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玉斐的建议固然可以考虑,可现在的问题是……她要如何说服父兄,让把这看上去天方夜谭的计划执行下去? 虽然这么多年岸止城始终独立于王朝之外,但父兄的臣属意识依然存续,遑论前段时间上边又免了岸止城十年的税,要让他们相信周氏对岸止城觊觎,只怕有些困难。 谢书台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一声响动,神经即刻紧绷起来:“谁?” 什么东西被扶起放好,过了一会儿,她才听到有人回话:“阿姐,是我。” 是顾如期的声音。 谢书台并未因此放松,相反,她心又往下沉了几分。 前世的经历历历在目,按理说此时顾如期年纪小,应该未通感情之事,但她还是忍不住要多想。 至少……谢书台想,她无法确定前世顾如期何时对她起了那样的心思。 她的声音刻上三分凌厉:“你怎么会来这?” 盥洗室何等私密之地,谢书台最开始就吩咐了不准随意放人进来,何况顾如期是男子。 无论年纪大小,顾如期夜闯她的盥洗室,这件事传出去都对她清誉有损。 盥洗室外,就算没看到她,顾如期也仿佛能洞悉她的想法,他说:“是我把他们支走了偷溜进来的,阿姐不要怪他们。 ” 谢书台冷笑,没有接话。 顾如期话语踌躇:“我本来是不想这个时间来找阿姐的,我虽还没及冠,但早已到了男女大防的年纪,若非实有要事,我也不会这时来。” 谢书台心中嘲讽他还记得男女大防:“什么事情这么重要,让你连俗礼都不顾了?” 池内水波晃荡轻撞,传来清泠乐响,顾如期面色微红,他站在门外,沉默片刻:“阿姐,我做错什么事了吗?” 谢书台手上动作未停:“怎么说?” 顾如期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那日下学,阿姐对我就不如先前热络,不说热络,有时候看到我还会当没看见,我……” 他“我”了一段,心头异常压抑不住,竟觉眼酸:“阿姐,如果我做错了什么事,你不能直接告诉我吗?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又怎么改呢?” 这几天谢书台刻意的漠视和疏远如在他心上插了一把刀,以前她主动示好的时候顾如期还不觉得,现在谢书台将那些好统统收回,他才发现原来自己已经习惯她了。 十年如一日的温柔与包容早就入侵到他的生活里,习惯已成自然,只是他不自知。顾如期想,是不是因为他之前太过冷淡,所以阿姐才不想要他了? 他伸手摸向自己的颧骨,那处伤痕早已愈合,却深深烙进了他的骨子里。 记忆里每次他受伤谢书台都会关切地嘘寒问暖,唯有这一次,她是替谢若和送了瓶药。 然后就真的没有过问。 门内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顾如期还没反应过来,门就已经从里面打开。 他抬起头,见到谢书台发丝凌乱,她外边仓促而随意地套了件外衣,而后不由分说,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脸上。 “清醒了吗?” 她声音照常冷淡,还有些难以察觉的恼怒,“清醒了,就给我滚回去。”
第8章 晴日光好(5) 这一巴掌猝不及防,打得顾如期的脸往右侧偏了不少。 他颊上生红,眉眼依旧垂着,像是一动也不敢动,看上去可怜极了。 夜中沉寂,唯有不知名的虫叫声声入耳。 檐下两人独独对峙,月光倾洒,照亮一地白光。 “阿姐。” 顾如期捂着脸,他保持着被打的动作,“消气了吗?” 谢书台甩了甩发痛的手腕:“你以为我为什么动手?” 顾如期这才缓缓将头正过来,他眸光幽深,又隐隐含着一抹期冀:“不管阿姐为什么动手,只要你愿意消气,想怎么打我都可以。” 见他不知悔改,谢书台没忍住,抬手又给了他一巴掌。 屋内氤氲水汽渐渐外散,夜间风凉,谢书台将贴在脸侧的发丝缕平,道: “你既然称我一声阿姐,便不该罔顾礼法。这是我的盥洗室,你身为外男,却随意出入,若是传开,于我清誉有亏。” 顾如期颔首:“阿姐教训得是。” 谢书台一顿,续道:“第二,你冒犯了我,却逃避罪罚,我打你不是为了消气,只是因为你有错——你向来明理,我不信你不知道这点。” 顾如期依旧垂头,不动如山。 谢书台只觉心累,她揉向眉心:“罢了,即明日起,你搬出城主府吧。” 今天裴玉斐的话倒是让她开窍了,虽然谢书台狠不下心来真的把顾如期赶走,但如果只是让他换个地方住,倒也无伤大雅。 顾如期这才真的慌了,他对上谢书台的眸子,饶是强装镇定,也隐藏不住眼中的无措: “阿姐……你要让我走吗?” 谢书台一面回身走向房间,一面理好衣衫,就只是不看他:“没什么让不让的,收养你的是谢家不是我,这些年你把感激交付错了人,真要谢,就去谢我父亲吧。” 顾如期徘徊在门口,到底不敢走进去:“当初若不是阿姐求情,父亲和兄长不会收留我。” 这是不撞南墙不肯回头了。 谢书台顿生无力之感。 屏风之内,她转过头往后看了一眼,这才放心褪去外衫,将刚才匆忙间穿的里衣理平,然后一件件套上衣服,穿戴齐整。 边说:“父兄同意收留你是他们心善,当日就算我不提,他们也不会弃你不顾。” 只不过断不可能把他放在城主府中养就是了,说到底顾如期是城外人,而且来历不明,让这样的人入府,风险太大。 前世她就以谢家上下几十条人命,证明收留他的决定是错误的。 而今既然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她当然不会重蹈覆辙。 把衣服穿好,谢书台往外走。在经过看似极力隐忍的顾如期身旁时,她还是停下了脚步。 她微微侧头,一举一动都透着冷漠:“还有什么问题?没有的话,我希望你越快搬出去越好。” 顾如期握紧拳头,他的下唇被自己咬出齿印,红润的唇上显出一块下陷的白,刺目又狼狈。 他低声问,像是哀求:“为什么?只是在阿姐盥洗的时候跑到房外,阿姐就要这样对我吗?” 明明他以前犯过更大的错,明明他曾无心伤谢书台更重…… ——可阿姐都没有跟他计较。 心间的火越烧越盛,顾如期眼前闪过一个人影,便忍不住将所有责任都推出去。 他语气鲜少这样急促,又带着点自暴自弃的自嘲:“是因为裴玉斐吗,因为他回来了,所以阿姐就迫不及待地想把我丢下了?” “啪!” 又一道红落上脸颊,谢书台揉了揉手腕,说: “少把问题迁到别人身上,没事多反省自己。” 余下的话都被这一掌打断,想到裴玉斐,顾如期心头燃起浓烈的恨意。 裴玉斐…… 裴玉斐! 心中的怒火难以压制,几乎要吞噬他最后一丝理智。顾如期勉强维持住面上的乖巧,笑得凄惨:“就算是死,阿姐也该给我个痛快吧。” 谢书台倒是想给他个痛快,可她该怎么说,说她前世被他害得家破人亡,所以对他心生膈应? 别说别人了,若非她亲身经历,谢书台自己都不信这鬼话。 于是她随便编了个理由:“因为你不姓谢。” 顾如期没想到这短短一句话就决定了他的去留,声音也跟着颤抖:“因为我不姓谢?” “对。” 谢书台毫无心理负担地扯谎,“不仅不姓谢,还根本不是城中人,顾如期,你要我怎么信你?” 顾如期露出一个惨笑:“只是因为这样吗?” 谢书台直直盯着他的眼睛:“只是因为这样。” . 顾如期被赶出城主府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 这在谢书台意料之中:一来她没刻意封锁,二来顾如期本以城外人的身份入住城主府,暗中从没少眼睛盯过。 而今一朝云变日改,顾如期这么突然搬出,不知会引出多少窥伺的毒蛇。 身边的侍女一开始来报:“小姐,顾公子在外边站着,说什么也要见您一面。” 谢书台手指抚过兵书的页边,道:“给他拿把扇子,别让他晕死在我门口,传出去不好听。” 后来侍女来报:“昨夜露重,顾公子身体不支,今日一看,已经倒了。” 谢书台布好棋子,正思考这残局如何能解,闻言头也不抬:“给他拿个草席垫垫,要是死了,随便一卷扔进乱葬岗。” 这日侍女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谢书台已然习惯,先她开口:“急什么,顾如期死了?” “不是。”那侍女停下,她拍着胸口,急急喘了几口气,“是,是裴世子,他在外头跟顾公子打起来了!” “裴玉斐?”谢书台再维持不住面上的波澜不惊,她连忙站起身,“他来做什么?” 顾如期在外边立了两日,期间水米未进,又刚刚晕过去,正是虚弱之时,裴玉斐不会真把人给打死了吧? 谢书台正要往外走,便听到终于平了气息的侍女说:“不知道,但世子殿下打输了,此时正在外面喊痛,说要您出去主持公道。” 裴玉斐打输了? 谢书台一愣,她心里登时有了计较,理平衣角后才缓缓走了出去。 正如侍女所说,外边一地狼籍。 裴玉斐脸上挂伤,他被一众下人围着,正倒吸着气触碰下巴上的伤口;顾如期则单独立在一旁,看上去有些孤单,原本沉寂如水的眸子在触及到谢书台的时候一亮。 “阿姐。”他急急就要上前,谢书台错步躲开他伸过来的手,仿佛没看到他一般,径直往裴玉斐身边走去。 “怎么受伤了?” 谢书台拿起锦帕,故作亲昵地擦了擦裴玉斐脸上的伤。 裴玉斐被她碰得生疼,却还是咧开嘴露出一个笑:“不碍事,就当是被蚊子咬了。” “阿姐。” 顾如期执拗地看着她,伸出手:“我也受伤了。” 谢书台这才瞥了他一眼,却没说话,她面沉如水,漠然的眼眸令人心中生寒。 “诶哟!” 刚才还“不碍事”的裴玉斐夸张地捂住脸上的伤,待成功吸引二人注意力后,故作委屈道:“没事没事,只是痛了一下,我看顾如期的伤可不轻,还是多关心他吧。” 见谢书台看过去,他继续说:“对了,你刚才是用这只手打我的吧?可别把自己打出什么伤来,去请个大夫不要?” 顾如期面色一变:“裴玉斐!” 裴玉斐无辜道:“欸,在呢,有何贵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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