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轿遇上马匪,城外的歹徒…… 谢书台想到关键,立即道:“她不是城中人?” 虽是问,语气却实然笃定。 裴玉斐点头印证了她的猜测:“她是皇城人。” “皇城人?皇城人怎么会嫁到岸止城来?” 虽然这些年岸止城早已成为一个普通的城池,但是对于皇城那种遍地天潢贵胄的地方来说,此地与当年那个发配罪犯的小镇无异,都是个民智未开的粗鄙之地。 粗鄙之地,教化乡野鄙夫,是他们那种上等人看一眼都要嫌脏了眼的存在,又怎么会嫁到这里来? 隐约间,谢书台觉得这场婚事远没有表面看上去那样简单。 裴玉斐道:“这事说来话长,要从去年的秋狩说起。” 他声音缓缓,谢书台未曾经历过的往事就这么跃然浮现于眼前。 在裴玉斐的叙述中,谢书台知道了这位洛怜枝之所以大老远从皇城跑过来,是为了省亲。 去年秋日,她不知从哪里听说了洛家竟然有远在千里之外的岸止城的亲戚,便心血来潮地准备过来,想要与多年前被流放边陲的“亲戚”恢复走动。 彼时正值谢家秋狩,洛怜枝意外与家人失散,误闯入谢家秋狩的地界里。她被一猛禽盯上,生命垂危之时,谢揽怀恰时出现,他救了洛怜枝性命,也让后者一见倾心,想要以身相许。 “好老套的故事。” 听完裴玉斐的叙述,谢书台心中疑惑更甚:“洛怜枝来到岸止城的理由也未免太牵强,谢揽怀就没有起疑?” “牵强,但符合常理。”裴玉斐道,“你若见过洛怜枝就知道了,你若见了她,便知道在她身上发生什么都不会让人联想到‘牵强’二字。” 能得到裴玉斐这样的评价,谢书台对这个洛怜枝越发好奇起来:“你说她是省亲时跟谢揽怀认识的,难道她的所谓亲戚就在城中?” 还是那句话,她可不记得城里有姓洛的望族。 “说对了。”裴玉斐一笑,“她要认的亲,就是陈家。” 随着“陈家”两个字音落,谢书台心底一突,她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东西,让她始终惶惶难安。 “那……” 她咽下一口口水,心口跳得极快,裴玉斐将她被风吹乱的发丝绕回耳后,又觉得这个动作太过亲狎,飞快收回了手。 他怔怔望着指尖出神,声音却平静无波:“我们出城。” . 按照迎亲队伍进城的路线,两人从城东出城,一路行至平岗丘。 “这里有打斗过的痕迹,但是辕辙未乱。” 裴玉斐勒了缰绳,他翻身下马,半蹲在地上:“泥土新翻,应该就是不久前的事。” 谢书台也从马上跳了下来,她的目光锁定在一道比较深的痕迹上,突然喊道:“不对!” 裴玉斐抬眼看她:“怎么不对?” “这是剑痕,应当是打斗的时候,一人坐在另一人身上,想要一剑刺死,却被躲过,所以这道剑痕留在了地上。” 谢书台双手合握高举,她模拟着当时的情景,肯定地说:“这是死战!” “这有什么不对?”裴玉斐道,“打斗时状况频出,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对方又是杀人不眨眼的马匪,若不死战,命就没了。” 谢书台摇头:“既是死战,为何现场只有打斗痕迹,却没有鲜血?” “这……”裴玉斐环视四周,一时回答不上来。 “这里应该不是迎亲队伍遭劫的现场。”谢书台站起,“城外马匪虽然猖獗,但对我大哥的兵练营十分忌惮,平岗丘地势太平,他们若出现,很容易被抓住,这是第一个疑点。” 裴玉斐顺着她的话头问:“那第二个疑点呢?” 谢书台道:“第二个疑点,马匪大多用刀,此地则多剑痕。” 比起这里曾经发生过打斗,谢书台倒更觉得这是做给他们看的。 只是……为什么呢? 谢书台心中疑惑不解,她直直望向远方,那边沉云满布,隐约几线西沉霞光将薄云染成金色,却始终未能挣脱乌云的桎梏。 她说:“要想知道发生了什么,看来还得再往前走一段了。” 裴玉斐抬眼望天:“这么晚了,一会儿说不定还要下雨,不先回去等?” 谢书台摇头:“我等不了。” 一想到前世为她而死的陈玉琼,谢书台便片刻都不能等。 她也知道自己有些莽撞,这事本与裴玉斐无关,没必要再牵扯个人进来,便说:“你要是怕了,可以先回去。” “激将法?”裴玉斐挑眉,“我还真就跟你说了,我还真吃这套,走吧,陪你送死去!” 谢书台心中一动。 她知道裴玉斐是故意这么说好减轻自己心中的负担,但那句“陪你送死”仍让人耳热。 但她不会因此就认为裴玉斐对自己有什么想法,毕竟这人的性子就是如此,他向来想到什么说什么,率性直言,却从无旖念。 谢书台再度翻身上马,随着马蹄扬起的尘沙,风中传来一声“多谢”。 两人一路奔行至横夺关,都再没有发现任何线索。 由于路远,车辙的痕迹也开始淡去,横夺关是连接岸止城跟王朝的必经关口,每天都有不少车马经过,到这时,已经辨认不出哪一道属于迎亲的谢家。 谢书台收紧缰绳,身下的马在原地转了几步,她回眼望去,心中的不安在此时无限放大。 扬扬古道上,竟只有她跟裴玉斐的马蹄印迹。 “不对!” 谢书台脸色惊变,她正要喊裴玉斐撤离,却见周边的蒿草拨动,一道道手持长刀的高大身影蹿出,将他们围了起来。 头顶上,四野黑云收合,刚才还试图挣扎的夕光敛尽,最后一线金黄的余晖也终于被吞噬。 狂风欲起,寒刀照冷光。 作者有话说: ①:本文架空,没有守孝三年不得嫁娶的说法
第13章 阴日连绵(3) 雨不知何时下了起来。 淅淅沥沥,连延不绝。 起初是小雨,湿意绵绵染浸衣衫,衣料颜色渐深,皮肤冰冷。残春寒意浓,薄裳溅飞血。 一道凌厉剑锋横起,斩断千万雨线。 “裴玉斐,不必管我!” 经年不用的长剑出鞘,谢书台动作生涩,她艰难挡住前方重刀,虎口被震得发麻:“你不管我,还有机会杀出去!” 裴玉斐快剑连斩两人,他左手负伤,被雨水稀释的红色液体从肩关节处沿下,仍旧含笑:“出卖队友的事我做不到,谢书台,你成心想我下半辈子睡不安稳是不是?” 刀光剑影之间,谢书台背后又添新伤。 她忍痛皱眉:“我武艺不精,如今不过是个负累,若你一个人还可以冲出去,但如果你坚持不跑,一会儿力竭,我们两个可都会死在这里!” “死就死,你看我像是怕死的人吗?”裴玉斐也收了玩笑神色,“我要是抛弃你一个人跑了,还算得上是个男人吗?” 见他油盐不进,谢书台不禁着急:“裴玉斐!” 忽然!身后一道寒光划开脊背,谢书台向前踉跄,大片红色自她身后晕染开来,混着雨缓缓淌入泥泞,开出一朵瑰丽而又诡异的花朵。 “咳咳,裴玉斐!” 裴玉斐听到响动,回身看到谢书台处境,爆出一声怒喝:“书台!” 谢书台站在雨中,她身形摇晃,意识不清,眼前也开始逐渐模糊。 尽管如此,她还是不忘劝说裴玉斐: “想想自己的身份,你若死在岸止城,会给我们带来大麻烦!” 谢书台抬脚用尽最后的力气踹向扑过来的人,她手上的剑已经不稳,只能换双手合持,眼前冲过来的人已经起了重影。 她两手高高将剑举起,声音喑哑不清:“你想……你想害死岸止城不成?” “砰”地一声交锋,谢书台手上长剑断成两截,她双手脱力,剑柄掉落在地上,谢书台半跪着,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那人扑倒。 因为着急,她有些破音:“听到了没——跑!把今日的事告诉我大哥,才能为我报仇!” 她甚至用的是“报仇”而不是“救我”。 谢书台高声喊:“是你回来为我报仇,还是我们两个一起葬在这里,让皇城的铁骑踏平横夺关——裴玉斐,若你真为了我好,替我护好岸止城!” 这句话不知戳中了裴玉斐什么心事,挥剑的动作停了半瞬,只这一下,他腿弯被人一踢,差点摔在地上。 谢书台更着急:“别管我——跑!” 裴玉斐目光迷惘,正当他不知该如何是好之时,一支长箭划破空气,直直刺进地上与谢书台胶着的那人脖颈。 身上骤然得到放松,谢书台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她凌厉的目光锁定来人,一时惊诧。 怎么会是他? 一阵箭雨解决了除谢书台跟裴玉斐以外的其他人,裴玉斐立在原地弯腰喘气,眼见着来营救的人渐近,他露出一个真切的笑:“哟,谢了啊。” 顾如期权当没听到,他目不斜视地略过裴玉斐走到谢书台身边,眸中关切:“阿姐,你没事吧?” “这怎么看都不像没事的样子吧?” 裴玉斐对了好几次才准确把剑收回剑鞘,他费力地走到谢书台身边躺下,问:“能看到我了吗?我伤也有点重,劳烦你把我一起送回去。” 顾如期额上青筋隐现,若不是谢书台在场,他真不确定自己能做出什么事来。 他蹲下身,解下外衣把浑身脏污的谢书台盖上,伸手触碰对方的瞬间,谢书台偏头躲避。 顾如期眸中一痛:“阿姐?” 谢书台喘了几息,觉得好一点了,才问:“你怎么找到这的?” “阿姐怀疑我?” 裴玉斐见缝插针地在他心里插刀:“可不是,相信你能问话?” 顾如期对裴玉斐的话置若罔闻,他神色受伤,双拳紧握,沉默了好一会儿。 裴玉斐便对谢书台说:“你瞧,果然不能随便相信他。” “裴玉斐。”顾如期眸中的怒火如有实质,“你该知道现在谁才能救你。” 受到威胁,裴玉斐依旧不管不顾地对谢书台告状:“若我死了,皇城铁骑踏平横夺关,顾如期此人就更不能相信了。” 谢书台:…… 好吵。 垂在身侧的双手重复了不下五次握拳放松的动作,顾如期深吸口气,他站起身,示意谢书台看向后方随他一起来的人。 这些人都穿着岸止城城卫的卫服。 顾如期低声解释:“新娘遭劫一事已经闹大,谢揽怀去见了父亲,父亲让我来处理,我沿着痕迹追查,才找到了这。” 原来如此。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谢书台一时不知该庆幸谢远征让顾如期来调查了,还是悲哀这么重要的事都让他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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