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人接了话茬,“是啊是啊, 这天象自古以来就是和皇室息息相关,女子怎么能插手啊?即便是许溪云再有本事,她也是个女的!若是惹了老祖宗不高兴,再降罪于世可如何是好!” 叶敬林在旁边听得拳头都捏紧了,好生缓了一阵才忍住挥到他们脸上去的冲动。 女子怎么了?口口声声这事女子不行那事女子不能做, 你们不都是女子生的吗? 依他看, 那些女子比他们这些碰到事只会哭爹喊娘的人不知道要强上多少倍! 皇上本也觉得这是无稽之谈, 可转念一想也并非全无道理。别的不说,光是司天监自古以来没有女官这一条, 这够他被世人诟病好些年的了。 再一看叶丞相这脸色,已经气得铁青,再待下去怕是要把他皇宫的顶都给掀了。 他忙不迭说,“好了好了,此事不着急,待朕再想想,今日朕乏了,都先退下吧!” 那几人见事情有缓和之意,也不敢再得寸进尺,毕竟旁边站了个会喷火的祖宗,行了礼三步并作两步逃也似的离开了。 这个下午皇帝只觉得脑子被吵得嗡嗡作响,如今人都送走了,可算清静一会儿。 他刚准备回寝殿再休息会儿,便听人来报,说舒王殿下进了宫。 皇帝怔了怔,他这时候来干什么? 还没问出口,那人又接着道:“不过他并未来此处,而是去了后宫,看样子,是往冷宫的方向去了...” - 程砚不常来后宫,上一次来还是刚回京的时候,他好心来探望,而他的母妃,多年未见,第一句话竟是问他是太子了吗? 程砚想起那天,心还是闷闷的。 京中这一遭闹得严重,她在冷宫中想必炭火吃食也不够,也不知现下如何了。 如此想着,程砚又裹了裹身上的大氅,越往冷宫走,倒是愈发得冷了。 冷宫无人看管,他这一路畅通无阻,就连上次来遇见的崔嬷嬷今天也没有看到。 他伸手推开了母妃所在的寝殿的大门,里面顿时传来阵阵浓厚的药味儿,并不醇香,反而刺鼻,想来也是用太医院的边角料熬出来的。 看人下菜碟,宫里一向如此。 看来情形并不算好,程砚心下一沉,又往里走了两步。 和上次来一样,那女子仍然坐在同样的窗格前,对着同一面铜镜梳妆打扮。 只是看起来又瘦弱了不少,面若枯槁,再加上大病一场,脸色惨白,不见丝毫血色。 听见这边的动静,她也没有转身,铜镜中倒映出她的脸庞,只是那一双眸子,却是分外清明。 她放下手中已磨损得看不出图案的发钗,轻声道:“听说你最近在前朝颇得人心。” 程砚停下脚步,静静地听着。 母妃自他记事起,便是时而清醒时而疯癫,也常说些让他害怕的话。 如今看来,今日倒是清醒的。 他不敢打扰,怕打破这如泡泡一般平静的幻影,只得站着,双手背在身后,看看母亲到底还有什么想说的。 镜前的女子始终没有回头,没有得到回应也不甚在意,似是一个人自说自话。 “机会来之不易,你要好好把握。你那个太子哥哥,的确是草包一个。” 说到这里,她还轻嘲出声,引得阵阵撕心裂肺的咳嗽,似是要把肺都咳出来。 程砚听得心焦,上前两步替她顺着气,却被她轻轻用手拨开。 “不碍事。”她摆摆手,却是虚弱得连大动作都做不了,只能微微晃动着手指。 程砚见她如此,也不免微恼,出声呛她:“自己都这样了,前朝竟还留着眼线盯着我,有这功夫不如想想怎么把自己从冷宫弄出去。” 他对面的人听了这话,非但不恼,反而还笑了起来。 母妃长得漂亮,他是知道的,不然当年也不会和皇上有一夜荒唐,最后生下了他。 如今她如纸片一般瘦薄,仿佛一阵风来就能轻易吹走,又大病一场,整个人看起来像是随时都会破碎掉。 可她笑起来,仍然是美的,尖尖的下巴,大大的眼睛,嘴角完美的弧度。 “你母妃我,本事可大着呢。”她强撑着站起来,顺着窗格望出去,似是陷入了久远的回忆。 “前朝的人,等我死了以后自然是归你的,只是你须知,他们不辅佐无用之人!” 说到后半截,她蓦地转身,语气陡然阴狠起来,眼睛盯着程砚,闪着嗜血的光芒。一步一步向程砚靠近,每一步都踉踉跄跄,却又格外稳当。 程砚下意识伸出双臂想去接她,她却视而不见。只自顾自地说道:“趁热打铁,趁着现在皇上对你印象有好转,你要一鼓作气,将太子彻底按死,让他连挣扎都没有力气挣扎!这样才能保证以后没有人跟你争!跟你抢!” 她说得极用力,每一个字似乎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又带着一股不服输的倔强劲。 程砚试图阻止,让她别说了,可这女人看着瘦小,犟起来却让人拉不住。 她甩开程砚扶她的手,挪到铜镜前,从梳妆台抽屉里拿出一张纸,展开在程砚面前。 那是一张画像,画上画的分明是一个小女孩,抱着怀中的白猫,巧笑倩兮。 程砚接过画像,细细端详着,这女孩儿,看着眼熟,可半天也没想起来是谁。 那女子似乎看穿他所想,主动解释道:“这女孩儿,是前朝太傅的孙女,如今也到了出阁年纪...” “前朝太傅和我相熟,很早之前便答应我,日后可以将孙女...” 她话还没说完,程砚将画像啪的一声拍在木桌上,腾地起身。 “你想都不要想!” 早知她今日打得是这个算盘,这个门他便是进都不会进! 身后的人还在试图劝说他,“当今圣上颇敬重前朝太傅,你若是能入他的眼,又何愁不能在朝堂中立足?!” 她越说越激动,呛得整个人都险些跪在地上,只得一手堪堪扶着桌子沿儿,另一只手捂着胸口,将领口的衣服抓得全是褶皱。 程砚背对着她,声音听得揪心,却也是强撑着不让自己回头。 “我想要的,我自己可以凭自己本事得到!不需要经过这些乱七八糟的手段!还是说...你也不相信我?” 他眼眶已经微红,说到最后连尾音都开始颤动。 为什么,为什么至爱之人都如此不相信他,不相信他比太子哥哥优秀,不相信他自己有真本事,甚至还要靠和别的家族联姻来巩固自己的势力。 今日来这里,她从未关心过自己一句!每一句话都是在为那个位置谋划! 身后那人还在声嘶力竭,程砚却一个字也不想再听下去,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压在了门口的一个木桩前,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第46章 抱树 程砚赶在宫门落钥前出了宫, 却是不想回府。 舒王府是给舒王的,也不是给他程砚的。 他让淮序先行回去,自己索性在街上随意溜达。 这一溜达,也不知怎么就溜到了锦樟街... 此时正是百姓吃完晚饭遛弯之时, 街上热热闹闹, 虽说不上人流如织, 却也是各家各店都不闲着。 天依旧冷着,残存的雪还留在檐边巷尾, 点点白色点缀着红黄灯光交杂的街道,只是空气中一点也不显冷清,反而温馨得厉害。 风满楼尚未闭店,由于快到年节, 甚至还挂起了两个大红灯笼, 此刻在檐下微微摇晃着,照亮着进进出出的路。 自京城百姓都知道许溪云此次的功劳后,更加奉她为神仙下凡,出门之前来测算也就算了,有事没有也要来溜达一圈, 蹭蹭所谓仙人的仙气儿。 许家姐妹俩哭笑不得,可也不能把上门的客人赶走不是,便也随他们去了。 许溪云此时正和一位大婶在门口站着,脸上堆满了笑意。说起来,她送人家到门口, 那人却跟打开了话匣子一般, 又跟她聊了起来, 且有滔滔不绝之势。 “许掌柜,你是不知道, 我家那儿子二十好几了,天天就在家躺着,睡了吃,吃了睡,天王老子来了也叫不起来他。您有什么高见?能帮帮他改变这个坏习惯啊?” 这婶子相公死得早,一个人把儿子拉扯大,小时候不舍得他吃苦受罪,自然包揽了一切。可眼见着越长越大,还跟个小孩似的,天天离不开娘,她这才慌了神。 许溪云维持着脸上的笑意,眉心却忍不住跳了跳。 她看出来了,这婶子是真急了,否则也不至于跑她一个看天象的这儿来找她改命格。 她好脾气地劝道:“婶子,您啊,还是不能太惯着他,有些事该让他自己做就别插手!这心啊,就该狠一狠!否则他可真的要不学无术好吃懒做赖您一辈子了!” 那婶子乍地听她这么说自己的儿子,还有些不悦,试图替自己儿子辩解几句。 再抬头时,许溪云眼神已经不在她身上,而是遥遥望向了自己身后的方向,她扭头也看过去,只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定在那里,似乎面对着风满楼。 她看得不甚清楚,却也能看出那人身姿挺拔,长身玉立地站在那一方,其他人便再也入不了眼。只是不知怎的,浑身上下却透露出一股颓唐悲伤的气息来。 婶子还想拉着许溪云再辩驳几句,却被许溪云拂了手。 “婶子,我还有点事,您改天再来。” 说着,许溪云就拨开面前的人,往那人的方向走了过去。 两人距离甚远,许溪云心里沉甸甸地坠着。 方才她只剩一个感觉,程砚今夜,就像那池塘里倒映出来的月亮,看着无比圆满,皎洁明亮,可轻轻一搅,便只剩满地的碎片波澜。 那人脸上带着温柔笑意,站在原地,看着许溪云一步一步走向自己,手指在袖中微动。 “今日生意看起来不错,累吗?”程砚不知道为什么,他明明已经很努力地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如常,可开口还是沙哑的可怕。 他讪笑着揉了下鼻头,欲盖弥彰。“可能有些着凉了...” 许溪云看向程砚,他脸是白的,眼角却染着红,嘴角挂着的笑容太过僵硬,以至于都微微抽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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