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穿过门口等位的人群走了五十步许,被拦下来。 “我家郎君想请小娘子去二楼閤子一叙。”膀大腰圆的壮汉叉腿一挡。 那余昊苍竟守了不知多久,此时踱过来,弓腰绕江满梨半圈,突然呵呵地怪笑起来,道:“方才做得很好,我就喜欢有本事的。” 脸上套着人皮,但江满梨却瞥见他拳头握了又松,指尖不正常地抖动着。毫不怀疑若不是在街上,他恐怕就要掐住她的喉咙。 此处贴着小巷,又值午时,人要么在家午歇,要么便在酒楼食肆用饭。巷尾空荡,那姓余的做多了坏事,还真是很会选地方。 淫光肆意在她身上打量,愈发凑得近。江满梨心底骂了句脏话,终是开口,语气直硬:“閤子不方便,余郎君有事大可在街上讲。” 阿霍手里的尖筷箸已经握紧了。 怎知那姓余的一听,竟然拍手笑道:“哎哟,方便,可太方便了!” 又道:“自家开的酒楼,想干什么都方便。” 说罢那壮汉突然会意往前一步挡住藤丫与阿霍,余昊苍伸手就要来拿她! 江满梨有所准备故而反应也快,肩头让过往后躲开去,要往藤丫阿霍那侧靠。那余昊苍碰她不着,急了,脚底一踩,露出凶相双手来抓。 阿霍瞅准时机狠命把筷箸往那壮汉脸上戳去,却只擦破他脸颊,被那壮汉一把撅了筷箸,推到在地。藤丫尖叫一声,然大约是吓极了,没发出声音来,张着口扑过去,亦是被推搡回来。 江满梨被动静分神一瞬,眼见就要被余昊苍曳住手臂,推打间放声喊了几句“救命”却只听得回音空响。 心道今日这麻烦过不去了,混乱中已然做下假意跟回人多处再寻机会的决定。见那张丑面带怒扑来,堪堪躲着他碰到要害,垂眼留出肩膀让他去抓。 却是并没有爪子落下,江满梨来不及疑惑,只觉一片浅白的人影自身侧环过来。“咔嚓”一声,听见那姓余的如被天敌惊吓的蛇,一阵吐信狂嘶,欲往后退去。 林柳把江满梨护在怀里,顺势揽至左侧。右手擒住要落在她肩上的爪子,反手拧过一推,骨骼酥响。那姓余的吃痛欲退却不得,干脆恶狠狠拿另一只爪子去拨江满梨。 “拿开你的脏手!”林柳怒极,又撅过他手腕,扯他向后。 林柳力大,高出那姓余的半头多,这一推击得他退撞在巷尾的围墙上,手腕红肿不能动。那壮汉见状也不管藤丫两人了,打将过来。 却是个不顶用的。都不消林柳动手,被贺骥抬脚照心口一击,披盔撂甲地躲至余昊苍身旁。 “敢情只会欺负小娘子。”贺骥潇洒掀袍,落脚站定,“余少郎君初来京城就这般,怕是不好罢。” 余昊苍也不是个傻的,见打不过,又听对方唤出自个姓名,知是有来路。捧手咬牙:“你们又是何人?既知我余昊苍的身份,又何必为个微贱的女人与我结仇?二位此番伤了我,若是不给出个由头,恐怕谁也不好过。” “你伤我娘子在先,被我捉住现行,我打你还需由头?” 此话一出,在场几人尽数转头。林柳语气里仍带着愠怒,不为所动,只抬眸看余昊苍。 江满梨自方才起就一直被林柳面对面揽在怀中,闻言惊诧欲抬头看他,却被他搂住肩头的大手轻轻拍了拍,温温的鼻息带着冷香,自发顶传来。 江满梨耳根发烫,眼角自他臂膀的衣料间扫过巷尾,这才发觉竟来了些路人围观,默默又将脸埋回去。 林柳声音极轻似耳语:“别动,莫怕。” -插肉面类似担担面。 红油辣椒花椒油,剁细的肉沫炒得干香,铺于面上,花生碎末并着葱花作点缀。筷箸拌开来,翻出藏在碗底的料汁和这碗面的独特配料,川芽菜。 便是以芥菜嫩茎刨细丝腌制而成的咸菜,味咸带甘,嫩中有脆。拌在面中增味添彩。属于不能说多么与众不同,但若是少了,又会让人觉得兴味索然的那一类。 底料有酢,再仔细品,还能吃出芝麻酱。五味俱全,滋味并不坏。 坏就坏在被余昊苍的事这么一闹,众人兴致低落心不在焉,吃起面来闷不吭声。再好的味道送进口中,也如同嚼蜡。 连江满梨这个本对川饭店颇为好奇的,此刻也蔫巴巴,吃一口,喝一口安神的银耳红枣汤。面没吃几筷,汤盏反而喝空了。 藤丫就更不用说,如惊弓之鸟,面都挑不利索。只有阿霍和贺骥吃得还算平静。 这家小川饭铺是贺骥常来的,不售茶饮,只卖肉饭。林柳自桌下攥住江满梨冰凉的手指,轻轻紧了一紧,道:“我去隔壁再给你点一盏来,好不好?” 说罢要起身。却是江满梨反手握住他的,摇摇头。 两只手又放回林柳膝上。细指在桌下挤开他的指缝,想要十指交缠。林柳喉结动了一动,不作声色任她摆弄好了,顺从握住。 贺骥被面里的辣椒呛得咳嗽两声,道:“这下好了,方尚书告诉孟寺卿,孟寺卿再告诉你阿爹阿爷。呵呵,姓余的会不会疑心大理寺查他不好说,但你二人的事情,恐怕是瞒不住了。” 林柳笑笑:“那便不瞒,再好不过。”
第58章 忙不迭扩铺子 立冬之后,天黑得愈发早。 林柳下值回府,已经能看见好些个星子了。弘九提着灯来门前接,行至阿娘王氏的院门前,林柳抬手阻了阻,弘九会意,二人悄默声掉头绕路。一转身,正遇上阿爹林大学士。 “避着你阿娘?”林大学士语气里带点笑。 林柳道:“儿子胡闹,阿娘一时想不明白,也是常情。” “那你呢,”林大学士道,“你确想明白了?” “十足明白。”林柳道。 父子二人皆不再言。林大学士以目光看他,不知在想些甚么。林柳微微低头,也任由阿爹打量。 昨日回家,果如贺骥所言,余昊苍一事已经传进阿爹阿爷的耳朵。 平成候府的少郎君年轻有为兰心蕙性,玉树临风一表人才,京中多少小娘子喜爱,前不久还坦拒了方家的姻亲。众人皆期待着,连方尚书之女都不行,究竟何人才能牵走这匹宝马良驹。 结果可好,当街认了位娘子,竟非高门贵女,而是一贩夫皂隶,市井女郎! 众人大吃一惊。质疑之间又听闻此事是方尚书亲眼所见,愈发哗然。 林大学士向来对儿子秉持中规中矩即可的放养态度。初初得知以后也是诧异,但细思自个与王氏婚姻之失败,深觉并无立场驳斥,开口教育,只会愈发显得言行不一。故而并未像王氏那般激烈反对。 “子韧呐,你与江小娘子两情相悦,阿爹不会拦着。阿爹只说一句,”林大学士开口,“姻亲一事事关你的前程,你不止可以娶江小娘子一……” “阿爹,儿子不需要靠娘子奔前程。”林柳抬头打断他,“儿子只娶江小娘子一个。阿爹不也知夫妻之间容不得旁人么?否则阿爹不爱阿娘,为何不纳妾?” 林大学士再无话说。约莫是也自觉方才有些过了,把话头转开去,说几句无关紧要的,又考校两句学问,遂放他离开。 至林舫波的竹林里,许三郎已经在了。一老二少围坐吃火锅,老邓又揭开食盒,取出砂锅盛的板栗烧鸡并三碗南瓜粥。 林舫波搓搓掌心,示意老邓下鲜肉菜蔬入锅煮着,取勺子喝粥。南瓜本身香甜,煮得绵软又过了筛,细腻顺滑。 “唔!”林舫波心情大好,“掺了稻米,香!” 许三郎也喝,道:“我怎觉着里头还有牛乳?” “是么?”林舫波又尝几勺,见林柳不动,道,“子韧尝尝,究竟是牛乳还是稻米。” 林柳心里想着旁的事,喝几口,笑笑,道:“不若我明日直接去问阿梨。” 许三郎听表兄叫阿梨,啧啧两声。林舫波也哼笑,道:“你再把昨日的事给我讲讲,外头传得沸沸扬扬,却都不大一样。那姓余的酒楼东家又是怎回事。” 林柳便简要把余昊苍的来头、跟余昊苍打起来的缘由与他讲了。道:“后来方尚书恰宴在酒楼设宴经过巷口,见我几人僵持,便过来询问一二。那厮不认得我,却好似认得方尚书,且有些顾忌,这才作罢。” 又把江满梨退了余家婚事的经过说与老爷子听。 林舫波放声大笑,道:“好一个小娘子,于拒婚一事上,你二人倒甚是默契。” 火锅咕嘟咕嘟滚起来,大胖鱼丸、羊肉丸自汤底噗噗浮出,仅有的几片菜叶子裹了红油沉下去,毛肚凤爪油豆皮上了色,又裹满了汤料,火辣勾人。许三郎趁两人说话的间隙捞走好大一碗,被林舫波夹住筷箸,嘿嘿笑笑,拨出些给老爷子。 林柳见想吃的凤爪被二人瓜分殆尽,下些新的进去煮着,先去吃那板栗烧鸡煲。 秋天存下的板栗仍旧沙软,与鸡肉相互渗透了香味。鸡腿肉斩得小,煲入了滋味,又裹着浓稠酱料,夹起来透亮欲滴。并着一小块板栗入口,温和的甜味抢在咸香之上,冬日来吃,再好不过。 胃里暖足,口中余甜,林柳看着这板栗烧鸡,想起昨日把阿梨搂在怀里时。 想到那样一个软软柔柔的小娘子,竟有勇气抵死不从、拒了余家的婚事,孤身一人进京漂泊,还闯荡出这样一番天地。既感触又心疼,嘴角微微扬了扬,心道阿爷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拒了方家姻亲并非默契,而是阿梨点醒了他、教他主动选择。真正勇敢的,向来都是阿梨。 火锅的锅子是林舫波托老邓向江满梨买的,每次想吃时拿铫子去把汤底装回来,再点些菜品,免去了一直抢不到坐处的风险。 林舫波吃得爽快,吃着吃着,忽然道:“铺子可帮人家买下了?” 许三郎不知铺子的事,不明就里停下夹菜的筷箸,表情疑惑。林柳趁他愣住,先一举捞光了锅子里的凤爪,才道:“明日便知道了。” -闭门整整两旬,杂卖铺子的东家突然悄悄造访。 江满梨在后院的小吊床上午歇,朦胧间听见些许动静,还未睁眼,云婶过来晃她醒:“阿梨快快快,人来了。” “谁来了?”江满梨眨眨眼。 “隔壁铺子的东家!”云婶两手一拍,压着声音欢快笑道,“人就在铺里等着呢,快快快。” 江满梨“呀”一声,跳下吊床,胡乱压压裙脚,自墙上取下素斗篷披了,赶紧跟出去。一看,老翁果然已经在了,穿一身粗布麻衣,又包了头,一幅乡间老农模样。若不是云婶说了,她乍一看都认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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