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又如何呢?”董瑶极力维持着自己的骄傲,“我父亲依旧是大将军,我还有两个兄弟,即便你算计的这样周全,董家依旧是名门望族。” “只要有董家在一日……”董瑶言语激昂,“假以时日,我还会是嘉嫔,会一步一步和你平起平坐。” “而你呢,穷酸小户、无人庇护、仰人鼻息,躲过了今日,还有来日,有无穷无尽的算计等着你呢!” “你最好祈祷,你永远都这么好运,否则……只要一个不小心,只要一次,你的小命可就保不住了!” 随着自己的话,董瑶的语气愈发坚定起来,试图扭转此时的难堪,撕破尤听容胜利者的面庞。 尤听容面无表情的听着她说完,在董瑶因为情绪激动而喘息的时候,不急不缓地开口:“本宫从来不祈祷,本宫靠的,也从来不是好运。” “你放心,所有要算计本宫的人,都只会有一个下场……”尤听容说着,目光轻飘飘地落在了董瑶的身上。 董瑶只把这当做是无情的嘲讽,以为尤听容是在威胁要杀了自己,漂亮的脸上因为恨意而扭曲,恶狠狠地盯着尤听容的脸,“尤听容,你别做梦了,你等着吧,要不了几天,我就能回重华宫,而你……” “我会亲眼看着你如何失宠、如何落败、如何堕入深渊!” 张福眼瞧着董瑶说话愈发放肆,也担心尤听容不快,给押送的太监使了个眼色,转头冲尤听容道:“淑妃娘娘,变天了,娘娘还是尽早回宫吧,小殿下还等着您呢,奴才也该办差去了。” 尤听容点头,看着张福几人的背影离开,这才走到廊下的矮梯前,仰头,视线擦过飞翘的檐角望向苍穹。 这才发现,不过才过了未时,天上的光线已经十分昏暗,俨然好似落日黄昏一般。 一大片乌云团团翻滚着汇聚在一起,遮天蔽日之下,辉煌气派的琉璃瓦都仿佛失去了往日的光亮,空气中都是不安的气息。 兰影看了眼天色,面露担忧之色,“只怕要下大雨,娘娘仔细着了寒。” 随着兰影话音落下,天际一道利箭般的灿白光亮划破黑云,闷雷声声回响在廊下,不一会儿,豆大的雨水瓢泼下来,随着呼啸的风,洋洋洒洒地浸湿了廊下的地板。 雨水砸落在地板上,炸开细碎的小点,溅上了尤听容的裙角,冷风一吹,竟觉出一丝凉意。 向荆去取油纸伞,兰影陪着尤听容站在廊下,见此,赶紧扶着尤听容往廊下躲了躲。 尤听容却伸手出去,雨水一下一下地敲击着她的手心,带来沁人的凉意,轻声道:“入秋了。” 兰影点头,“早就入秋了,只是北风没来,这场雨降下来,天气一日会比一日寒凉了。” 主仆二人说着话,兰影想起了方才董瑶说的话,心中很是憋闷,“主子,您瞧董氏都沦落到这副德行了,还是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她还以为自己能复位呢……” 兰影这话,既是抱怨,更多的,却是嘲讽,了尤听容却道:“她可不是痴心妄想。” 兰影呆愣片刻,随即反应过来,不可思议地看着尤听容,“怎么可能呢,她……” 在震惊之后,兰影看向尤听容的目光之中就浮上了心疼,主子受了那么多的委屈,花了那么多心思,最后董瑶却轻而易举地翻身了? 尤听容察觉到兰影的目光,微微回正过身来,“对于有些人而言,活着未必比死了好过。” 一尤听容的语气轻飘,可其中的意味却引人深思。 很快,向荆便取了伞来,偌大的伞面撑开来,微微倾斜着将尤听容遮的严严实实,兰影扶着尤听容一路缓慢地走到了小渡头。 船夫早早候在一旁,稳住了船头,小心翼翼地迎着尤听容三人上了船,往太液池的那头划去。 静寂的湖面上,此时空寂的仿佛无人之境,耳边能听见的,唯有雨水敲击湖面的淅沥之声,夹杂着船夫的划桨之声,尤听容看着湖面的圈圈涟漪,思绪不自觉地回到了两日前。 也是天色昏沉之时,单允辛照旧到了宜秋宫,跟着他一同来的,是内宫局针线房的人,手中捧着的,正是妃位的吉服。 坐在软榻上的尤听容正要起身,单允辛便伸了手来拉她,而后又挥手叫针线房的人都放下东西下去了。 在尤听容的不解之中,单允辛上前,轻手轻脚地解开了她的腰封系扣,又要去解开尤听容衣襟的系带。 尤听容赶忙抓住了单允辛的手,“陛下,这不合规矩。” “朕愿意。”单允辛动作轻缓而坚定地褪去尤听容的外衫,而后是中衣,随后将那身花团锦簇,描金攒玉的吉服披在了尤听容的肩头。 衣裳落定在尤听容身上的片刻,尤听容便觉得身上一沉,虽然匆忙,但针线房是费了十足的功夫的。 只瞧着团花和雀鸟上繁复细碎的明珠彩石和美轮美奂的刺绣映衬着,随着单允辛展开阔袖的动作,上头繁花盛开、雀鸟飞舞,光彩溢目。 这是一件极尽华美的吉服,比从前自己的那一件,更为巧夺天工,可尤听容的心中却不复从前的欢喜。 尤听容的目光没有停在吉服上,而是回转过身,伸手环抱住了单允辛的腰,将自己融入他的怀抱。 单允辛的身躯一顿,长臂紧紧拥住了她,垂首在尤听容的发顶落下一吻。 尤听容知道,比起妃位,比起华贵的衣裳首饰,她更要握住的,是眼前这个人。 在这样全心依赖的尤听容面前,单允辛最后的犹豫也消散了,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是他的妻子,能够与他共同承担风雨和荣誉。 尤听容也猝不及防地得知了一切,从单允辛的嘴里,她知道了大皇子竟然是董瑶和若生私通的孽种,知道了……若生竟然是南苍已故的储王申宏义的儿子。 在单允辛说出内情的同时,尤听容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打算,这是一桩功在百年的筹谋,只要成了,朔国边疆百年的和平便稳了!
第470章:翻身 尤听容的轿撵穿过重重宫道,停在了宜秋宫门前,青町早早地候着门前,她已经听说了董瑶被打入冷宫的事,原本以为她们大获全胜,正是高兴的时候。 可等青町穿过了雨幕上前,却见向荆和兰影二人的脸上都不见轻松,再看尤听容,脸上是一贯的平静之色。 雨越下越大,青町注意到就这一会儿的工夫,尤听容的鞋尖已经染上了濡湿的深色,只得按捺住疑惑,急急地护着尤听容进了内殿。 层层门帘隔绝了屋外的湿寒之气,清甜的熏香萦满的鼻尖,尤听容由着兰影和青町二人帮着取下披风、褪下外袍。 雨珍上前,“主子路上湿了裙摆,奴婢已经备好了汤池,主子可泡一泡驱寒。” 尤听容点头,才过了半天,她便有些昏昏欲睡了。 待身躯被暖烘烘的池水浸泡着,尤听容放松地仰头枕在了池沿上,缓缓地出了一口气,浑身的毛孔都舒展开来,渐渐放空自己。 青町缓步跪到了尤听容身后,伸手轻柔地替她揉捏肩颈,一边动作,一边观察尤听容的神情。 她已经从兰影口中得知了董瑶和尤听容的对话,胸膛里满是怒火,眼中也带了从未有过的狠厉。 确信尤听容的脸上没有失落之色,仅仅只是平静……无边无际的平静之后,青町的心头却并未轻松,只有沉重。 她还记得,从前在闺中的主子,即便是被二小姐抢先挑走了漂亮的缎子都要失落好久的,现在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却能够一副没事人的模样,可见…… 青町微微定了定心,压低声音道:“主子,董氏进了冷宫,一时半会也出不来,奴婢以为,不妨趁着这个时候……彻底除了这个后患。” 尤听容缓缓睁开眼,对上了青町的眼,也看清楚了,青町是当真起了杀心。 尤听容微微愣神,片刻之后,摇了摇头。 青町语气愈发沉郁,“主子放心,奴婢一定会办的漂漂亮亮的……” 尤听容伸手按住了青町替她按肩的手,“本宫知道,本宫不想你为她脏了手。” 青町眼中有泪光闪过,而后很快垂下眼帘,“她罪有应得……” “青町。”尤听容打断了青町的话,转过身来,带着水的手微微用了点力,“我保证,她会自食恶果的,只是这枚果子……需要时间的滋养,才能生根、发芽、开花……” “结果。”尤听容说的不紧不慢,每一个字却都仿佛蕴藏着无穷的力量,安定人心的力量。 单允辛的这桩筹谋,需要时间滋养,只有等到大皇子长大了,才能发挥作用,彻底改变天下的局势。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单允辛若能打下恢弘壮丽的天下版图,等到弋安接手之时,会更轻松、更畅快。 青町眼中的恨意和冲动这才稍稍减退,却仍有些不甘心,“可就这么算了,岂不是便宜她了?” 不料,尤听容却弯唇轻笑出声,眉梢轻挑,“便宜?” 在青町的不解之中,尤听容的笑容渐渐隐没,清澈温婉的眼中一片清寒,“天底下可没有便宜的事。” “死是最简单的,而活着,才是无穷无尽地受罪。在她肆意张扬的时候,结局却早已注定。” “我们只需静静地等着,当她所失去的挚爱失而复得,当她觉得自己拥有一切,当她欣喜若狂地拥抱生命中的至宝之时,所有的喜乐都将化作无边的痛苦和悔恨。” “当她的笑容还未来得及绽放在嘴边,我就会听到她撕心裂肺的哭嚎。”尤听容再度缓缓的闭上眼,“比死更痛苦百倍、千倍。” 身后的青町听的云里雾里,但她明白主子留有后手,也只能就此作罢。 尤听容经过热水一蒸,又喝了一碗姜汤,便早早卧在榻上,没一会儿的工夫,便堕入梦乡。 青町才放下了遮光的床帐,便撞上了前来报信的雨珍,“青町姐姐,小殿下醒了,正闹着要主子呢,奶娘们哄都哄不住。” 青町不禁皱眉,埋怨道:“定是乳母们没抱好,我看顾了一上午,小殿下都乖乖巧巧的。” 青町说着,脚步飞快地往偏殿去了,她信心满满,可等一接手,她才知道,这妥妥是个烫手山芋,简直无处落手,没有片刻安宁。 雨珍和兰影紧张地在旁边一前一后地伸手虚虚护着,唯恐小殿下一个鲤鱼打挺把他自己给掀翻到地上了。 看着活力四射的小殿下,再看看满脸慌乱的青町,雨珍想着方才青町的话,体贴地没有多问。 青町也是憋闷,明明上午就好好的呀,怎么她才离开一会儿,这小娃娃就翻脸不认人了呢? 对此,单弋安有话说了,他又不傻,上午母妃都不在,他闹给谁看呀? 现在他可看的真真的,兰影是跟母妃一块出去的,现在兰影都回来了,母妃肯定也在呢! 这样想着,单弋安闹的更起劲了。 他母妃那么、那么、那么……的爱他,回来怎么会不来给他一个亲亲呢? 肯定是累坏了嘛!还是受委屈了?会不会身子不舒坦呢? 这样想着,单弋安能安份才有鬼呢。 青町眼瞧着自己是压不住这个小祖宗了,看着单弋安水葡萄般大眼睛滴溜溜转着,直往尤听容的寝殿飘,也知道他的小心思,暗道,真是黏人的小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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