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倒是也不会冲鹦鹉喊“蠢货”,而是总会引导它说一些好言好语。譬如“万福金安”、“福寿永存”、“事实如意”之语。 云卿心里清楚得很,如今这鹦鹉被康熙帝正好拿来气她,自然被人供着。 若是换作寻常,宫里根本容不得一只只会喊人“蠢货”的性命,人尚且汲汲自危,更何况是一只只会学舌的鹦鹉? “你说‘万福金安’,我便喂你虫儿吃。” 阳光满地的廊下,一身青釉色宫装的少女用夹子捏着小虫儿,不远不近地逗着鹦鹉。 她面容恬静含笑,耐着心思一遍遍教导着杂毛鹦鹉。但凡它说对一次,她就会奖励它一条虫儿吃。一双圆溜溜葡萄眼还笑盈盈地赞美它。 暖洋洋的阳光笼罩在她周身,气质温软绝佳。头上那只从不离身的银簪子,也被照耀着透出几丝光亮。 出来散步的康熙帝屏退左右,无声站到她身后,静静将这和谐美好的一幕收入眼里。 私下里,她原是这般一个通透人儿。 连对一只鹦鹉,都怀着仁善的心肠。 康熙帝始终未开口,云卿侧身瞧见时,惊得心尖一颤,笑意僵在脸上。 她匆忙蹲身行礼,“奴婢见过万岁爷,万岁爷万福金安。” 偏是语气毕恭毕敬,叫人挑不出错。 康熙帝居高临下瞧着她,气闷地没叫起。 云卿便也就老老实实跪着,却见那双黑色云锦长靴的主人,绕过她走向身后的杂毛鹦鹉。 鹦鹉又不懂利益尊卑,见来人也没拿着它爱吃的虫儿,脸色也不好看,于是很快原形毕露:“蠢货!”“蠢货!” 云卿虽瞧不见康熙帝的脸,但也知道必定好看不到哪里去。 原是他找来鹦鹉膈应她的,如今也算是因果循环了, “把那虫食拿给朕。” 康熙帝忽然开口,云卿忙递了过去,而后就立在他身后不远不近处候着。 结果就瞧见他竟也学着她的模样,教那杂毛鹦鹉说吉祥话。 每当鹦鹉说对了,叫他龙颜大悦,他就会一下子喂给它三条虫子。不消片刻,一碗虫食全部见了底。 原是一次只奖励鹦鹉一条虫儿吃的云卿,心里不得不感叹,帝王的心境格局果然不是常人能比的。 康熙帝满意地将空碗和夹子一并还给她,却又交代:“你再去让它说两句吉祥话。” 云卿微哑,这她如何办得? 这鹦鹉本就桀骜难驯,别说她手里没有虫食引诱它。即便是有,只怕她一条一条地喂它都不一定乐得搭理她了。 瞧着面前小人一双葡萄眼一闪一闪的,有苦难言的小模样,康熙帝心情大好,却又故意板起脸:“怎么着,朕的命令你都敢不听了?” “……奴婢不敢。” 云卿认命地上前,果不如其然就被杂毛鹦鹉一顿臭骂。 随后,身旁便响起一道幸灾乐祸的嘲笑。 云卿不敢瞪旁边的人,便抿紧唇,狠狠瞪了一眼鹦鹉。 结果那鹦鹉也是个见人下菜碟的,心知康熙帝乐意喂它虫儿吃,便很快学着他的腔调说话讨好:“怎么着,朕的命令你都敢不听了?” 云卿大囧。 这话她还真不敢随意回应。 如雪香腮上微微泛起红晕,康熙帝定睛瞧着,眸意深深。 小姑娘果然是个吃软不吃硬的,需得攻心为上。 …… 自打做好后事的安排,云卿便放宽了心。 如今康熙帝一日不逼迫,她便偷得一日的好光景。 这些日子,云卿白日里在固定时辰一日三遍喂完鹦鹉后,剩下大多时候便呆在乾清宫后殿瑞景轩里,陪着胤礽。 一如出痘期间那般,白日里混着灵泉水亲手给他做吃食,晚间给他讲睡前故事。 此外就是多加了一项,下棋。 小奶团子这些日子棋艺进步飞速,在云卿指导他几次后,越发黏着她一盘接着一盘对弈。 胤礽也再未拿她拿奴才对待,御膳房送来什么新鲜吃食都会留一份给她,甚至会暗中记下她的一些喜好。 两人关系越来越好,偶尔云卿恍然间不注意,竟感觉她似乎回到了从前时光。 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但其他人看在眼里,却是纳闷地很,私下都议论:“云卿姑娘这些手段不应该拿去笼络万岁爷吗?何苦干耗在太子殿下身边?” “是啊,这任谁对比,都知道跟着万岁爷更有好处。” “何况万岁爷还那么钟意她?” “这些都是女人家的心事,你们自是揣测不出来的,便也别在那费脑子了。”圆脸爱笑的凌嬷嬷,忽然站出来道。 众人不由好奇,“不如请凌嬷嬷给咱们说说?” “这可不好,都是些在背后嚼舌根子的言论,总不好拿出来随意编排人。”凌嬷嬷笑着婉拒。 但架不住大家早就好奇多时,如今被她这么一说,胃口更是被高高吊了起来,“嬷嬷便说上一说,咱们这没外人,听罢就烂在肚子里头便是了。” 似是经不起众人软磨硬泡,凌嬷嬷最后不得不开口:“我也是听别人传言,说是云卿姑娘是辛者库出身,若是正经八本侍寝后,最多不过一个常在的位分。可若是跟太子殿下培养出情谊来,没准万岁爷看在太子殿下的面上,保不准会给她一个贵人的位分。” “哎哟,她竟是打量着这层心思,还真是瞧不出来。” “可不是,平日里瞧着是个心性好的,对太子殿下可谓是无微不至,原是憋着坏心思呢。” “毕竟是贵人的位分,若是再有了身孕,那便能够到一宫主位了,自然令人垂涎……” 众人越分析越觉得有道理,直接给云卿钉上了伪善功利的罪名。 “这一切都是无中生有的传言,可不敢到处随便去说的啊。太子殿下也该用晚膳了,我就先告辞了。” 凌嬷嬷适时全身而退,却在转身之后露出一抹得逞的笑意。 卫云卿,你是万岁爷的心头好,我本不想与你为敌,偏偏你要来和我抢夺太子殿下的倚重,那就怪不得我了。 早在乾清宫解封后,凌嬷嬷初回到宫里时,就听得卫云卿的大名。一是因着她毁容又恢复的轰动,二来就是太子胤礽时不时的挂念。但好在那时卫氏已回去浣衣局,她便没多放在心上。 再后来,卫氏深夜擅闯乾清宫那次,太子为着给卫氏求情先是顾不得穿衣物就急急跑来,后来连累她被万岁爷责罚太子都未顾得上求情,令凌嬷嬷当即产生了危机感。 如她所料,卫氏回乾清宫没多久就渐渐夺去太子的所有欢喜。卫氏做得一手好菜,会讲各种有意思的故事,又有得一手好棋艺,样样都将她比了下去。若是让事情就这么发展下去,她凌嬷嬷过不了多久就得被踢出瑞景轩了,这还了得? 如今难得有这样的传言,她自然乐得叫乾清宫所有人都知晓,一举破坏掉卫氏的形象! 不过凌嬷嬷未料到,她的事很快便传到云卿的耳朵。 瑞景轩大小事宜皆是在小禄子的手中握着,而整个乾清宫的太监皆要以梁九功马首是瞻,两人皆是对云卿照顾有加,一发现底下有人不满云卿时,立马将人揪出来审讯,很快查到凌嬷嬷身上。 凌嬷嬷心里震惊这卫氏竟在乾清宫早已成了气候,面上仍装作老老实实的:“奴婢有罪,竟是未管住自己的嘴,将外面那些糟心窝子的话传了进来,还请梁谙达责罚。” 她当时传的时候变留了一手,左不过是失言的小罪过,以她太子奶嬷嬷的身份,定然不会被过分为难。 但云卿不惯着她,“既然凌嬷嬷说在外面听到的,那不如说出来个人名,咱们顺着人一个个查下去,想来很快便能寻到幕后之人。” 原本这些日子她瞧着凌嬷嬷还算老实,对胤礽也是尽职尽责,她还在思忖着时不时之前哪里误会凌嬷嬷了。 如今再看,这人果真是个伪善的,那便怪不得她出手狠绝了。 “我也是顺道听了一耳朵,并未瞧见是何人说的。” 凌嬷嬷心里生出一丝怯意,没想到这卫氏手段如此毒辣。这传言早就在东西六宫传了便,若是从她这里牵头道出人名开始发落,那岂不是她要将得罪整个后宫?到时候,那些个参与其中的大宫女甚至是宫嫔,还不得生吞活剥了她? 云卿却是不想轻易放过她,“凌嬷嬷若是说不出来人名,那就叫人不得不怀疑,那些留言都是由你自己凭空捏造了的。”
第20章 深夜对弈 在云卿的逼问下,凌嬷嬷最终迫不得已挑了一个微不足道的洒扫宫女当替罪羊。 “凌嬷嬷,你打算怎么发落?”梁九功私下里问云卿的意思。 “凌嬷嬷是太子殿下的奶嬷嬷,不同于一般宫女,此事还得请万岁爷和太子殿下定夺。” 梁九功笑着点了点她额头,“没想到你这丫头还是个记仇的。” 凌嬷嬷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是云卿直接罚了,算是私了。但一旦抖到万岁爷跟前,定是不允许德行有失的人继续留在年幼太子身边。 尤其这人,还得罪了万岁爷的心尖宠。 云卿勾了勾唇:“梁谙达误会我了,我这是就事论事。” 若是换作别人,她或许也能私了。但凌嬷嬷日后对胤礽的负面影响极大,云卿容不得。 至于康熙帝那里,为着他们父子亲情,她稍加利用也不算过分吧。 …… 至此,查找谣言的线头,就这么牵起来。 有御前大总管梁九功亲自授命,加之云卿本身就是御前红人,后宫众人由不得要给她三分脸面。 云卿又借调来了小福子,慎刑司的人光往那一站,即便什么都不说,就能不怒自威,吓得阖宫的宫女太监都要抖三抖。 这般阵仗,事情查起自然顺利至极,很快就查到谣言源头。 岂料,出自宫妃之口。 此人,正是乌雅氏。 “先不用往下查了。” 云卿交代小福子等人。 近日因为她调查此事,后宫众人寝食难安,猜测她定是已与康熙帝有了亲近之举,方能拿到此等权势办案。 如今这事又涉及了宫妃,那就不是她一个宫女能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否则与默认自己是康熙帝女人有何区别? 但云卿并不打算就此罢休,此事牵涉她事小,牵扯年幼胤礽事大。 晚年的康熙帝多疑猜忌,万一因着这么点芝麻绿豆的小事,给胤礽未来埋下祸端,实在不应该。 略略思忖,云卿决定往翊坤宫的宜嫔那走一趟。 宜嫔此前一直在暗中帮忙递消息,云卿不明其意,如今倒是个好时机。 塔塔拉氏的事尚未查实,但谣言的事铁证如山,乌雅氏主动送上门的机会,不要白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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