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呢?” 裴玉斐脸色说不上好看,“不然你再叫一群人过来?” 知道他是不满自己打扰,谢若和很有眼力见地服起了软。 他立马坐到谢书台旁边,保证道:“你放心,我就吃几个菜,不说话。” 裴玉斐脸色这才好看了点。 他饮了口酒,与谢书台三语闲谈,话题不知怎么又回到了陈璁的死上。 他特意抬头看了一下,确定谢若和因觉得闷热坐去了窗边看街上来往路人,没工夫搭理这边,这才压低了声音: “搜查姚鸣住处的那几个城卫回来了,没找到什么可疑之处。” 姚鸣就是裴玉斐蹲守了两天才抓住、结果什么都还没招供出来就惨死街头的那个毒药贩子。 谢书台眉头一挑:“你连城卫行事都能打探到?” 直觉这话危险,裴玉斐故意忽视:“你不觉得奇怪吗?” 谢书台不懂他为何如临大敌,只是夹了块糖醋里脊喂到嘴里:“哪里怪?” 裴玉斐道:“姚鸣的毒。” 他的毒从头到尾都没起什么作用,哪怕没有他,陈璁的死最终也会演变成如今局面——那他为什么要搅进来? 就算没有他、没有他的毒药,陈璁的死也已经形成了一个完美的闭环。 这个问题谢书台也想过,但她也同样没想通,如今裴玉斐一问,却像开了窍似的:“兴许是故布疑云。” 裴玉斐恍然大悟:“如果没有姚鸣,此事过后最快被怀疑上的就是洛怜枝——你怀疑她?” 恍一听他提洛怜枝的名字,谢书台讶异不解:“为什么是她最快被怀疑上?” 裴玉斐道:“陈璁死后,她到陈家好一顿安抚了陈威和他夫人,并深得两人信任。我听说这两天他们夫妇二人开始吃斋念佛,已经无心打理陈家产业,全权交给洛怜枝去办了。” 如果陈璁还活着,这是万不可能发生的。 在这一场较量中,洛怜枝也确实无疑是最大的受益人。 裴玉斐这一番话不可谓不是言之有理,若非他怀疑的人是洛怜枝,只怕谢书台也要信了。 她想起前世的陈玉琼为寻谢若和而尸骨全无的下场,当即反驳道:“情理上可以说得通,但是少了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动机。” 谢书台指尖轻转着酒杯,语气轻缓,“她初来岸止城,跟陈璁无冤无仇,为何要杀他?” 裴玉斐道:“或许陈家就是她的动机。” 谢书台还是摇头:“皇城洛家的名头比城中陈家的响亮多了,若是为了这点利益,她便不该嫁到岸止城中来。” 这话也不无道理,裴玉斐喝了杯酒:“也是,应该是我多想了。” “阿姐!”谢若和突然大叫一声,他指着窗外,“你看,怎么这时节有人放烟花?” 轰天爆声传空炸响,两人很默契地停住了刚才的话头。 谢书台起身到窗边,只见城西近海边升起了漫天烟花。 寂寂如夜,黑天照冷,满天色彩绚丽斑驳,万千朵色彩隔空印落在她脸上,堪若一幅传世之画。 裴玉斐夹着花生米的筷子就这么停在半空。 近前人明明是日日所见,上一刻他们还在谈笑风生,到此一时,他却从那张熟悉的脸上窥出点没见过的风华。 裴玉斐眨了眨眼,正要仔细看,谢书台已经转过了脸。 她对谢若和细声解释:“是消暑仪式,每年夏天都有的,你忘了?” 这是岸止城的习俗:岸止城位于雍朝西南边陲,虽不似西北那样漫天狂沙,但一到夏日,也常常酷暑难消,因此城中人会举行消暑仪式,以求今年夏日凉快一些。 ……虽然谢书台觉得每年都一样热就是了。 谢若和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忽而往下一看:“欸,阿姐,那不是顾如期吗,他怎么也在这?” 甫一听到“顾如期”这个名字,裴玉斐顿时心生不妙。他按下狂跳不已的太阳穴,正要说些什么,便见谢若和快速朝下边招手:“顾如期,快上来!” 明明一开始应该是跟谢书台单独吃饭的裴玉斐:…… 他咬牙问:“谢若和先前跟顾如期有这么相熟吗?” 谢书台也觉奇怪,然而还没等她想好该怎么问,谢若和回头朝她笑了一下:“啊,我见到他太高兴,忘记这是私宴了,没关系吧阿姐?” 他嘴里叫着谢书台,可裴玉斐却总觉得他好像在挑衅自己。 不是,他怎么就得罪谢若和了? 谢书台迟疑问:“你跟他……” 谢若和才想起似的,解释道:“我先前在衡刑司的时候多亏了他照顾,你看我手上腿上这些伤——” 他撩起衣袍一角,露出缠在手脚上的大多绷带,以及未被绷带缠住的触目惊心伤口来。 一看便知道他定遭受了很重的罪,谢若和满不在乎笑道:“若不是他帮了我,我这些伤恐怕还要更重。” 谢书台:…… 拒绝不了,根本拒绝不了。 她只能歉意地看向裴玉斐,却见对方脸上撑着假笑:“难怪你突然跟他这么要好。” 谢若和道:“是啊,我可得好好感谢他呢。” 要不是顾如期告诉自己要怎么拿捏阿姐的软肋,他还真不知道原来装可怜扮弱这么奏效。 顾如期不一会儿就上来了,他好像真是来见谢若和的,在看到谢书台的时候还有些意外,却没显露出来。 他乖顺叫了声“阿姐”。 谢书台也心绪复杂:她现在说不上来对顾如期是什么想法,说爱,那完全算不上,尤其前世岸止城的结局还历历在目,说不膈应那是假话;可是说恨,今生他救了谢若和不假,自重生以来他也没做过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反而自己对他没有根由的疏远,看上去更像欺负人。 她突然想起洛怜枝,前世名为陈玉琼,岸止城生人,今生却一身病气,被娇养在雍朝皇都深闺大院里的洛怜枝。 如果今生跟前世真有不同……那尚未做过前世那些错事的顾如期,真的是她要恨的那个顾如期吗? 谢书台突然有些迷茫。 酒足饭饱过后又添一人,正巧今日城西举行了一年一度的消暑仪式,四人没有立即回府,而是不约而同朝城西走去。 谢书台、谢若和、裴玉斐、再加一个顾如期……四人两前两后,透着说不出来的怪异。 裴玉斐与谢书台年纪较长,今日宴又本是谢书台专设来答谢他的,因此他们二人很自然地走在了前方。 身后两人的存在感太强,为了分散注意力,裴玉斐随手从街边商贩手里买了个狐狸面具把玩,但最后还是没能转移自己的注意。 裴玉斐偏头看了一下他们的距离,才小声问谢书台:“这都算怎么一回事?” 谢书台轻轻摇头。 后方的谢若和则对顾如期冷哼道:“这么多面具偏选了个狐狸的,是尾巴要藏不住了吧!” 前方裴玉斐轻拢衣襟:“是要变天了吗,我怎么突然觉得有点冷呢?” 后方谢若和咬牙切齿:“你说得对,他果然对阿姐心怀不轨,拉衣服?拉什么衣服,是想暗示阿姐什么吗?” 裴玉斐忽然打了个喷嚏,这回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后方谢若和突然冲上前来,拽着谢书台往前跑了好几步。 还一边大喊:“阿姐,他要把病传染给你!” 裴玉斐:? 他轻轻转着手上的面具,脸上的笑几乎要挂不住:“你这是……” 自他从衡刑司回来后一直没对他冷过脸的谢书台也变了脸色:“若和,不得无礼。” 谢若和一愣,才想起顾如期跟自己说的,阿姐是被裴玉斐蛊惑,才决定弃他保谢家的。 可恶! “是,我知道错了。” 谢若和松开抓着谢书台的手,认错认得十分干脆痛快,反倒让谢书台不好苛责了。 她反过去抓谢若和的手,轻声问:“刚才跑得这样急,身上伤口绷开没有?” 谢若和一愣,而后竟有些结巴:“没……没有。” 回答完了,他才后知后觉身上有些地方又开始痛起来,但已经回答过的话不好再更改,谢若和只好默默忍着。 再度走到顾如期身边,谢若和只觉得刚出来时的气愤都要消干净了,他小声对顾如期说:“我觉得阿姐……好像也没被蛊惑得太深嘛。” 顾如期眸光幽然,他盯着前方并行的两道背影,心头的无名火越烧越旺。 然而只是一瞬,那些情绪便归于平静。 “真的吗?”他问,声音极轻,却莫名惑人心神,“你觉得从前的她也会打完你巴掌再给个甜枣?这可是攻心计的上策。” 谢若和脸色一白。
第24章 竞日相携(3) 所谓六艺会,每三年一期,由三监之一的柳凭亲手操办,考察城中各书院学子平时所学。 礼、乐、射、御、书、数,这些关内传承了几千年的好东西由当年被流放至此的汉官带来,成了城内书院的必授之学。 会上男女分帐而憩,两两一组,谢书台往年都是跟谢扶疏一道,如今亦同。 “阿姐!” 杏衣粉褙的少女急急跑来,谢书台问:“怎么了?” 谢扶疏激动问:“你猜我刚在外面看到谁了?” “谁?” “卫家那个公子,卫瑶!”见她似没有印象,谢扶疏急道,“就是去年在你及笄礼上让媒人来提亲的那个卫家,阿姐不记得了?” 谢书台这才隐约想起好像确实是有这么个人,波澜不惊道:“他也在书院供学,来参加六艺会是正常事,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谢扶疏道:“我还不是怕他再来害你!” 见她不领情,谢扶疏瞪她一眼,“我一见他就没憋着什么好,阿姐,要不要我去收拾他一顿?” “不必。”谢书台蹲下将早已选定位置的桩子钉进泥里,“你去把那两个桩子也钉了,一会儿还要铺帐,扎完帐子还要……” 旁边突然没了声,谢书台抬头:“怎么了?” 谢扶疏委屈道:“阿姐,我跟你说正事呢。” “我说的也是正事。” 谢书台盘算着六艺会正式开始之前要做的准备,道,“要睡觉就得先扎好帐子,一会儿还要打猎生火——你弓带了吗?” 谢书台射术不行,从前她跟谢扶疏同帐,要想吃点荤的,都得仰赖对方去打。 见她实在油盐不进,谢扶疏恨铁不成钢道:“就知道吃睡,什么时候再让人害了我可不管。” 说是这么说,她还是蹲到另一边去帮忙钉桩子了。 谢书台看着她的背影,莞尔一笑。 两人正忙碌间,一阵马蹄声忽然疾来。 一道纤瘦铁甲驭着骏马揽风而至,伴随着“教考官来了”的嚷嚷杂声,谢书台抬起头,正好与马背上的人影打了个照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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