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姊应缇 * 令黎看完最后一字,手指脱力,信纸立刻打着旋飞出去,缓缓飘落在地。 这几日神域的天都是乌蒙蒙的,仿佛风雨欲来。 可是神域从来不会下雨。 神域有四季,但那也只是节令的变幻,既无酷暑,也无寒冬。至于天气,则更是没有风雨。 令黎望着乌蒙蒙的天空出神,静静想了许多的事。 梧桐树下宫娥的对话,应缇的信……她想起自己在化形以前,懵懵懂懂,不喜欢下雨,却喜欢竺宴给她浇水。 原来他给她浇的不是水,是他的心头血。 难怪她会觉得舒服。 她又想起自从来到神域,尤其是自当年兰时与沃雪闹那一出以后,她其实是一直都有听见一些风言风语的,就像今日梧桐树下的两个宫娥一样,不过道听途说,要皮毛许多。他们说,她是天酒的替身,神君思天酒,求而不得,便照着天酒的模样给她改变了容貌,以慰藉相思。 她刚开始听到的时候也会难过,可是后来,在她懂得了喜欢以后,她能很确切地感觉到,竺宴喜欢的是她,真真切切是她。在竺宴的眼睛里,她看到的就是她自己,她不是谁的替身。 再说,她怎么不记得竺宴有改变过她的容貌? 谣言真真假假,她自不会放在心上。 可是谣言真真假假,自然也有真的部分。 天酒的绛河殿,注定无法开花的扶桑。 令黎忽然想起他们在章峩山那一夜,竺宴情动时刻唤她……酒酒。 “酒酒。” “你叫我什么?” “不是说我没有情趣,不会亲昵地唤你吗?” “为什么要叫酒酒?” “谁知道呢?” 那个时候,她甚至完全没有联想到天酒。 可如今想来,酒酒,那不就是天酒吗? * 从绛河殿回去的路上,神域竟下起了雨。 暴雨如注,霹雳啪啦砸落在地面,水花四溅。 令黎走在雨中,雨水顺着她头顶落下,头发黏湿,她的脸上尽是水珠。前方雾蒙蒙的,她几乎看不清前面的路。 “神后娘娘。”有宫娥见到她,慌忙以灵力变幻出雨伞上前为她遮挡。 令黎木然地转头看向她。 宫娥莫名,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神情有几分忐忑,讪讪道:“今日也是奇了,神域万年来不曾下雨,今日竟忽然下起了大雨。” 令黎没有说话,漠然地往前走。 神族都会变幻之术,这等雨天其实也难不住他们,一个小小的法术就解决了。 不远处,有神族变出车辇,一面抱怨着什么。激烈的雨声里,只隐隐约约听见一句“天降异象,不知发生了什么”远远传来,剩下的话便听不见。 宫娥送令黎回到扶光殿:“娘娘快些进去吧。” 令黎轻轻点了下头。 雨越下越大,水声连成一片,令黎站在院中一动不动。 许久,她将自己变回一株扶桑种在院子里,沐浴在风雨中。 她从前很不喜欢下雨,因为雨水会将她弄得全身黏糊糊的,她很不喜欢那种感觉。今日却心甘情愿承受着风雨,甚至没有察觉雨是什么时候停的。 直到竺宴出来。 他停在她面前,没有说话。 令黎变回人形,头发上还滴着水,顺着她的脸落到身上,她的眼睛是湿的,身上也是湿的。 四目相对,雨后的空气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 令黎问:“我近来时时看到的那只红色的凤凰就是天酒吧?” 竺宴:“嗯。” 令黎:“那个青衣少年,是你?” 竺宴:“嗯。”
第111章 中卷结局 (上) 原来那是竺宴与天酒的故事。 那是天酒的记忆。 令黎的眼睛酸热, 手缓缓攥紧心口处的衣襟。 “我为何会拥有天酒的记忆?”她问他,嗓音哑哑的,像脱了力。 竺宴负手凝望着她, 凤眸轻垂:“你若不喜欢, 忘了便是。” “我如何忘?”令黎轻声问他, 眼泪顺着眼角落下, “你告诉我, 我都已经知道了, 如何忘记?” 竺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她, 眼藏无尽的痛苦。 泪水模糊了令黎的视线, 她哭着问:“你就那么喜欢她吗?喜欢到连与她的记忆都舍不得丢弃, 非要强加给我?” 雨后初霁, 天却依旧阴沉,乌云弥漫了神域的天空。 回答令黎的是漫长的沉默。 竺宴只是看着她,琉璃色的凤眸如此刻神域的天空一般灰败。他什么也没有说, 什么也没有问,没有问她见到了什么, 听到了什么。 他就像是直接默认了自己所做过的一切。而至于她发现了什么, 发现到了哪里,他都没什么好否认, 没什么好辩驳的。 令黎泪眼模糊地看着他, 苍白的小脸, 红红的眼眶, 水光里却藏着那么明显的期待。 她一定是期待他能否认的, 只要他否认了,她就信。 她一向都是愿意相信他的。 然而他终究没有否认。 许久, 他轻叹一声:“我没有办法。” 若我有办法,但凡我还有一点办法,我也不愿让你拥有这些记忆。 可我没有办法。 他转身离开。 令黎孤零零站在原地,望着他绝情的背影,哭着问:“那你为何要与我结姻缘灵契?” 若她果真只是一个傀儡,他为何要与她结姻缘灵契? 那不是天上地下最庄重的承诺吗?生生世世,不得反悔? 那样的承诺,应该是与正主结下,谁会与一个傀儡结下姻缘灵契?他就不怕哪一日后悔吗? 竺宴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他望向天际,铅云低沉。刚刚才过去一场大雨,此刻已经酝酿起下一场风雨。 负于身后的手攥紧,拇指死死压着指节。 他道:“你若不喜欢,也可解了姻缘灵契。” “你说什么?” 令黎以为自己听错了,目光震惊地定在他的背影。 但那一刹那,那一个短暂的瞬息,却很难分清她是震惊于姻缘灵契竟然可解,还是震惊于他竟想与她解了姻缘灵契。 竺宴的嗓音淡漠传来,不起波澜:“岁始印可解姻缘灵契。” 说罢,他抬步离去。 令黎轻轻踉跄一步。 * 自那日以后,令黎不再进槐安图中修炼。她执拗地以为,只要她的神力不再精进,那些属于天酒的记忆便不会霸道地进入她的识海。 她不想要那些记忆,她不喜欢。 她收起了一阵槐安图。 竺宴看到,问她:“你不想知道最后一个场景是什么吗?” 令黎红着眼反问:“最后一个场景是给我的,还是给天酒的?” 竺宴没有回答她。 令黎将槐安图收了起来。 可是并没有用,天酒的记忆像脱了闸的水流,不受控制地涌入她的识海。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亲自从竺宴口中确认那是天酒,令黎开始能够看清那只凤凰的容貌了。 即使早已得知她与天酒长得像,甚至还曾亲眼见过天酒的画像,令黎第一次看清天酒的容貌时也震惊极了。 画像终究只是画像,静止没有生气,可是记忆中的画面却是鲜活的。那活灵活现的杏眸,那偶尔骄傲偶尔又娇憨的神态,说话时的声音语气,还有无意识的小动作……竟然全部与她分毫不差,甚至连她本人都分不清那到底是天酒还是她自己。 令黎揽镜观察,手指不由自主描绘自己的容颜。 这就是竺宴万年的心血吗? 太像了,毫无破绽。 所以是不是因为这样,日复一日,他才会忘记了她只是个替身?他看她时,眼中才会不自觉流露出那样的爱意? 那样的纯粹、完整。 她要怎么去怀疑那并不是给她的、完整的爱? * 半月来,神域连天的大雨,不见停歇迹象,神族中开始出现不安的声音。 漱阳宫中,有长老说起上一次神域天降异象还是一万年前。彼时,神尊与尊后陨灭,赤虚叛军攻入神域,四季温暖的神域就是如此忽现异象,连夜飘雪,六界如冰封一般寒冷。 如今异象再现,大家都认为这是不祥之兆。 岁稔星君夜观天象,直言道:“道星黯淡,只怕是天道颠倒之兆。” 令黎坐于上座,沉默不语。 她想起了竺宴压制不住的魔气,手指微微蜷缩,指甲不小心刮过座椅扶手。 “星君言重了,何至于此?”无漾摇着折扇道,“君上加固了从极渊下的封印,连带着负芒、孟极和魔域大军悉数被封印。现如今整个魔域都成了石头,天道要让谁颠倒?想是这半月天气不好,星君看错了。” 岁稔星君没有辩驳,只道:“但愿如此。” 令黎若有所思看着无漾。 漱阳宫散朝之后,令黎亲自下界。 她停在云端,俯瞰着整个从极渊。 封印被加固,这里万里冰封,看不见一丝魔气。猖獗数万年的负芒与孟极也成了石头,再无法兴风作浪。 看似风平浪静,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心中却隐隐有不安的感觉,此刻的从极渊让她联想到暴风雨前的宁静。 离开从极渊后,她又去了人界。 竺宴在凡间停留不久,人界秩序却已被他重塑。肆掠的瘟疫除了,贪婪好战的帝王权贵杀了,他将芸芸众生从水深火热中拯救出来,普通人的日子好过起来,尘世间那厚重连绵的怨气也随之消散。 令黎又去往妖界。 随着魔域大军被封印,妖界的内斗也随之终止,比翼鸟族再次保住了他们岌岌可危的首领地位。 令黎从前不太理解为何比翼鸟族会在妖族之中有至高无上的地位,如今有了天酒的记忆,终于知道了前因后果。 当年斳渊在言灵镯中注入一万年神力赠与天酒做聘礼,天酒没有接受,斳渊便当场碎了言灵镯而去。后来斳渊在虞渊中被方寸草吸尽神力,天酒将言灵镯还给他。斳渊收回神力,心灰意冷之下将言灵随手给了一只下界飞禽。 那只飞禽就是比翼鸟。 得到言灵的比翼鸟族从此有了预言祥瑞的能力,久而久之,比翼鸟也成为祥瑞的化身,受神、仙两族青睐,自此成为妖族之主。 比翼鸟阖族也因此世世代代敬重膜拜斳渊,将斳渊视作大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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