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一个个的有些畏惧出门,不但语言不通,他们从生下来就没见过这么多人呐。 唯一的社牛紫藤野只得遗憾地起个大早,自己跑出去玩了。 临淄早就打破坊市之分,他们住的地方有点偏,当年是田齐故都贫民聚居的地方,所以把人迁出去也方便,这些年翻修时给每户在旧城墙外的新区分一个院子,他们打包了全部家当立刻就搬去了,多犹豫一秒都是对水电皆通的新宅院的不尊重。原临淄城的平民几乎已经全部外迁,现在还在拆迁搬新家的已经是原来城外的农夫了。 腾出来的地方呢,那些土坯茅草顶的屋子根本就没有当作文物保留的价值。不专门年年整修的话,第二年就能给你烂成一片,所以自然是拆掉,盖小楼,然后卖给从各地新进临淄的有钱人了。 国君所在的都城,无论在哪个时代,房子都只有愁买,没有愁卖的。 不过当时也保留了一些地方做了别的用处,比如预留的仓库,比如旅舍。 旅舍盖得比较高。考虑到这个时代的人口不多,将来还有广阔的新大陆需要填充移民,人口将会在长时间内保持在一个较少的水平,且快速进入工业时代还会减少生育欲望,所以应该暂时不需要密密麻麻的高楼来提供住房。而临淄也处于地震带上,尽管记录中的烈度不高,但老城区的建筑还是整体设计成低层建筑。 现代人同时也考虑,对于这个时空来说,现在的建筑百年之后也是一种文物了。新区不妨工业化一些,老城区还是要保持一点格调以便将来回味。 所以大多数小楼在两到三层,只旅舍会建到八层,使用电梯。这次就派上用场了,一栋楼就能容纳好几个县的观众团。东州一个县可能就来一个人,整个郡的代表团才硬凑满了二十人,一屋住三个,七间屋就住满了,还空一个等别的郡来了再安排。 紫藤野进了电梯,向电梯里端坐的胡子叔礼貌问好,胡子叔一条裤腿空荡,严肃地向这个每次上下楼都向他作揖的少年点了点头,庄严地点下了按钮,与紫藤野一起绷紧身体,等电梯一震之后才放松下来。中间无人进出,便又是一震,落到一楼。 紫藤野怀着敬畏地出门,在电梯门合上之前,认真的向这位操控着电梯上下的男人深深一揖。起身时,他从将要合上的缝隙里看见胡子叔露出一丝笑意,冲他摆了摆手。 他不仅是因为这位中年男人能掌握着电梯的上下,也是因为看见他少了一条腿,还能做这样的工作,这让紫藤野心里有一阵说不出来的感觉。 他的部落里也有老人和受了伤落下残疾的人。在齐人到来之前,部落虽然不富裕,但捕猎打渔种水稻,已经不至于抛弃他们了。 但紫藤野还记得,大约是他三四岁的时候——也可能更小一点,那年冬天,部落里一个总是睡在火堆边不能起身的男人不见了。 那个男人以前或许是个好猎手,也或许只是会讲故事,总和他们这些孩子讲起打猎的故事,所以他才会一直记得有这么一个人。 他还记得有一天夜里他被什么动静惊醒,睁开眼看见另一个男人背起那人向外走去。然后他又睡着了,可第二天那个会讲故事的男人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他问母亲,母亲平静地说他死了,没有解释更多,紫藤野也没有想太多,除了还有这些模糊的印象之外,也将这件事忘在了脑后。 直到他跟齐人读书,开始动脑子了,某一个冬天的晚上他突然惊醒,想起了那个童年夜里发生的事,也想起了那夜之前部落里的哀声叹气。他明白过来了,那年没有存到足够过冬的食物,那个男人便被背到了外面。 他还想起那年其实也死了几个老人,但他不知道是食物不足慢慢饿死,还是和那个人一样。 今天看到这个少了一条腿却依然能工作的人,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是又无法明白地说出来。 陷在这种情绪里,紫藤野小跑了几步,甩了甩头,摸着用绳子捆在腰间的钱袋,不想了。 他要在外面吃早餐,尝尝临淄的美味! 紫藤野出来得太早了,古老的临淄城还没有完全苏醒。街道两侧卖早点的店铺有开门的,但还在起灶热锅;推车摆摊的更是还没有出来。 只有上了年纪被聘来清扫路面的人已经开工了,挥动着扫把,刷刷的将积了一夜的落叶堆在一处,再用铲子铲到他们的推车里。这些落叶来源于街道两边的行道树。街道拓宽过,城外林子里现成的树先选一批移植过来,便是如今紫藤野看到的模样了。 不过入秋不久,落叶还没有飘得满地都是,工作还算轻松。待店铺都开门之后,他们还要来清理一次,将人们用过朝食后随手而弃的垃圾清理走。 紫藤野不知道,临淄狠罚过几次随意丢弃厨余垃圾的店铺,现在已经好很多了。只是客人们一时还管不住,尤其是在路边小摊上买个包子饼子边走边吃的人,吃完往往把包着的纸随手一扔——当年牲畜进了城还随便拉屎呢,才过了十来年,实在不能指望人们的习惯有太大的改变。 为此,街道两边多了很多垃圾筐,这比让县丞派人满大街追着抓人罚款管用多了。多数人看见有扔垃圾的地方,随手也就扔了,不过要禁绝这种现象还是不现实。 紫藤野此时只看见这条略窄的支路街面上干干净净,偶尔又飘下两片落叶,被同样住在附近旅舍早起晨跑的参赛者踩过,发出清脆的断裂声。渐渐开张的店铺飘出烟气和香气,他站在街头东张西望,打不定主意去哪家吃。 清扫落叶的老人看见他,吆喝了一声:“哪家的小孩,走丢了么?站那别动,我带你去找巡街的。” 紫藤野赶紧踮了踮脚,熟练的解释:“我不是小孩,我十四了,东州来的。” “原来是东夷啊。”老人恍然大悟,好奇地上上下下多看了几眼,紫藤野晓得他肯定是在想:倭夷原来真长这么矮。 习惯了习惯了,这一路过来把他当十岁小孩的不止一个了。他们没有直接从海路过来,而是安排了参观路线,先从会稽郡上岸,当时看人已经觉得高了,可临淄城里的人显然比南方人更高一截,也越发拿他当小孩儿看了。 老人满足了好奇心,对紫藤野很友善,拄着扫帚笑着问他:“你这个东夷孺子,一大早站这里发什么呆,不认得路了?” “认得。我想在外面吃点不一样的,但不知哪家好。” 老人一听便来了劲,指着一个方向教他:“你走这边,往前走,然后右手边第二条巷子穿过去那条街,那边住户多,有几家吃食都做得好。”他压低了声音,“比这边好。这边是旅舍,在这开店的都是骗你们异乡人的糊弄货。” 又跟他指点了几家,老人又挥起了扫帚,催促道:“快去吧,再等跑过去就要排长队了。” “哎!”紫藤野赶紧道谢然后拔腿就跑,老人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又啧了一声:“还真是倭夷,十四岁了跟我九岁的孙子一般个头,一看就是没吃好。可怜的,到我们临淄来可得好好补补。” 紫藤野人小腿快,挺长的路一会就冲到了目的地。这条支路果然烟火气更足,而且店铺开张得也更早,已经有人在排队了。 他在几家店门口犹豫了一会,决定今天先去尝尝那家田记菜煎饼,明天再去吃豆腐脑,后天再尝尝别的。他要待好些天呢,以后还会留下来读书,不愁吃不到。 街上好几家卖菜煎饼的店,这家田记是有铺子的,所以还兼卖粥。煎饼摊得薄薄的,里面裹着满满的菜,紫藤野认得豆芽,他们在东州现在也会发豆芽吃,脆生生的又鲜,他很喜欢。 咬了一大口,紫藤野赶紧喝了口粥。他是个适应力很强的人,齐人把辣椒带到了东州,他能吃辣,所以就要了辣酱。不过这辣度比他习惯的稍微重了一点,不喝口粥压一压不行。 但尽管如此,紫藤野还是觉得这辣酱很好吃,忍不住又咬了一口,鼻尖都冒出汗来。等适应了一点,他才觉出粥的香气,这不是他在家喝惯的最爱的大米粥,也加了很多其他东西,他不能全辨认出来,只知道很香很香。 不懂就问是个好习惯,紫藤野看了看跟他坐了一桌的一位妇人,开口请教:“婶,我是东州来的,不认得这粥里的料,你能教教我吗?” 收获了与清洁工老人同款好奇眼神之后,紫藤野也得到了答案。原来除了大米和他认识的花生之外,里面还有小米和糯米,还放了莲子跟杏仁。 老妇人慢条斯理地舀起粥喝了一口,怀着一份优越感告诉紫藤野:“田记凭什么卖得比别家贵?他家除了味道格外出色些,也是舍得放料。你看外面其他家兼卖粥的煎饼店,哪家舍得放这么多料?我就不爱吃他们的。只喝米粥,我不能在家喝么?出来吃就是要吃点家里不方便做的,你说是不是?” “嗯,嗯。”紫藤野也觉得值。 东州虽然用钱,但是平时用到的地方还很少。他来的时候有发了一笔钱给他们用,韩信和张泽若也给了他一笔钱。紫藤野觉得自己富裕得不得了,很舍得花。 他人小胃口大,吃了一个塞满菜的煎饼还喝光了粥,痛快地付了钱,顺着街道慢慢遛跶起来。 没什么目标,所以他走着走着,就不自觉地跟着几个拎着小板凳的老人,拐来拐去,拐到了一片绿地上。 “咦,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个大清早就很热闹的地方。在紫藤野视线所及的右手边,有两队人,每队都有二十多人吧,着短衣,有男有女,正随着领头之人缓慢做着动作。这个紫藤野知道,去东州的齐人也有爱好锻炼身体的,每天早上都能见到他们做八段锦或五禽戏,带着不少夷人跟着学,紫藤野也会,不过少年贪睡,很少去凑这个热闹。 右手边,则散落着三三两两坐着自带小板凳的人,七八人聚集成群,不知在做什么。 要说共同点,大概在于无论是动是静是男是女,这儿的看上去都是老人,偶有稍年轻些的,但绝无像紫藤野这般年纪的少年。 紫藤野犹豫了一下,觉得右手边那群正在挥手顿足的人自己似乎不好插进去,就向右边走去,见有一处大约五六人,还有空隙,便钻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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