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声音压得极低,只有身后同样背靠屏风的谢若和能听到。 提起这个,谢若和愤慨极了:“是啊,每天要挥一个时辰的剑呢!” 顾如期将茶杯停在唇间,感受着氤氲而起的温暖雾气,笑道:“那还真是了不得了。” 他话若带嘲,似也有可怜谢若和的意味在,可若谢若和撤开屏风看他,便能在他脸上窥见一线不明显的妒意。 顾如期将手中茶饮尽,随着茶杯轻点桌面的磕响,才又缓缓开口:“都这般了,你还是不愿意与我一起吗?” 谢若和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古怪,他停了一会儿,才说:“可阿姐也是为了我好,而且又不是裴世子向阿姐提议的,这事怎么好赖在别人头上?” 他可是清楚记得,阿姐是在裴玉斐来之前就跟他商定好了练剑事宜。 他犹豫再三,还是说:“不然以后咱俩还是别联系了吧,你请我吃酒,我想谢你,但是阿姐最近……我不想让她误会。” 从前阿姐对顾如期细致入微的时候他不待见顾如期,现在阿姐对他不闻不问了,谢若和又生怕自己受到牵连,便更不想跟他来往了。 这么一想,他还觉得挺对不起对方的。 作为补偿,谢若和又说:“你来找我的事我也不会跟阿姐说,看在你请我吃了这么多次酒的份上,往后你找我帮什么忙,我也尽量不会推脱。” “不过喝酒就不必了,我的钱虽然少,喝几口酒还是够的,这顿也是,我带了钱,就不麻烦你结账了。” 说到后面,谢若和松了口气,如释重负似的:“还有……对不住裴世子的事,也不要再提了。” 握住杯子的手缓缓收紧,顾如期指节泛白,他用力呼出一口气,潋滟的桃花眼低低压下来,无端生迫。 他缓缓问:“阿姐是什么时候说要让你练剑的?” 怕他又针对裴玉斐,谢若和故意说:“裴世子访城之前。” “呵。”察觉到谢若和对裴玉斐的维护,顾如期心下微哂,“那时裴玉斐入城的消息传到城内了吗?” “那自然是……”谢若和明白了他的意思,嘴唇发白,“传到了。” 听出他声线里的颤抖,顾如期满意地轻点头:“刚才的话我就当没听到,我也不着急,往后日长,你慢慢考虑,随时都可以改变主意。” 谢若和面色微白,却难以说出拒绝的话。 顾如期微微笑道:“今日这顿酒还是我请,最近父亲让我跟着李监学习城中事,还特意给我发了饷银,一顿酒还是请得起的。” 谢若和滞住,经这么一遭,绕是美酒入唇,也食不知味。 他谢过顾如期,魂不守舍地走了,后者看着他的背影,眸光一点点冷下去。 他随便喊了个在近处的店小二:“结账。” 这话刚出,旁边几桌的人立时站起来将他团团围住,顾如期维持着坐姿不动,他眼尾微挑,以一种睥睨的神色盯着那把横在自己脖子上的匕首。 声音出奇寒冷:“几位,当街杀人,胆子未免大了些。” 人群外传来一阵爽朗笑声,顾如期身前的人自动为那一边鼓掌一边缓缓走近的女人让出一条道。 蔚蓝色倩影微微弯下腰,食指轻佻地勾着顾如期的下巴,呵气如兰:“临危不惧,大将之才。” 顾如期嫌恶地避开她的手:“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我要做什么才重要。” 女人轻轻露出一个笑,她不管顾如期的躲避,又故意凑近,十分怜惜似的:“我们做个交易如何?你帮我拿一样东西,我帮你把……谢书台,是这个名字吧?” 她话没说完,顾如期却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两道各带目的的视线在空中交汇,无需言语,只这一刹,两人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那就这么说好了。”女人站直,她将顾如期脖子上的匕首拿开,一颦一笑风情万种,“祝我们,合作愉快。” . 城主府一脉虽然是谢家的主脉,但城中人若提起“谢家”,人们想到的却不是他们。 而是没有继承城主位置,从谢家分出来的旁支。 虽有主旁之分,谢家在城中的地位并不比城主府低微,二者同样为岸止城操劳疲心,也受到城中民众相同的爱戴。 是以,这一代谢家嫡子的婚宴,那叫一个锣鼓喧天,百姓齐欢。 去往宴席的车轿上,谢书台阖目作歇。 谢若和在她耳边兴奋地说个不停,但都没有得到谢书台的回应。忽而他沉默下来,问道:“阿姐,你是不是许久没穿那一柜子红色的衣服了?” 也是他迟钝,谢书台换了红衣许久,直到今日他想起昏礼新人的喜庆,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这桩事。 谢书台眼睫轻颤,道:“别人成亲,我穿这么鲜艳做什么?” 谢若和觉得她说得对,想了想又说:“不对,不止今日,你已经好些日子没穿红色了。” “不想穿就不穿了。”谢书台道,“往日穿红衣不过是图个新鲜好看,如今想想我这般年轻,穿什么不好看?何必非执着那一袭朱赤?” 听她这般自信,谢若和将喉咙里那句“我还是觉得阿姐穿红色更好看”咽了回去,转而道:“阿姐说得对。” “再说……” 谢书台声气缓和几分,“红色太亮,你从前不也说过,尤其是夏日乍一看我,再回房间,就什么也看不清了?” 她很少解释那么多,还是说这样的体己话,谢若和不知道她也在试图说服自己,兀自高兴道:“原来阿姐是为了我!” 谢书台闻言一滞,而后略有些心虚地别过头,重新闭上了眼。 谢府跟城主府离得不远,马车行了不过一炷香功夫,谢书台就隐约听到自轿外传来的热闹人声。 她与谢若和前后下了马车,刚一落地,就听到旁边传来一道故作惊讶的人声: “书台,这么巧,你也这时来?” 旁边立时有人掩唇偷笑:“还巧呢,世子明明在门口等了许久,每隔一会儿就问阿姐什么时候来,这会子倒是装起巧来了。” 裴玉斐不好意思地抓着系在身上的腰佩,回过身佯怒道:“要你多嘴了?” “世子,小妹。”谢书台走到二人跟前打了个招呼,她权当没听到二人的谈话,对谢扶疏弯唇道,“好久不见了。” 谢扶疏伸手勾住她的脖颈,目光柔意含情:“是好久没见,让阿姐都把我忘了,什么时候你跟世子殿下好上了,也不跟我说一声。” 谢书台没有回应她的打趣,只是说了句“慎言”。 “当真是太久没见,阿姐都舍得凶我了。” 谢扶疏跺脚,绯面含娇,“也罢也罢,谁让我喜欢你呢。” 谢书台无奈道:“你啊……” 谢扶疏还要候守宾客,两人浅浅寒暄几句,便要分别。 谢若和想趁机去喝酒,考虑到今日是个喜日,谢书台没让他败兴,只嘱咐道:“少喝点,注意别发酒疯。” 谢若和扬着眉离开,一脸快意的样子。 谢书台也要告辞,忽而一道人影从外急来,奔至谢扶疏跟前,行了个不怎么规整的礼:“不……大小姐,不好了!” 谢扶疏怒眉轻斥:“慌什么,没见着今日大喜的日子?” 那人俯在谢扶疏前,声音虽小,却还是让谢书台跟裴玉斐这两个离她足够近的人听到了:“是新娘子……新娘子的喜轿遇着马匪,让城外的歹徒绑了!”
第12章 阴日连绵(2) 谢家极重脸面,新娘子被劫的事事关重大,这个消息甫一传回府中,就被封了起来。 “只怕就算谢揽怀刻意封锁消息,仍逃不过有心人的耳目。” 亭子里,裴玉斐没正形地靠着柱子坐下,他沉吟道:“今日的宾客又皆是城中有头有脸的大人物,谢揽怀初继大任,未必能压得住。” 谢揽怀的父亲去年意外离世,措手不及之下,他仓促背负起谢家,却是初出茅庐,少不更事,相比于平时打交道的人精,手段自然更末一流。① 毕竟他所接触的,都是曾跟他父亲在同一张谈判桌上做交易的对手。 谢书台也不禁担忧:“陈家那边知道这个消息了吗?” 记忆里,这回嫁给谢揽怀的就是陈家的长女,陈玉琼。 裴玉斐看她一眼:“陈家?他们跟谢府的利益牵扯不多,就算是知道了,也于大局无碍。” 谢书台奇怪道:“既是谢陈两家联姻,陈家丢了个女儿,怎么就无关大局了?” “谁跟你说谢家是跟陈家结姻了?”裴玉斐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绕玩着手上的玉带,他语速快了些,“陈家只有一个儿子,哪来的什么女儿?” “怎么可能?”谢书台心头一跳,不祥的预感从心底涌出,她连忙翻出喜帖,“明明是……” 她迅速将那张喜帖打开,目光飞快找到新娘的名字,本欲辩驳的话僵在喉间,谢书台睁大了眼:“怎么会这样?” 新娘的名字写的不是记忆里的陈玉琼,而是一个从未听闻过的洛怜枝! 谢书台如遭雷击,手上的喜帖似有万钧之重。她眨了眨眼,瞳仁里流露出迷茫来:“这不可能!” 她记得是陈玉琼嫁给了谢揽怀,正如她记得前世两人昏礼后第一次秋狩,陈玉琼以一身精湛的马术拔得头筹,场上女子皆对她钦佩不已。 她跟陈玉琼私交不多,两人的关系只停留在最基本的招呼客套上,可前世谢若和遭掳,陈玉琼不顾处在风雨飘摇之中的谢府,宁死也要出城为她找回小弟。 结果她真的死在了叛军的乱刀之下,尸骨全无。 那时叛军攻势正猛,谢书台身为城主府唯一还“活着”的人,不能随意出城,最后只好在众人的劝解之下,凭几片破碎的衣料为她立了座衣冠冢。 那样鲜活的陈玉琼,那样热烈的陈玉琼,如今裴玉斐告诉她根本没这么个人—— 这让她如何接受? 看出她情绪不对,裴玉斐从她手中抽出喜帖,揉折之后随意扔往一边:“书台,你先冷静。” 谢书台冷静不了,她感觉自己的心脏正在发冷,连带着牙齿都开始抖。 “书台。” 裴玉斐坐在她身前,他按住谢书台的两肩,声音轻缓:“你听我说,现在谢家上下乱成一团,谢揽怀自顾不暇,谢扶疏年纪又小,你既然在这,应当想办法帮衬才是,不该自己先乱了阵脚。” 这话果然有用,谢书台渐渐回神,瞳孔也开始恢复焦距:“我该怎么做?” 裴玉斐问:“你知道洛怜枝是谁吗?” 谢书台摇头,城中的大户里并没有姓洛的人家。 等等! 城中大户人家里没有一户是姓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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