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邓已经带着些个女婢仆从在门前候着了,此时帮着把人搀下来,与江满梨道:“江小娘子放心住下,都是少郎君差人来安排好的。今夜不太平,大理寺人手也不够。贼人没拿到,少郎君怕小娘子回自个院中再出事,倒不如住在府里来得安全。再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动平成侯府。” 江满梨和藤丫被安排到内院住下,阿霍就跟着老邓留在前院。谏安看着人进了府,方放心拍马离去,消失在夜色中。 大夫来给江满梨和藤丫先医治伤处。 江满梨脖颈上一片血痕青紫,很是恐怖,所幸未伤及咽喉。吩咐近日吃些清淡易化的食物,又给开了内服和外涂的两副药,叮嘱一定要每日朝暮涂两回,否则容易留疤。 藤丫最重的伤则在背上,便是被余昊苍的鞭子勾到的那一下。鞭尾的倒刺穿进皮肤里,硬生生剜去一块肉芽。老大夫看得嘶嘶倒吸冷气,道:“幸亏冬日里穿得厚重,不然那倒刺戳进肺腑,恐怕就要出大事了。” 待老大夫离开,小女婢们安排江满梨洗漱休息。藤丫头一回被人侍奉,很是不得劲,忍着伤痛挣扎着想要自个动手。江满梨精疲力尽,倒是客气不动了,微微笑着与藤丫道:“莫要折腾了,小心又把伤处挣开。” 两人正说着,帘子忽而被撩开,王氏的贴身婢女唤银春,手里拿勾金的雕花盘托着几小盏进来。见了江满梨,上下打量几回,笑着道:“江小娘子没歇正好,大娘子让我来送两样安神的吃食,不如稍微用些,睡得踏实。” 江满梨赶忙起身道谢,帮着把小盏都放到桌案上,揭开来,是一道鸡肉糜粥,一道桂圆绿豆乳。 江满梨喉咙刺痛,但想着毕竟是王氏的好意,还是撑着笑意尝了几口。鸡肉糜打得极细,抿在舌尖肉茸茸的,伴着些许葱油酱汁的滋味,稻米也煮得很是烂乎,看得出为着她好下咽,特地煮得颇稀。 江满梨轻声道:“是油淋鸡改作了粥?” 银春闻言诧异,道:“确实是油淋鸡改来的,江小娘子这都能尝出?” 江满梨便道:“鸡肉糜要打得这般又茸又细,定然是先蒸后炸过。而这样细的肉糜又极其入味,便是蒸炸的时候就调了滋味了。酱油葱油、姜糖麻油,我能想出来的,只有油淋鸡。” 又有些羞赧笑着道:“庖厨当得久了,吃东西总是免不得要细究做法。” 银春这才想起江满梨自个就是庖厨一事。心下有些惊讶,方才光顾着打量她举止仪态,见她姿容姝丽,礼仪上又稳重谦和,并无甚错处,竟一时把她当做寻常贵女,忘了她是个小市的厨娘。 点头笑笑,道:“江小娘子伤在咽喉处,大娘子特意交代厨房煮些粥。但又怕白粥过于无味,于这除夕夜吃着,也颇冷清了些,大娘子自己常吃这油淋鸡肉糜粥,便想着让煮来试试。” “劳大娘子费心了。”江满梨客气道了谢,又端那盏桂圆绿豆乳来尝。 桂圆只取汁水,绿豆煮得沙软,又过了筛,喝起来便是丝绸一般顺滑。二者皆融在牛乳里,清甜中带些醇香,倒是出乎意料地好喝。江满梨不知不觉多尝了几勺,竟喝得要见底。 银春绿豆乳得了她喜爱,不知怎地,还有些自豪自家厨房的手艺起来。问道:“江小娘子可还想要一盏?” 江满梨摇摇头,道:“桂圆绿豆乳滋味绝佳,若不是我实在咽喉疼痛,定要多喝好几盏。” 银春心下愈喜。又听她道:“不知这院中可有单独的小厨房?今夜劳累大娘子替我操心,明日一早自当由我做些大娘子爱吃的,亲自去道谢。”
第70章 年初一见家长 稻米是昨夜便泡下、小厨房的仆从一早帮着磨的。量不大,磨得也快,江满梨进厨房时,恰见一小女婢捧着坛子在磨口下接米浆,琼脂白玉似的颜色,浓稠一股,很是漂亮。 排骨也买来了。看了看,帮厨斩得太大,净了手,取刀来改一作三,只要寸把长的小方块。 时间尚早,藤丫昨夜因着背后的伤口发起烧来,折腾到清晨才退烧睡下。阿霍在外院,昨夜只听小女婢说受了些擦伤,已经请大夫处理好了,此时也不知如何。 江满梨脖颈上抹了药膏,拿纱布轻轻缠住。女婢又给她送来一身对襟竖领的袄裙,暗红的缠枝四季花纹搭玄色的织金云鸾百迭裙,白领子正好把颈间同色的纱布挡住大半,只露出一小圈边缘,远远看去,倒也不引人注意。 “大小正正好,颜色也正适合岁节呢!”女婢替江满梨沐浴更衣后高兴道,“江小娘子看起来身量不大,却有副好骨架,穿衣裳真是好看。” 玄色裙就罢了,江满梨极少穿赤色,总觉得显得人过于白腻。加上受了伤,脸色寡淡,镜中看起来红衣雪肤,就愈发对比强烈。 问能否换一身颜色素些的,女婢摇摇头,道:“这套衣裳本是大娘子给许家的蔚娘子准备的,因为听说蔚娘子要回京过年。哪知银州今年大雪下个不停,腊月下旬寄信来说回不了京了,衣裳也就只能收起来。” 又道:“正好拿出来给小娘子,也是巧了。只可惜因为给年节准备的,就这一套,没有更素的了。” 江满梨昨夜疲乏得睁不开眼,光想着让厨房泡些稻米做肠粉,倒是忘了请人帮忙回自家一趟取些衣物,此时也只能依了。 大约同是市井出身,女婢看出她仍旧不自在,略微思考一下,就猜出了症结。 笑着宽慰她道:“小娘子平日在小市劳作,又得防着人心,应当是惯爱朴素,不敢打扮得过于惹眼。可今日是年节,又在府中,小娘子大可放下心来,即便簪支金钗也无妨呢。” 米浆沿着坛口倒入刷了油的方瓷盘中,左右晃匀了铺薄如纸的一层,浇上一层打散过的蛋液,又撒葱花一把、炒制过的猪肉末一把,上笼屉大火蒸。 灶膛里火烧得劲旺,顷刻便蒸熟取出,趁热拿一小竹板轻推成褶,再辅着筷箸左右一夹,自方盘中拿下。 小厨房里几人昨夜就好奇江满梨为何让他们泡米碾浆,此刻倏地围过来看。 方才接米浆的小女婢不过十一二岁,见刚刚还流动的米浆眨眼就成了这幅模样,奇道:“呀,竟然成了绸缎一样漂亮!” 肠粉晶莹透着葱绿、卵黄,肉沫炒过上了深色,嵌在黄绿之中,如山珍玉宝,很是好看。粉皮沾了油、又光滑,火光照着,自然就如绸似锦地亮。 其实因着没有淀粉,只用纯纯的稻米浆,过软过粘,还不算好看。若有时间去郭东楼要些红薯淀粉来掺着蒸,多几分韧性,那才叫一个顺滑、流光莹莹呢。 肠粉蒸好六条,取炸过葱蒜香料的豆油,加糖和酱油熬作咸甜适口的料汁,均匀淋上去,让白嫩肠粉浸在棕褐的汤水中。闻一闻,又与方才的清淡不同了,肉蛋米香之中,油酱裹挟着不易觉察的香料气,丝丝绕鼻。 盛着肠粉的盘子放进勾金雕花托盘中,豉汁排骨也从另一灶头上的蒸笼中取下。 揭盖来看,蒸得软嫩正好,胖乎乎的肉头裹了面粉煎过,故而蒸出来表皮松软、浸透了汤汁。颜色也恰如其分地诱人,是半数沾染着豆豉的深褐、半数挂着油脂的松香色。 豆豉、姜蒜香气融为一体,自盘底往上钻,再点缀些翠绿的葱花上去,关火回笼闷上小半刻,取出来,又多了几分青葱气。 与肠粉一齐放进托盘,并一盅冬瓜莲子汤,亲自端去王氏院中。又差小女婢帮着备两盘一样的,分送给林舫波和林大学士。 -银春正伺候王氏梳洗。 王氏昨夜守岁几乎未合眼,清早想睡也睡不着了,精神并不算好。问银春道:“子韧还未回来?” 银春道:“未回来。院里的人已经去门口守着了,少郎君一回来就能知道。” 王氏摇摇头。年初一的,大理寺公务忙成这般,连休沐的时间都占用了,事关京城大案,又不好说什么,作母亲的,只能坐在这里忧心儿子的安危。 又问:“起来了?” 银春知道她问的是谁,道:“天不亮就起来了,直径去了小厨房。” “不是受了伤么?”王氏诧异道,“不好生养着,还去厨房作甚么?休沐的日子,难不成她还想去开铺?怎也不好好劝一劝,到时子韧回来,还以为是我照看不利呢。” 说到这里,语气有些不愉。 王氏本就不赞成林柳自个选的这门亲事。方家昨夜嫁女,更是光想想就堵得慌。 若不是林柳胡闹,方毓娘昨夜就该嫁到平成侯府、当她儿媳来了,哪还会有什么小市救人、担心歹人报复又送进府里来看顾的这出。 跟林柳吵也吵过、劝也劝过,就是不管用。王氏也晓得自个生的两个儿子跟他们阿爹如出一辙,表面看着温良恭俭,其实都是倔驴性子。 否则也不会一个说不再谈婚事就不再谈婚事,北上从戎,一个说退婚就退婚,非要取个市井女郎。尤其林柳,不仅随他阿爹,更随林舫波那老爷子,浑身反骨。 可说到底还是自个的亲儿子,气归气,终了还是默认了他的选择。王氏也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人,昨夜听说江满梨几人受了伤,还是仔细交代了好生照顾。 “娘子莫急,”银春笑着给她簪头发,道,“江小娘子不是为了去开铺,是昨晚便准备好了,今早要亲手给娘子做朝食呢。” “给我做朝食?”王氏愣了愣。 “正是。”银春道,“昨夜我去送吃食便问我院里有无小厨房,听闻大娘子思乡,就说要给大娘子做些汉州的小食呢。” “她怎知我家乡在汉州?”王氏道,“你告诉她的?” “是我不小心说漏嘴了。”银春羞赧笑笑,道,“昨夜送去油淋鸡改的肉糜粥,我说了大娘子因着思乡常常让做来吃,她一思索,便猜出来了。” 王氏轻“哦”了一声。想起方才还在心底怪罪江满梨不好好养伤、不懂得为他人着想,倒是生出些许愧疚来。有些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转而问道:“衣裳可拿去了?” 听银春说送去了,又问道:“伤处有无帮着涂药?” 银春道:“涂过了的。” 王氏又问:“听说是原陶州录事参军的女儿,兄长还在陶州做官。想来应当也是懂礼仪的,能让子韧不管不顾地喜欢,可是当真长得俏丽?” 银春最了解王氏,看出她这是为方才话说重了找补呢,笑道:“大娘子待会见着不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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