进屋,王氏也没摆着那副苦瓜脸,她眼角含笑,对一娘也客气。 王氏破天荒煮了碗红糖鸡蛋,说了些奇奇怪怪的话,一娘一时也不敢喝,王氏把笑一收,眼睛一横,一娘便老老实实把汤喝完。 一娘也不会料想到,王氏是个如此狠心的人。 红糖水里加了可以放倒一头母牛的迷药,就算是大罗神仙,也得睡到明天。 前些日子,王家庄的媒婆找上了她,说是王家庄的牛大瞧上了她家一娘,说是机缘巧合下见过一面,便放在心头上了。 那牛大虽说是个不争气的,眼睛也有只不太好,一直没娶上媳妇,但是,前些天他老子说是被城里的贵人驾车撞死,他也是个胆子大的,讹了人一笔钱,穷怕了,钱一到手便想着用来娶个好生养又能干的媳妇。 王氏想那牛大虽是个没出息的,但银子倒是舍得花,在媒婆三寸不烂之舌下,便打消了顾虑,只是怕一娘不肯嫁。 媒婆也是个久经沙场的,给递了法子,先将一娘迷晕了去,盖了盖头送到牛大家,腿一张,清白没了,自然婚事就成了。 两人一合计,又请人算了日子,商量等月节前一晚便嫁姑娘。 一娘喝了那迷药,竟也没当场晕过去,撑着身子回卧房睡了去,一炷香的时间过了,王氏偷摸溜进房间,晃了晃一娘的身子,人沉沉睡着。 天黑得越来越快,王氏拿出她提前备好的嫁衣,衣服是她嫁人时穿的,从箱子里翻出来有一股子霉气,还有好些虫眼,边角被老鼠咬过。 盖头倒是新的,城里面的女儿家盖头是要绣花的,一娘哪有那么娇贵,能扯上红布就算是当娘的对得起她了。 等收拾妥当,几个不知道哪里蹿了出来的人,将一娘抬进轿子里去。 唢呐吹了一曲,宛若丧歌,扰了迟府宁公子读书,他皱眉瞧着眼前一切,一声不吭。 轿子越来越远,就算王氏心肠如铁,也看不得眼前场景,不禁落了泪,女儿也是她身上的肉啊,只是怪一娘命不好,怨不得当娘的。 这天晚上月色朦胧,云里的月亮,像披了层白纱,时隐时现,像娇俏的闺中女子见着了未婚夫婿,面上发红,心里发慌,却又好奇得紧,忍不住偷偷瞧人。 路程过半,桥夫停了轿子,都跑到路边撒尿去了,两人嘴里还说着些下流话,听得媒婆也面色一红。 突然,桥子里有了响动,想来是新娘子翻了身,媒婆正要去瞧,轿子里的人拔箭似的冲了出去,媒婆连忙叫人,拖着肥胖的身子追了去。两轿夫赶忙抖落了尿,寻声追去。 噗通一声,只见人一头扎进水里,媒婆喘着粗气呜呼哎嗨叫个不停,轿夫也干愣在一旁,新娘鞋子盖头都跑掉了,被媒婆捡了起来,她站在河边,不知道是往回走还是向前看,这得怎么跟两边交差。 无边夜色笼罩了清水河,水声潺潺,媒婆忧心黄了生意,轿夫可惜今晚没了好酒,新郎念着女人的丰乳肥臀,母亲看着儿子读书颇为得意。 就是无人关心一条人命下了黄泉。 怕牛大心急,媒婆还是先跑到王家庄报信,本要到手的婆娘飞了,牛大怒得捶墙,老子尸骨未寒,儿子便急着娶新妇,若不是想女人,他才不愿担这骂名。 牛大脱了新衣裳,换上旧衫就准备往迟家要人。媒婆赶忙拉住他,苦口婆心劝道:“大牛啊,这天都黑透了,我们赶明儿再去,人多也好要个说法,这么晚,怕是只能要到鬼嘞。” 牛大心中一寒,捏了拳头,砸得桌子砰砰响。 “也罢,就听嫂子你的。” 次日一早,牛大就拉了群闲汉到迟家讨要说法,迟家孤儿寡母哪里是他的对手,王母在地上耍混,赖在地上要牛大还她女儿。 人财不能两空,人要不到,牛大只能要钱回来,王氏誓死不从,吃进肚子里的铜板哪里有吐出来的道理。 她咬着牙说:“一娘出了门,就算是你的女人,哪里有退回来的道理,死了也是你家的死鬼!” 见说理不成,牛大便要动手,也不打王氏这泼皮老太,揪了屋里的宁哥儿出来,说是要大卸八块。 王氏连忙从地上爬起来,给了笑脸,讲理道:“我家女儿死得不明不白,要我退彩礼可以,你赔我死女儿钱。” 牛大也不多说,当即给了迟家儿子一巴掌,王氏心疼得紧,又哭又闹,引得左邻右舍过来瞧热闹。 围观者众,王氏也多了底气,在和事佬的劝说下,两方各退一步,这婚约算是解了,王氏退了部分银子。 惊闻一娘寻了短见,族里来人问是否要捞尸,王氏不悦,说了句气话:“喂鱼最好不过,捞了出来配阴婚都嫌晦气。” 按大齐的规矩,人死七天后,会回到生前常住的地方,亡者归家先是去堂屋,吃些供奉的瓜果,再去厨房拉开碗柜有意无意制造声响,告诉家人自己回来了。最后瞧一眼家人,便安心离去。 这天,王氏在屋角烧了炷香,越到一娘头七,她越发害怕。人不怕鬼是假的,为求安心,王氏又在堂屋摆了香案,只求一娘上路前吃饱些,化了心中枉死的执念。 王氏央了人来陪她,但她没什么好人缘,别人又知道其中缘故,自然不愿意趟这浑水,触了鬼神之怒。 日头渐晚,儿子在书院没回家,王氏早早上床,锁死了房门。 她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夜越静,也越嘈杂,房梁上的老鼠蹿来蹿去,在啃木头,要是往常,王氏必然要大声吓它几句,今儿个王氏是一声不敢吭。 不知道过了多久,王氏半梦半醒,忽的,门吱呀一响,似有脚步轻轻落下,王氏被吓得一惊,立马清醒了,久久不能入睡。 夜已深,房梁上的一窝老鼠都睡了去,王氏也鼾声如雷,在惶惶不安中入睡。 鬼新娘 鬼新娘 一身红衫回娘家 身儿破 上了吊 投了河 鸟儿飞 鱼儿游 鬼新娘 吊着舌 拖着水 笑呵呵 鬼新娘 回娘家 背后跟着个鬼娃娃 幽幽冥火燃起,照得屋内充满了绿光,是泡得发绿的尸体的颜色。 水一滴一滴一滴落在王氏脸上,坐在床边的女子笑得露出白牙,死盯着床上的老妇。 床边女子穿了件旧嫁衣,是湿透的,水顺着她泡得发胀的脚流了下来,一股一股将地面打湿。 水继续滴着。 王氏早就醒了,不敢睁眼也不敢动弹,水一滴一滴落进眼里、嘴里,沿着脖子渗透下去。 隔着眼皮,她能感受到外面的烛火,面前有一阴影,是人形,她回来了。 王氏大气不敢喘,差点把自己憋死过去。 “娘” 一道虚弱又尖利的叫声,刺进王氏耳中,湿透了的长发在她面上扫来扫去,王氏闭紧眼睛,苦挨着。 “娘” “娘” “娘” 看不见的东西,或许才是最可怕的。王氏紧闭着眼,脑中却幻化了无数腐烂身体的模样,她年少时也是见过漂在河里的巨大浮尸。 耳边的叫声,时而癫狂,时而哀怨。叫嚣着,狠厉异常,跳河的女儿化作厉鬼,带着清水河刺骨的寒气,回报母亲的养育之恩、送嫁之情。 不知熬了多久,王氏终究是被吓得撅了过去。 鬼火终灭,怨气不散。 日头到了正午,王氏才醒过来,她脸上惨白,看来被吓得不轻,以为是做了怪梦,她侧着身子要下床,却瞧见床边积了一滩水,水里坠了一小片红色布料,这布她认得,她出嫁时,她娘欢欢喜喜带她去城里的布庄试的。 她一个激灵,拔腿往屋外冲,屋外阳光正盛,王氏安下心来。 “王桂花” 她回过头,一瞧,刚安下的心又噗通噗通跳了起来,白眼一翻,晕厥过去。 日头正好,烈日灼烧着王氏,不多时她便醒了过来,再往正堂一看,又吓得撅了过去。 反反复复下来,王氏终于不晕了,她瞧着正堂里端坐着的一娘,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来。 “王氏” “平日你作的孽你可知道?” 王氏赶忙叩头,硬是不敢开口说话,这会儿她倒成了哑巴了。 “阎王爷念我怨气太重,不收我,念在你生了我,就饶了你。” “若你再生事端,我便将迟宁刨腹挖心,写字的手指,我会一根一根拔下来喂狗。” “等你把阿宁吃干净了,便将你扔进地狱,拔掉舌头,挖了眼珠,砍去手脚,浸入油锅里炸,再左右闸成两半” “一半喂猪,一半喂狗” “如此反复” “永不超生” “你可清楚?” 王氏只管把头磕的得砰砰作响,嘴里含糊道:“清楚清楚。” 迟一娘活了,成了十里八村的谈资,一时家中宾客不绝,一娘浅笑,说是被神医所救,还治好了她的哑疾,众人称奇,只有王氏缩在墙角,不敢说话。 经此一事,王氏在家中的嚣张气焰便灭了,还要供两位祖宗,不敢疏忽大意。外人啼笑皆非,这王氏女儿回来后,倒是转了性子,像个慈母了。 迟一娘,虽会说话了,但话也少,不常跟王氏说话,王氏也不敢靠她太近,两人各做各的,迟一娘常往山上跑,王氏管着地里,两人相安无事,互不打扰。 连日几天,迟一娘都在坡上,她先是挑空了粪坑里的农家肥,王氏敢怒不敢言,等看到迟一娘拿了把大剪刀,王氏更是被吓的心梗,迟一娘颇为无语,余光瞥了王氏一眼便上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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