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啊,怎么会不在意呢? 薛准无数次幻想过姜肆重新活过来的场景,他觉得自己做好了一切的准备,如果姜肆能够活过来,他想让她成为天底下最幸福快乐的女人。 可他从未料想过,有一天她真的活过来了,却那样的畏惧他。 忧思过度、年寿难永。 这八个字像是一把剪刀扎进了他的心里,再将血肉扭结成破碎模糊的一团,只为了叫他心痛难忍。 再难忍,也要忍过去。 不仅要忍,他还要握住那一把剪刀,亲手剪断他们之间的联系。 如果她远离他的时候不会噩梦,不会惊惧,那他可以做到主动离开。 甚至可以很体面地离开。 他回头看了一眼彻底愣住的姜肆,终于说完了心里的话。 “虽然有几分相似,但你始终不是她,我不能把你拘束在我的身边。”他闭上眼睛。 曾经有多期待发现和相认,此刻就有多么的绝望和伤心。 “等你调养好了以后,就离开吧。” “从此我不再认识你。” 他说得这样轻描淡写,却让姜肆忍不住朝他看过去。 当然是看不清的,他刻意站在了黢黑的角落里,不肯叫她看出自己的狼狈。 姜肆的心口忽然泛起细密的疼意。 薛准说完就迅速推门出去。 姜肆想喊住他,却听见噗通一声。 紧跟着就是门外梁安焦急的声音。 “陛下!”
第26章 第 26 章 薛准一个跟头摔在了地上。 他那晚在地上坐了两个多时辰, 过后姜肆病了,也一直在照顾她,虽然有些隐隐的不适, 却没放在心上, 只以为是那天情绪太过激动。 如今心神骤然一松,又大喜大悲,就再也顶不住了, 晕厥在地。 梁安是故意喊那一声的,他一直在门外,自然能听得见薛准所说的那些话。 这话谁听了都想叹口气。 他虽然是个太监, 可也多少懂些情爱,不说别的,宫里头那些个内侍宫女, 寂寞的时候常有相伴的,情浓的时候怎么也不肯割舍,恨不得死也要死在一块儿。 哪像这个时候,陛下还有心思主动把人送出宫去。 梁安不懂这其中的爱意深浅,但他知道什么是好事。 所以他故意喊了一声, 连伸手搀扶的动作都放慢了一些。 果不其然, 没一会儿,门口就钻出来一个人影。 姜肆一出来,就看见薛准躺在地上,眼圈上的青黑分明可见, 最后一丝血色也藏在了惨白的脸颊下。 刚刚烛光暗,薛准又刻意没点灯, 姜肆也没瞧清楚,这会儿直喇喇搁在她跟前, 把她吓了一跳。 偏偏梁安还在热火上浇油:“唉,陛下得有四五天的功夫没睡一个好觉了,就守在夫……姑娘床前。”他一咬舌头,差点脱口把那句夫人给叫出来。 虽然过了二十年了,可他也记得夫人,更遑论陛下呢。 姜肆低着头,先去搀薛准。她的手插在他的背下,一入手,便被削瘦的骨胛刺了一下,再用力一抬,便察觉出其中单薄的重量。 二十年前的薛准没有这般瘦。 初见的时候瘦弱些,可后来他开始当差事了,姜肆刻意帮他调养过身体,不至于养成恒王那副白胖的模样,但到底是个健康的身体,后来有一回姜肆玩笑一般,摸着他的肚子说自己喜欢那种薄薄一层的肌肉,薛准就放在了心上,日夜苦练,从六块变成了八块。 哪像现在这个死样子。 姜肆使力要把他抬起来,结果自己大病初愈,还没养好,一动力,忍不住就喘了口气。 梁安再也不敢装死了,连忙叫人帮着把薛准弄进了殿里。 宋院正一直在偏殿守着,这会儿倒也不用去请了,内殿里乌泱泱围了一圈的人,连空气都稀薄起来。 姜肆才刚醒,眼前被转得发晕。 梁安善于察言观色,连忙叫人都散了,只留了两个支应的,想了想,又说:“姑娘这病还没好,陛下又病了,宋院正一个人照料,索性姑娘暂且住到正殿里吧,熬药、诊脉也不必两边跑了,更轻省一些。” 姜肆蹙眉:“我的病已经好了,不必再费心了。”她想还是住在原先的地方。 梁安摆正脸色:“姑娘说笑了,陛下才说起过要帮你调养身体,宫里头医术最好的就是宋院正了,要是这事儿没办好,回头陛下肯定要罚我。” 姜肆摇了摇头。 这话骗别人可以,骗她不行,薛准不是那样动不动就惩戒下人的人。 梁安这样说,无非是让她心安。 她侧过头,去看躺在床上的薛准,一颗心总也静不下来。 自从重新活过来以后,她总是做噩梦,有时候半夜也会惊醒,她总是想啊,自己该离薛准远一些,那种痛苦,实在让她没办法忘却。 她想过薛准可能的反应,或许他会拦着她,将她圈禁,让她从此不见天日,又或者将她就地格杀,当作她从来没有活过这一次。 什么坏处都想了,唯独没有想过,他竟然会放她离开。 那么云淡风轻。 如果她能够说服自己,他是真的这样不在意,又或者她从来没有看见薛准这么多年的深情,她或许会相信薛准是真的彻底放弃了。 宋院正看她在边上坐了好一会儿了,一句话也不说,麻木僵硬,忍不住道:“姑娘病刚好,别枯坐着,好歹多穿两件衣裳。”要是这一个再和那一个一样,他也不用干别的了,光耗在这给他们诊脉算了! 姜肆这才回神,然后发觉自己听见动静匆忙出来,身上还穿着中衣。 她不再细想。 薛准已经病了,需要人照料,未央宫又都是内侍,交给别人,她不大放心。 她下意识地忽略了那些伺候的宫人们,记忆停留在裕王府时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 宋院正没奈何,还是去给薛准诊脉了。 手一搭,他的眉头就忍不住皱得死紧——前段时间才诊过的脉,那会儿倒还好一些,如今再诊,这人几乎已经跟凉了半截似的了。 医者仁心,他忍不住多念叨了两句:“这可好了,先前只有你一个半死不活的人,现在又多一个!多大的年纪了,一点也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姜肆眼皮一跳,忍不住问:“您说我半死不活?” 宋院正叹一声:“可不么?往后可别再这么糟蹋自己的身子了,先前我还和陛下说了,以你为鉴,得,别说鉴了,直接有样学样了。” 说完,他就下去开药煎药了。 一道闷雷在姜肆心中炸响,她豁然开朗。 难怪,难怪薛准会说送她出宫,原来是因为这个缘故。 他在想什么?不会因为这个觉得自己有了将死之心吧? 她忍不住骂了薛准两句。 但看到他紧闭着眼人事不知的样子,她就再说不出话了,好歹也是为了照顾她才没休息好。 刚刚薛准摔得太急,也不知道磕到哪里没有,如今身上都沾了不少土。姜肆准备帮他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重新换一件软和一些的,躺着好舒坦一些。 他整个人躺着,脱衣裳也不好脱,光把他扶起来,姜肆就出了一头的汗。 兴许是动静太大,薛准半途惊醒了。 他睁开眼,看向她。 姜肆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你醒了?醒了就把药喝了。” 薛准愣愣地看着她,她还在。 旁边梁安赶紧趁机把药端上来,一边帮着把人扶到软枕上,一边说:“陛下您不知道,刚刚姑娘看见您摔了,立马就冲出来了,自己身体还没好,还伸手去搀您呢!急得和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奴才想要帮着去扶上一把,姑娘都不肯,一定要自己动手。” 字里行间都在告诉薛准,姜肆很在意他。 唉,他觉得自己也真的是为了陛下爱情操碎了心,两头支应,谁听了都要夸他第一忠诚。 姜肆听见他的话,想起刚刚她扶人的手感,下意识瞟了薛准的肚子一眼。 薛准顺着她的目光一看,眼前一黑。 他也想起来了姜肆曾经说的那些关于自己的肌肉的话。 这些年他在宫里忙着,每天有处理不完的政事。,三更睡五更起,自然也就疏忽了从前的锻炼,本来的八块已经快退化到只剩四块了,这会儿被姜肆一瞥,他立马汗毛竖起,下意识地想——她不会是嫌弃自己没肌肉了吧。 他一边因为梁安所说的姜肆为他留下和下意识的担心而生出隐秘的欢喜,一边仍旧沉浸在悲痛的情绪里,这会儿还得分出心思去细想姜肆是不是嫌弃自己的身材,整个人都显得木木的。 见他听了这话没动静,姜肆也刻意略过话题,端起药碗,先习惯性地吹了两口,然后递到他嘴边:“喝吧。” 熟悉的动作和话语,让薛准回过神,半晌,他才说:“我以为你走了。” 姜肆瞥他一眼:“先喝药?” “好。”薛准张嘴把药喝下去,再抬眼,就看见姜肆手里捏着一颗熟悉的杏脯。 他忍不住眼眶一红。 以前有过无数次,他卧病在床的时候都是姜肆亲手给他喂药的,他其实并不怕苦,只是他很喜欢姜肆对他的那种亲昵宠溺的态度,所以总是撒着娇一般想让她哄一哄自己,一碗药恨不得让她嘴对嘴喂给自己才觉得甘甜。 如今这颗杏脯近在咫尺,让他晃着神,迫不及待地张口去咬,急切地想要证明眼前的姜肆还在意自己。 一个张口咬,一个往前送。 薛准含.住了杏脯,也同样咬住了姜肆的指尖。 舌尖和指尖相抵,柔软湿润的触感让两个人同时一愣。 他们俩都是老夫老妻了,也不是没有过亲密接触的时候,然而此刻,两个人都有种莫名的羞涩窘迫,也更多地觉得意外。 梁安已经撇过了头,假装没看见。 还是姜肆最先反应过来,迅速抽出了手指。 薛准下意识地从怀里掏出来一张手帕,然后拉住她的手,轻轻地替她去擦手上沾染的糖渍和湿润。 姜肆忽然觉得自己脸上有些发烫,像是年轻时候心动的模样。 她目光乱飘,最后落在了他手里的帕子上。这帕子看着像是前段时间她给薛准擦眼泪的那一张,宫里的帕子长得都差不多,但姜肆怕自己和别人搞混了,徒惹麻烦,所以特意绣了一簇黄色的长寿花,米粒大的小花,看着不显眼,却能很好地分辨出是她的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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