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葵痛哭出声,多么荒谬的缘由,她上辈子因此而死,石头这辈子因此而死,事实竟是这般荒谬。 她上辈子处处被人欺辱,只为求得一个栖身之所,这辈子委曲求全,只想带着石头好生过日子,可事实是什么,事实是上辈子她喊伯父喊到死的人,是她的亲身爹爹,这辈子她若不是认识了汪淮,只怕到死,锦元良也不会告诉自己。 什么苦衷,苦衷不过就是他舍不得荣华富贵,她根本不信以席家的地位需要逼迫他娶席琇莹,若是席琇莹同他恩爱非常,她或许还能信上两分,可席琇莹分明避世许久,这婚事压根不是非他不可。 他为权为利,却非要说自己是为了保护她阿娘同她…… 他让她恶心。 锦元良皱眉,似是没想到锦葵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他自问自己对锦葵足够厚爱,就连锦玉茗同锦雅丹都没有得到过他这般的看重。 锦葵吼得脸色涨红,锦元良视线扫过院中,发现锦葵院中并没有闲杂下人,只南藤南星远远站在一处,看距离也未必能听见二人说话,便放下心来,又对锦葵道:“当年有些事情你不知道,这关乎席锦两家的身家性命,我无法同你多说,你只要知道,我心中一直都记挂着绾娘同你,若不是如此,我也不必冒着得罪席家的危险,执意把你从辽东接回来。” “是吗?你在意我阿娘?” “自是如此,你阿娘的音容笑貌,我自始至终都不曾忘记过。” 锦葵失笑,眼中涩意同心头的苦楚,让她呼吸都变得艰难:“若是如此,我要你恢复我阿娘的位份,还有我嫡女的身份,我要锦玉茗三姐弟,去做那庶女庶子,你可愿意?” “葵儿,你不要无理取闹。” 锦元良眉心紧锁,看在汪淮的份上,他可以给锦葵多些厚爱同看重,但他绝对不能有一个明面上,同东厂太监纠缠不清的嫡女,这于他官途有碍。 就算他同席家闹翻了,明面上他还是席德庸的女婿,席系一派还要给他三分薄面,在官场上,只这一点点便利,便够他做很多事情。 锦葵无力瘫坐在凳子上,满桌珍馐被打乱,碗盘尽碎,锦葵双手滴着血,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她从没有一刻这样清醒,看一个人看得这样清晰,锦元良的算计,他的功利心,他的丑恶,她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当她是傻子,是连说慌都不必好好编排一下,他说她就会信的傻子。 南藤远远看见锦葵受伤,便走上来要为锦葵包扎,锦葵失魂落魄地跟着南藤回了房,南藤刚拿着细白棉布同药粉过来,锦葵便紧紧拉着南藤的手:“我能见他吗?我想见他。” 南藤看着哭肿了双眼的锦葵,点点头,对她道:“我让南星去准备马车,督主今日在东厂,我们可以在门口见他一面。” 锦葵点头,她想见他,在哪儿都成,她就是想见他一面。 南星架着马车走到东厂后门,锦葵一人坐在马车里,她以为她会伤心难过,惊慌失望,可马车越靠近东厂,她心思竟越是平静。 在东厂看见南藤的汪淮面色一凝,待南藤讲了今日所发生的事情后,汪淮掐死锦元良的心都有了,这等子龌龊的人,究竟是怎么升到当朝三品的。 汪淮疾步走向马车,走至车前,稍一停顿,待收敛了一身戾气后,才翻身跳上马车。 锦葵还在马车中发呆,转眼便看见汪淮皱眉看着自己,瞧,这才是担心一个人和看重一个人的眼神。 汪淮眼中清明,能清晰地看见自己的倒影,他眼中没有算计,没有利用,只有担心。 锦葵展露出一个微笑,因脸颊过瘦,一对小梨涡只浅浅地露出来,她看着汪淮,举起手,委屈道:“我受伤啦,特别疼。” 汪淮呼出一口气,把心中对锦元良的怒意,压了回去。打开车上南星放着的药箱,从里面拿出一瓶药粉,小心翼翼倒在锦葵手上,又仔细地用棉布包好。 小心包扎完,他抬眼望向锦葵:“小丫头,头上一道疤,手上一道疤,将来还要不要嫁人了?”
第51章 第50章钟情 锦葵抿唇,赧然一笑。带着泪意的小脸上并没有太多的悲痛与愤恨。 汪淮心下放松,小姑娘不说,他便不问,有些事情交给她自己去处理,若是她处理不了,他不介意帮她收拾锦元良。 举着包得严严实实的手掌,锦葵心中莫名生出一丝甜意,她那个名义上的爹爹不在乎她,那她也不要在意他。若是上辈子知道自己父亲还在世,她说不准会高兴自己又有了亲人,可她都死过一回了,若再活不明白,为了无谓的人委屈自己,折磨自己,那才真叫傻透了。 伸出小手摸了摸包扎在伤口上的棉布,在锦府的时候,听见大伯的话,她觉得天好像都塌了下来,可如今见到了汪淮,怎么竟觉得,那天大的事情,好像也不过如此?她生下来就没有爹爹,如今再接着过没有爹爹的日子,好像也没什么不同啊? 汪淮看着呆愣的小姑娘,伸出两指捏住她的手腕,让那不安分的小手离开伤口,口中无奈道:“莫碰,待会又疼了。” 微风都带着热意,汪淮的指头却是冰凉凉的,贴在她的腕上,格外明显,一抹带着羞意的薄红浮上脸颊。 转瞬,锦葵又想起汪淮极度畏寒,他可是身体不好? 小姑娘瞪着水淋淋的圆眼瞅着他,带着忧愁和心疼。汪淮挺直脊背,略有不适,垂首避开小姑娘直白的目光。 为什么……心疼他? 马车内的空气都灼热了几分,少女不知避忌的目光看得汪淮生了一丝窘迫,这可还真是人生头一遭。 汪淮心中无奈,这小丫头一天天在想些什么,又不是不知他的身份,思及此,汪淮情绪冷下了几分,神色也不复刚才那般柔软。 锦葵感受到汪淮情绪变化,心生黯然,她……是不是打扰到他了? 一时间马车中气氛凝滞,二人都没有说话。半晌,汪淮还是开了口,率先打破一室沉静。 “莫要沾水,这几日也莫要用力,回头让南星给你换药,也要忌口,不能贪吃。” 他终究还是看不得小姑娘脸上带着哀愁,只是……他不该再同她走得这般近了。 见他开口便是对自己的关心,锦葵忍不住又笑了起来,连忙点头:“我又不是小孩子,怎么会贪吃呢?” “在我眼中,你就是小孩子。” 汪淮口中淡淡,心思浮沉。 “再有月余,我便及笄了。” 少女眼神认真,透着执拗,好似今日汪淮若不承认她已经是个大姑娘,便是执意同她过不去一样。 汪淮轻笑,只能无奈附和:“好好,待你及笄,我定给你好好选一份及笄礼。” 锦葵举着包得厚重的小手捂嘴偷笑,大大的眼睛眯成一道弯月,眼中透露着全心全意的信任同……她自己都不知道的钟情。 “我走了,回去注意伤口。” 蜷起中指,用指节在小丫头额上轻轻一敲,汪淮便下了马车。 甫一下车,汪淮面色就沉了下来。 他招来南藤,同她低语几句转身回了东厂。 直到晚上沐浴就寝前,锦葵的心情都好得不得了,她哼着辽东小调,仔细在额头上涂好汪淮给她的药膏,只涂了几日,那疤痕竟真的慢慢变淡,看着镜中的自己,锦葵觉得明日她还是要多吃一些,如今太瘦了,丑得很。 南藤看着心中雀跃的锦葵,心头忧虑,自家督主今日走的时候同她说,日后若无大事,不要再带锦葵去寻他。
第52章 第51章虐杀 繁花楼乃京中下等的勾栏院,却是孙坚白最喜欢的去处。用他的话讲,这里的姑娘够性儿,放得开,玩得野。哪日足够幸运,还能偶然赶上那在大户人家犯了过错,或被主母处置的丫鬟小姐。 可惜今日孙坚白没有那等好运,只能找了他老相好。甫一相见,二人便褪去衣衫,在帐中酣嬉淋漓,好不愉快。 忽然,屋中“碰”的一声响,劣质木门被踹得四分五裂。 孙坚白被人捉住后颈,一把从床上拽下,甩到地上。兜头罩脸盖下一件衣衫,孙坚白一时有些懵然,直到房中响起女人的尖叫声,才回过神来。他一向自诩为读书人,平日里最讲究衣着体面,君子端方。如今被人撞见这等狼狈姿态,一时恼火,拉下头上衣衫,便破口大骂。 “哪里来的狗东西,惹到爷的头上来了!” 还不等他看清房中来人是谁,就被一脚踹出到外厅,若不是这繁花楼乃木质地板,说不好这一下便能要了他的老命。 趴伏在地板上的孙坚白,脑中迅速回忆起近日是否有得罪过什么人,可他平日谨小慎微,从不与贵人结怨,哪怕无事逛个窑子,也只选这等低下地界,就是怕无意中惹火烧身,今儿这桩究竟是为哪般? 还不等他品出个子午寅卯,便听头上传来一句清雅男声:“穿上吧,地上凉。” 汪淮站在桌边,这等地方他实在膈应,连凳子都嫌脏。 孙坚白抬起头,便看见不远处站着一个风姿卓越,气质内敛的青年,那青年身后立着一个随从,二人衣着考究,虽款式普通,但孙坚白看得出那衣料并非寻常货色。 正在疑惑他何时惹上了这等人,那青年的随从上前又是一脚,直接踹在他心口处,厉声道:“赶紧穿上,莫要污了督主的眼。” 孙坚白忍着胸中滞涩和痛意,麻利披上衣衫,心中骇然,督主?东厂汪淮? 站起身映着烛光,他才看清那随从的模样,竟是东厂理刑百户平吉。不等定神,便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如此来势汹汹,他今日怕是在劫难逃了。 “竟是汪督公驾到,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若小人冲撞督公,望督公看在我家家主的份上,饶小人一条狗命。” 孙坚白跪地求饶,只希望汪淮能看在不管是锦元良还是锦葵的份上,饶他一命。 “锦元良?呵。” 汪淮轻嗤,声音透着轻蔑与淡漠。看在锦元良的份上,那他死得更快。 见此状,孙坚白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分明是锦元良不知何处得罪了锦葵,那小贱人要拿他开刀! “督主饶命,那锦元良作恶多端,与在下并无关系,小人同葵姑娘毫无瓜葛啊。” 孙坚白咚咚磕头,不过片刻便满头鲜血。 “说那么多废话,今日也饶不了你。”平吉看不上他这一副贪生怕死的样子,只踹了两脚,便背弃了自己的主子,这种行为让人膈应。 “督主饶命啊!” 孙坚白跪在地上向前匍匐两步,还不等跪爬到汪淮脚下,便被平吉拦住。 汪淮无意同他废话,既答应了替锦葵处置孙坚白,他就不会再留他生路,更何况,他不喜孙坚白在这等腌臜地方提起锦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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