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就这么在原地撕打起来,被遗忘在一边的谢书台对他们的战斗丝毫不感兴趣。她只是觉得鞋面上有些凉,好像有什么粘稠的液体出到了自己的袜子,她低头一看,却什么也看不见,只好皱着眉说:“冷。” 这一句话声音不大,却盖过了正在打架的两个男人的争执声,他们瞬间停下手来,一错不错地盯着谢书台。 裴玉斐看上去极为激动:“书台,你能说话了?” 谢书台面上闪过茫然,距离城主府被纵火已经过了将近一个月,这还是她头回对外界产生反应。 她不安地紧绞着手指,咬着唇一句话也不说。 裴玉斐这才后之后觉地反应过来:谢书台不仅瞎了,也聋了,只怕她这反应不是针对自己跟顾如期,而是身体出现不适,让她本能地做出回应。 裴玉斐这才注意到她鞋面的那抹暗色,也不管地上脏不脏了,就皱着眉蹲到她身前:“刚才……” 话没说完,一股力量从后扯着他,险险害他摔在地上。 解决了裴玉斐,顾如期蹲到他刚才的位置,发现问题之后,连忙在帐内给她找了双干净的鞋。 裴玉斐堪堪站稳,冷眼看他帮谢书台把鞋换上,嘲讽道:“不是你有病吧,就换个鞋,至于这么激动吗?” 顾如期却是不愿理他。 裴玉斐不满地在他身后继续嚷嚷:“别光顾着书台啊,还有我呢,你刚才把我衣服也弄湿了,还有我的鞋、我的腰佩,顾她不顾我吗?” 顾如期对他的控诉置若罔闻,他站起身,哪怕知道谢书台听不见,也还是柔声在她耳边说:“换好了,阿姐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谢书台当然不会有回应。 裴玉斐无奈扶额:“就算之前有过龃龉,现在我们两个也算同僚关系了,就不能握手言和吗,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多个朋友多条路,等到时候回了皇都,我还能帮你一把,我们冰释前嫌如何?” “冰释前嫌?”顾如期动作一顿,像听到什么笑话一样,“好啊,你死,我们立马冰释前嫌。” 裴玉斐捂着胸口,一脸痛心状:“我想跟你交朋友,你却想要我的命?” “别装模作样了。”顾如期冷眼打断他的独演,“你我明明都清楚,我们是不可能冰释前嫌的。” 准确来说,他们两个没什么前嫌可释:自从他们见到的第一面起,两人之间就有着莫名的敌意,只是当时年少还不懂事,如今想来,或许就是两个情敌间的看不顺眼。 有些人就是天生不合,好比他跟裴玉斐,明明之间也没什么不可化解的矛盾,但就是看一眼对方都要觉得恶心。 “行吧。”裴玉斐可惜地叹了口气,他的目光似有若无地越过顾如期,落在他身后的谢书台身上,“给过你机会了。” 这句话声音压得很低,顾如期没有听到。 . 隔了几日,洛怜枝上次在战场上的伤才刚不影响操练,叛军再度攻城。 与之前不同的是,这回不再是洛怜枝领兵,反而换了个没打过仗的毛头小子。 然而任谁也没有想到,正是这个毛头小子,一兵未发,光只是坐在领前的骏马之上,就把好不容易养好病的谢执戟气得又吐了口血。 “大哥。”谢若和端坐马上,面对着这个一向无比的兄长,还有些心虚。 “谢、若、和。”谢执戟抹去唇边的血迹,身上的杀意差点按捺不住,“你投敌了?” 想到这段时间为了寻找谢若和花费的时间精力,再一看这没良心的幼弟坐在敌方阵营云淡风轻的模样,谢执戟恨不能现在就能把他打死。 “不算投敌。”谢若和不敢看他,不时瞧瞧东,又瞧瞧西,“我是来正法的。” 虽然谢执戟听这话觉得荒谬,但谢若和没觉得自己哪里说错了:他就是来正法的,岸止城的城规对谢家人大有弊端,兄弟们愿意吃这个哑巴亏,可他不愿! 至于投敌……谢若和想:大哥以为洛怜枝是要毁城,所以才会这么抵死顽抗,可若他知道洛怜枝对收复岸止城并不感兴趣,只是想换个人来当城主,那他肯定能理解自己的。 想到这,谢若和竟在阵前劝起了谢执戟:“大哥你也来吧,我跟阿姐都在这,你再把父亲叫来,我们一家就能团聚了。” 他觉得自己足够真挚,谢执戟却听得气血翻涌:“谢若和,你还是人吗?” 谢若和听出谢执戟是在骂他,叹了口气:“看来大哥是不屑与我为伍了,也是,你跟阿姐一样,把城主府的荣光看得比什么都重,我这行径能算谋逆,大哥你当然是看不上的。” “可是大哥你别忘了,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
第59章 怪日陆离(13) 这一战,岸止城输得极为惨烈。 谢执戟本就是带伤上阵,近日来更是为叛军的事忙得心力交瘁,再被谢若和这么一刺激,胸中积郁已久的淤血一时咳出,让他浑身没了半分气力。 据闻兵练营损将过半,伤者更多,营内的伤患都无处停放,救治不及时的人大有人在,为兵练营的损失更添一笔。 至于谢执戟……听说他在战场上因体力不支昏了过去,好在援军来得及时,否则这个岸止城的主心骨都被俘虏,不难想象城内又要变成什么光景。 “这次你做得很好。” 专为谢若和举办的庆功宴上,洛怜枝当着众人的面从主位上走到谢若和面前,而后向他高举手中的酒杯,“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是对付谢执戟最有力的武器。” 谢若和扯着唇角笑了一下。 明明他赢了,但是好像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开心,相反的是他心里好像堵了一口郁郁不得出的气,压得心口难受,却又无法疏解。 香醇的烈酒入口过喉,洛怜枝看出他有心事,问:“怎么,不开心?” “我……”谢若和想了一下,还是说,“我好像有点担心大哥。” 洛怜枝微微一顿,然后神色自若:“你不是谢书台那样绝情的人,会担心谢执戟也是人之常情,不过放心,他死不了。” 谢若和眼前一亮:“你有消息?” 洛怜枝点头:“城里的暗哨传来消息了,说谢执戟已经醒了,不过他短时间内恐怕无法顾及我们这边。” “为什么?”谢若和问,心道如今正是最关键的时候,稍一个差错岸止城就要易主,有什么事比他们这些“叛军”还重要,值得谢执戟把他们放在一边? 洛怜枝抿唇轻笑,心情极好的模样:“城中内乱了。” “什……”谢若和刚要问,又飞快反应过来,“你是说……” “战事频频吃紧让城中的百姓有了压力,他们之前就开始收拾细软了,而今见到风向不对,想要活命,当然是要跑了。” “可是……”谢若和脸色微变,直觉告诉他这件事没这么简单,“城中百姓对谢家极为拥戴,他们不可能弃城而逃!” “你还是太年轻了,看待问题也天真。”洛怜枝轻轻摇头,却笑,“在人性面前,任何东西都经不起考验。” 谢若和还想说什么,又有其他人来向他敬酒,洛怜枝识趣地退开,谢若和的那些话便没了说出口的机会。 帐内觥筹交错,欢声笑语不断;帐外一处未被火把热光笼罩的地方,一道黑影悄然退开。 . 作为叛军之首,此刻洛怜枝身边绕满了巴结奉承的声音,可她的帐中却一片空旷寂然。 一道黑影四下察看,确定无人之后偷偷摸了进来,然后在帐中大肆翻找,原本还算整洁的帐子里变得一片狼藉。 此帐内外都没点灯,唯有月光越帐而入,勉强提供一点视物的光线,也足以看清正在里边活动那人的脸。 赫然正是本该痴傻待在自己的营帐内被人照顾的谢书台! 一阵翻箱倒柜之后,谢书台终于找到了想要的东西。她轻呼出口气,刚踏出去,却见一道黑影倚帐而立,显然已经在此等候许久。 谢书台吓了一跳,等看清那人的脸之后,后怕地抚着自己的心口:“裴玉斐,你在这里吓人做什么?” “当然是为了接应你。”裴玉斐晃了晃手上的面罩,抬手给她戴上,“这里边都是习武之人,就你那点三脚猫功夫,我怕你出事。” “两个人行动总是更危险些。”谢书台将从洛怜枝帐中搜到的军机要密递给了裴玉斐,“按原计划行事,你把这东西交回去,然后再来接应我。” 为防叛军这边再有异动,他们两个人必须有一个留在这里观察后续,而留下的人必然会面临着莫大的危险。裴玉斐本想让谢书台离开,但谢书台却觉得以她之能很难全身而退,所以最后还是把这个机会给了裴玉斐。 裴玉斐将那一沓军机藏入怀中,灼热的目光在谢书台身上停了许久,才嘱咐了句:“诸事小心。” “你也是。”谢书台目露担忧,“若是……不必救我。” 那句“若是”之后她没深说,但裴玉斐却理解她的意思:无论之后洛怜枝是以她为质还是利用她诱敌,只要有损岸止城的利益,便都不要管她。 “我知道。”裴玉斐面色珍重,仿佛这是两人之间的最后一次见面,“我会告诉他们别救你。” 至于他自己本就不是岸止城人,也没必要依城规行事,所以他想如果谢书台被俘虏,自己拼了命也要救她。 但如果她死了,裴玉斐觉得跟顾如期冰释前嫌也不是什么为难人的事,前世他没见到周氏皇族惨烈的死状,今生不妨帮顾如期一把,也去看看那些视人命如草芥的天潢贵胄有什么不同。 ——前提是如果顾如期走上了跟前世一样的道路,如果这次顾如期不愿逼京,那就由他来做那个千古的罪人。 反正雍朝、反正皇城、反正文信侯府,都没有什么好惦念。 或许是他的目光太过惆怅,连带着谢书台也引出了些离别愁绪来,连忙说:“你出发吧,别再耽误了,若不出意外,我们岸止城见。” “好。”裴玉斐重重应诺,临要走了,却又回头看她,“还有件事,我觉得我得亲口告诉你。” 还有什么没交代完吗?谢书台一时迷茫:“什么?” “我想我大概是心悦你的,先前不说,是因为觉得没到时机,觉得你对我也有那个意思,又觉得来日方长,往后可以慢慢讲。” 他声音低沉,在寒凉的夜里烫得谢书台心跳加剧。 “可是后来我又不确定了。” “之前觉得要等城内安定了才算好时机,可看这样子,一时半会儿恐怕安定不下来。” “我现在觉得你什么都爱,爱岸止城、爱城民,或许也爱远赴千里来帮你的我。可你好像不会以女子的身份去爱慕一个男人,这么算下来,我第二个算盘也泡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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