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丫便笑她,道:“小娘子竟然还记挂着吃。” 江满梨又道:“不吃也行啊,那火腿可金贵着呢,腌好了售出去,能赚四倍不止。若是腌到中秋再用,加些糖来做成糖腿月饼,礼盒一装,那可不止四倍,五倍六倍……” 林柳在外头听得扬起嘴角。本是一想起她昨日受伤的情景就心如刀绞,此时听她哑着嗓子却还是盘算着吃和生意,又觉得有些欣慰。心道他的阿梨像一只最坚韧的小鸟,即便偶尔跌下树梢来,也能围着树下绕两圈,啄些吃食、衔几根树枝,再自个想办法飞上去,把窝筑得愈发结实。 再想起她说要给自己“回鱼箸”一事,一不留神轻笑出声来,屋里瞬间就安静了。 林柳只得清清嗓子,唤道:“阿梨。” 藤丫笑看江满梨一眼,自觉把暖炉塞进江满梨手中,放了帘进耳房去。而江满梨只记得林柳昨日把她抱起救走,之后就未再见过,也不知他可好,此时听见声音,自然也忙不迭去开门。 却是门甫一开,便被人拥入怀中。 幽幽的冷香,伴着一小股不易觉察的铁锈味。江满梨眉尖拧了拧,轻轻推开林柳,道:“你受伤了?” 江满梨仍穿着那身暗红的袄裙,外头披件王氏送来的狐毛斗篷。林柳只道句“不妨事”,伸手拨开她肩上的头发,目光落在狐毛里露出的那一小圈刺眼的纱布上,拇指轻轻拨开绒毛,抚上去,道:“阿梨,允我提亲罢。嫁到平成侯府来,他们断不敢再动你半根汗毛。你一个人,我实在不能放心。” 若是昨日再晚到一秒……他甚至都不敢想。 “好不好?”林柳捧起她的脸来。 弘九手中拎着个食盒返回来,手里提的羊角灯晃着眼睛,直到走到近前才看清默默对视的两人。“哎哟”一声便遮着眼睛躬身要逃。 被江满梨看见了。江满梨握住林柳的手,从自个面庞上牵下来,笑着叫住弘九:“给郎君的吃食拿进来罢。” 一盅姜母鸭,一笼拿上釉白瓷盘垫着的小笼蒸牛肉,两小碗稻米粥,粥里点了鸡肉糜。 两人并肩而坐,江满梨拿小碟给林柳盛鸭肉,并一碗粥垂眸笑着递过去,道:“你阿娘还真是喜爱这油淋鸡肉糜粥。” 林柳也跟着笑了,道:“这东西儿时吃得尤其多,后来去国子监念书,就少与阿娘一同用饭,却不知阿娘仍常吃这道粥。” 到底是路上奔袭了许久,林柳腹中空空,菜还未吃一口,粥一到手便喝的精光。江满梨鲜少见他这般饥饿的样子,也觉有些心疼,把手边的另一碗也推过去。林柳净了手,取小盘中一只鸭腿,捏在指尖旋了旋,找到肉汁多且嫩的那一面,先送到江满梨嘴边。 姜母鸭是以芝麻油炒香厚姜片,加酱油、蜂蜜、米酒来炖煮。小火慢炖得焦香软烂,骨酥汁透,江满梨嗓子不舒服,象征性地用牙尖咬下一点点。姜味浓郁沁鼻,酒香入肉,炖得不错,若是少些蜂蜜,再多加一点点腐乳…… 林柳道:“是府上请四司六局的人来做的罢?”江满梨点头。林柳又道:“不如你做的好吃。” 江满梨噗嗤笑了,轻声道:“你又没吃过我做的姜母鸭,怎知就比这个好?” “这个呢?”又把小笼牛肉推给他,“你尝尝。” 二寸许的大片牛肉,旋叠铺在夏日采集的干荷叶上。裹了剁得极细的葱姜花椒末,又加甜、辣两种豆酱,裹腐乳汁。最后抓上香料炒制过的熟米粉,红油封顶,上锅大火蒸一个时辰,蒸得筋肉皆断,入口软滑,出笼调蒜泥、香菜。 肉片肥厚,裹了米粉,便愈显得软糯勾人,筷箸拎起来,一动一弹。连着铺于表面蒜泥香菜卷起来,还未入口,林柳便笑道:“这是你教着做的。” “噫,”江满梨奇了,“这又是如何知晓?” 今晚林舫波和王氏都不让她下厨,却是她看着厨司的人做这道小笼牛肉实在看不下去了,指点了一二,让那庖厨多加红油,又在炒米粉时放了些许香料。 林柳笑着只吃不说,姜母鸭吃完鸭腿便不再碰了,只把牛肉吃得干净。二人边吃边聊,江满梨实在忍不住问起昨夜的事。 林柳本是怕她再受惊吓,有意不提此事的。见江满梨执意想要知晓,便挑着些关节讲与她听。 这才知道,原来昨日谏安去接她时发现了那几个假扮太监之人的踪迹,见那几人鬼鬼祟祟潜入小市,以为是要对她不利,遂上前驱逐。哪知几人身手不错,且战且退,谏安被引入埋伏,才惊觉事有蹊跷。 恰林柳率人巡察经过,前去解救,伤便是那是负下的,而后快马加鞭返回小市,见江记的门铺已经被砸。林柳这才干掉那络腮大胡的几人,冲进后院,把江满梨三人救了下来。 而余昊苍之所以能逃走,不过是大理寺欲擒故纵。目下已经以凶案在逃的罪名查封了余家在京城的酒楼市铺,只待他慌不择路,主动把后头的大鱼暴露出来。 江满梨托着下巴,听闻此种种,既觉着惊心,更多是后怕。然听见说余昊苍逃走是大理寺的计谋,又觉得安心许多。不知不觉往林柳身旁靠了靠。 林柳看她小脸煞白,尖巧的下巴埋在软毛中一言不发,忍住再度问她提亲之事的冲动,只顺势把她揽过来,靠在自己肩上。 抚了抚她细瘦的手臂,道:“你做的吃食,我便是不尝,也能认出来。” 又道:“我也不知为何。”
第72章 大过年加班忙(二更) 接下来几日休沐,林柳仍是早出晚归。除了深夜能来与江满梨同用些吃食,没太多相处的时间。 江满梨这头有王氏差银春仔细地照看着,颈上的伤也愈见好起来,说话也不似开始那样喑哑。到了第三日,终于忍不住带着藤丫和阿霍去请允许,说想前往小市一趟。 也好在谏安留在府里护院,林舫波点头,便着了马车送几人过去。 大年初三的日子,街上车马熙来攘往,个把路口挤得水泄不通,寻常不过一刻钟就能到的小市硬是走了半个多时辰还未到。 才辰时,爆竹声不绝于耳,江满梨撩开帘子,见前面一家酒楼门前客如长龙,三尺长的爆仗拿竹竿子挑着,悬得老高地炸响。 问是怎么回事,赶车的小厮回道:“小市都关了,京城里的酒楼趁着机会发红票。年节放关扑,今日是最后一日,待会辰正一到,就放准进店关赌,客人们都等着呢。” 所谓关扑便是这朝促销的一种。 客人相好物什,缴纳几个铜板作扑资,便可掷骰子一回。若掷得点数为赢,便可拿回扑资,更免费或以折扣的价格买下相中的物什。 因着能拿来扑赌的商品小自吃食针线、大至田产房宅,又颇有些赌博性质,官家只许年节、冬至、寒食三节放扑。其余时候私自放扑若是被巡街的差役逮着了,那可是要罚百杖的罪。 也便是年节关扑这般热闹的原因。 江满梨这小商贩眼巴巴地撩帘看着人家酒楼放扑,大把大把的食客往里进,羡慕得不得了。末了气呼呼地把帘子一关,与藤丫二人道:“等年末咱们若是有了更多家铺子,也放扑。到时候不仅放爆竹,我再请些舞龙狮、耍杂戏的队伍来作噱头招揽客人,定把今年的损失也赚回来。” 阿霍伤得不重,此时精神头很足,道:“那咱们可得有个更大些的铺子,至少和这酒楼一般大,不然客人都堵在路上坐不下,岂不是白给附近的店家拉生意了?” 江满梨赞同道:“没错没错,阿霍越发会从生意上考虑了。咱们到时先买铺,后放扑。若是可行,铺子就不买在市里,直接买到坊里去,以免官家再下旨关市。” 阿霍又认真算了算道:“那便是下半年就要筹备起来,坊里的铺子也不比市里便宜。阿梨姐,咱光是半年,能存够钱么?” 藤丫笑道:“你们二人还真是心大。小娘子方才还为着不知铺里情况如何唉声叹气呢,这下便都忘却了,开始想着买酒楼了?” “唉声叹气,也不妨咱们往前看呀。”江满梨笑道,说着替她把身上的素斗篷拢一拢,“等下去看看情况如何,该收拾的收拾,该翻修的翻修。到了开市咱们也搞些个节庆的花样,生意做起来,钱还是一样赚。” 又道:“别忘了,陆小娘子和许家三郎,可是还有帮咱们开分铺的想法呢。” 象福小市关了市门,与方才路上相比,冷清得紧。几个街道司的兵差把守在侧,本是不予通行的,见是大理寺和平成侯府来的人,才勉强放行。 到了江记的铺门口,倒是并不若想象的那般狼狈。门扇未有破损,上头贴了大理寺的封条,已经有揭开过的痕迹,大约是后来有人进去勘察现场。 两个兵差帮着小心把封条揭下来,放江满梨一行入内。 藤丫急着去后厨看食材,阿霍便去柜台下数账目。江满梨心底勾挂着那几十条猪火腿,径直奔朝后院。一看,那日记忆中散落得满地的火腿已经被人收拾起来了,整整齐齐码在后院的小屋棚角落里。 惊讶了一下,转头便看见谏安似笑非笑的表情。 江满梨弯了眼睛,道:“林少卿让你们特意来收拾的?” 谏安点点头。 几十只火腿粗粗检查一遍。得益于粗盐揉得好,血水溶干净了,表皮和肉面已经结了硬壳的盐霜,约莫六成都完好无损。 三成受了些皮外伤,大约需要重新洗泡掉外头的污垢,修整上盐,腌制出来味道也不会如原先的好。 还有一成应当是砸到歹人的那几只“大功臣”,沾了血迹脚印,有的骨头碎裂开来,有的则是肉皮已经被浸软。用不得了,但也算是死得其所,可以名垂江记的青史了。 江满梨如此想着,竟还有些舍不得扔掉。 当真从中挑出一只断了脚脖子,腿身上覆着一片血渍、半个脚印的,又从后院崩断的门板中挑出一块“工”字型的碎木,向打完了算盘的阿霍招招手。 阿霍挺高兴,大声道:“阿梨姐,若我没算错,铺里只少了两贯钱。” 门口俩兵差闻言唰地看过来,表情有些惊诧,扭头窃窃私语。 什么叫“只”少了两贯钱?两贯钱!即便京城物价高于别处,那也是寻常人家半月的花销用度,能在稍远的坊边儿上租得一套小院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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