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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如期的武艺也确实配得上他的豪言，无论前方阻拦再多，那些人一近到谢书台身边，便立即会被他的手中剑格挡击杀。 一招一式，见血封喉。 谢书台眼睁睁看着刚才还鲜活的人命倒地化尸，她的脸上、衣服上溅满了血，可她连眼都不眨，就这么穿越人群而过，一步一步逼近洛怜枝。 而后两人目光相对，这一眼，似有风云翻涌。 “不愧是我亲自挑选的盟友。” 洛怜枝终于不甘只做看客，她不无可惜的叹了口气，“可惜不能为我所用，就最好是个尸体。” 谢书台却忽然问：“你杀我堂兄的时候，也对他说过这句话吗？” 洛怜枝脸色微变，仍笑：“这话你可以下去亲自问问他。” 谢书台说：“我还是更希望你能亲自给他道歉。” “待我百年寿终正寝之后，若他还在等我，我自然会。”洛怜枝咬着牙，带着衅意，“不过现在，我看你还是先关心自己吧。” 话音刚落，一道人影从她身后冲出，乱刀砍到谢书台身前的同时，顾如期立即抬手挡住。 “不要！”看清那人人脸，谢书台心底大骇，她下意识抬手去拦，顾如期没收住手，在她手臂上重重砍了一刀。 一寸之差，攻势易转。 谢若和得了机会，专攻谢书台受伤那只手，顾如期这才看清来人是谁，与他交锋的同时要顾着不伤到他，一面又要护着谢书台，几招之后就变得左右支绌。 “谢若和！”他低声警告，“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这不都是你教我的吗？”谢若和的声音带着恨意，“你现在又是做什么，你之前怎么跟我说的，你都是骗我的吗？” 他们明明说好了要一起重建岸止城，要改了那不公的规章制度，要向谢书台证明她是错的，可是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到这临门一脚，顾如期却要背叛自己？ 所以先前种种，他都是在骗自己吗？ 所以他要向谢书台认错，证明他们才是错的吗？ 谢若和好不容易才接受了亲人伪善的这个事实，他好不容易才决定要做出改变，领着他走这条不归路的顾如期却去帮他们的敌人，这让他如何接受？ 谢若和手上的动作发狠，道：“顾如期，我杀了你！”
第61章 怪日陆离（15） 时也秋朝，雁去轮转，落木萧然。 长夜未尽，东方乍白，黎明急催。 这一场鏖战持续了整整一夜。 与谢若和打、与叛军打、与洛怜枝打……顾如期的身影流转交错于众人间，不曾有过片刻歇息。 他气血亏虚，身受重创，衣衫绽开不知多少口子，被刺破的肌肤下不知翻出多少血肉白骨。 整夜轮战消尽了他的气力，顾如期的喘气一声重似一声，他身形微晃，随时都有可能倒下，却倔强地盯着洛怜枝，无声宣告着自己的不肯退让。 始终被他护在身后的谢书台未受多少影响，除了昨夜顾如期误伤那一剑，可以说得上是分毫无伤。 天空突降瓢泼大雨，卷起一地沙尘泥泞，枯树上的残枝败叶都被冲刷干净。 却冲刷不净充盈此地的血腥气味。 “啪！啪！啪！” 洛怜枝突然收剑抚掌，她步步逼近陷于囹圄的两人，先是凑近顾如期：“我一直是欣赏你的，我们之前的合作也都很愉快，可你……为什么突然就变得不识时务了呢？” 顾如期嫌恶地别过了头。 没从他那里得到回应，洛怜枝又靠近了谢书台，这回她还没来得及说话，一道寒气擦过她的脖颈：“不许动她！” 她偏头，瞧见了顾如期那柄快要断裂的剑。 真有意思。 洛怜枝两手夹着那道寒光，从容不迫地将其移开：“爱情的力量还真是伟大，一向善于审时度势的你都学会逞强了，哎呀呀，要我给你鼓个掌吗？” 顾如期抿唇不动，若非早已力竭，他刚才就能杀了洛怜枝。 谢书台却很不合时宜地想到：洛怜枝确实跟裴玉斐有些相像，尤其是这气死人不偿命的说话方式。 “好了，玩也玩够了，该回去了。”洛怜枝以一种施舍的语气说，“我还要回去收拾你们给我弄出来的烂摊子呢。” 她一抬手，立即有两个人上前来要抓他们。本该没了力气的顾如期却突然一甩手，锋利的剑锋横扫那两人，其中一人堪堪避开，另一人当场毙命。 温热的血溅洒当场，洛怜枝微微皱眉，终于收敛了笑意：“事到如今，还是不肯认命吗？” “谢若和。” 谢书台突然出声，暗沉的星眸里只有失望，“我真没想过我们会走到这个地步。” 她以为自己做足了准备，她怀疑过前世的罪魁祸首顾如期，怀疑过迟迟未来驰援岸止城的裴玉斐，但唯独没想过谢若和会背叛她。 前世那道被乱箭射死的不屈身影幻为泡沫，谢书台曾经以为她这次能救回小弟，却没想到这次他根本不需要自己救。 他已选择了与前世完全不同的另一条道路。 那具与她小弟长得一模一样的壳子里，已经换了另外一体她认不出的灵魂。 尽管做好了会被谢书台厌弃的准备，在接触到对方心如死灰的眼神时，谢若和的心还是没忍住颤了一下。 但只有一瞬，一想到谢书台是如何虚伪，谢若和便又恨了起来。 他说：“这都是你害的！” 谢书台没有听他说话。 突起的狂风夹杂暴雨砸在她的脸上，细碎的发丝紧紧贴在她的额头。谢书台抹了把脸，眼睛一闭，便又似看到了前世的谢若和： 大夜无光，寒风刺骨，背随紧追不舍的追兵，眼前是即将被火焰吞噬殆尽的岸止城。 为明心中志，他选择了赴死。 自己作为阿姐，当然不能输他一筹。 想到这，谢书台的目光锁定到了顾如期手握的剑光之上。 “谢若和。”她的声音不高，此时风雨侍弄唇角两颊，便更显得含糊不清。 谢若和抬眼撞进了她的眸，不解其意。 便听到谢书台继续说：“我们来世不要再相见了。” 但若可以，她倒很想再见死在叛军箭下的小弟一面。 这句话音一落，谢书台骤然扑向顾如期手上的剑。 后者察觉之后慌忙错开，然而谢书台存了死志，又岂能让他轻易翻躲？ 关键时刻，只听“叮”地一声，一只长箭从洛怜枝身后射出，其势之大，直接将顾如期的手里剑断成两段。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便听一声激昂的高呼透过雨幕，似要震碎这场天水：“救少城主和少公子，诛杀叛军，解我城难！” 而后是千万道听不出男女老少声音的震喊：“诛杀叛军，解我城难！” 谢书台一抬眼，便见去而复返的裴玉斐骑在高马之上，他的身后跟着万千城民，或冲或跑，或拉车或骑马，虽行法各有不同，目的却都一致。 他们都是岸止城的百姓，他们都为救她而来。 谢家先祖花费八十年在这里种下的那颗名为团结的种子，终于在今日生根发芽，让谢书台于此刻尝到甘甜的果实。 变故突生，洛怜枝脸色一变再变，最终还是稳住了自己作为一军主将的风范，冲着手底下的士兵大喊：“整军迎战，这些不是正规军队，不是我们的对手！” 她说的没错，裴玉斐带来的这些都是岸止城自发组织来营救谢书台的百姓，其中青壮年不少，老弱妇孺也有，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没上过战场，更别说杀人，要是真打起来，还不一定谁输谁赢。 但……架不住人多。 此番洛怜枝出营是为了追击谢书台跟顾如期，她没把这两个人放在眼里，因此带的人不多，抓人够了，但要与岸止城的百姓抗争，却是痴人说梦。 震天杀声迎面扑来，虽未必能带来多大的战斗力，却仍吓得洛怜枝带来的那些士兵畏手畏脚。 如此下去不是办法。 好在谢书台手无缚鸡之力。洛怜枝飞快想出对策，正要去抓谢书台，小臂突然感受到一股刺痛，低头一看，是本该顾如期用手上那柄断剑在她手上划了道口子。 “不准……动她。” 因为力竭，顾如期每说一个字都要喘一大口气。他额上也有伤口，雨水混合血珠流进他的一只眼中，使他不得不眯起一只眼，看上去更加狼狈。 尽管如此，却不肯再退一步。 他握紧了手上的剑，掌与剑柄的交错之处也有血色渗出。少年的玄色衣袍重得与地上的雨血相接，向来多情潋滟的桃花眼一派漠然，不见半分昨日快意之色。 “顾如期。”哪怕自诩心智异于常人，洛怜枝仍被他的这份坚毅震惊，“你真的想死不成？” 顾如期惨笑，露出不属于这个年纪的颓态：“我早该死了。” 自他前世被阿姐拒绝，生出强迫她依附自己的念头的时候，他就已经该死了。 可偏偏他还活着，也好，活着能为自己赎罪，前世他欠阿姐的，就在今生此世一并偿还。 洛怜枝不知他为何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却也知道自己没有输的余地。她终于换上认真神色，出手毫不留情，一招一式直逼顾如期命脉，几次险险真的要了他的命。 面对他猛烈的攻势，顾如期只能躲避。虽有两次侥幸分出心来得以偷袭，却都没能得手。 历经了一夜的车轮战后又没有得到休息的他又怎会是洛怜枝的对手？ 知道若自己输了谢书台会落到这样的境地，顾如期干脆只守不攻。在某时又抓到洛怜枝破绽的时候，他不再伺机偷袭，而是用力一掌拍在谢书台身后，将她推了出去。 “裴玉斐！”他已没多少力气去唤人，这一声却几乎惊破苍穹，“带阿姐走！” 这里到底还是叛军军营的地界，若一会儿主营的人察觉到不对过来支援，他们谁都走不了。 至于谢若和……谢若和早已投敌，他留在叛军营中也不会出事。 裴玉斐斩过一名士兵，而后眼疾手快地接住了被推过来的谢书台，此时尚无喘息之机，他只来得及问一句“没什么事吧”便护着人匆匆往后退。 “我没事。” 安全以后，谢书台头也不回地往叛军军营相反的方向跑：“你昨夜带回去的那份军报有错，我们得快点赶回城，否则误了大事。” 裴玉斐问：“不救顾如期？” “不必。”谢书台顿了一下，“他早就是岸止城的叛徒，往后是死是活……都是他们内部的事，与我无关。” 裴玉斐叹了口气：“我还以为你会心软。” “我只对岸止城的百姓心软。” 谢书台回头望了一眼，身后雨幕遮遮，那些刀光剑影与缠斗中的人状都被模糊得不甚清晰。她好像看到洛怜枝剑指者顾如期，又好像不是，至于真相如何，与她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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