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回首,见到是她,就要大步离去。 姜玥要抓他衣袖,他敏捷一避,只好快速地低声问:“阁下是江家,是江汀鹭什么人?” 男子一顿,眸光锐利地盯着姜玥。 姜玥挡在他面前寸步不让:“极风斋是江家故人,故而一直搜罗阁下所卖的字画。我今日来也是替同一位故人点灯。阁下为何不相信我?” 男子声音沉稳冷峻,“让开!” 他大掌抚至腰后,作势要抽出革带的马鞭。 姜玥定定站着:“你若对江家心存善意,就不该,也不会伤害我。” 男子眸光一凛,骤然抬手,冲她脸面来。 姜玥下意识闭了闭眼,不知被他掌侧劈中了哪个穴道,左半边身子一麻,再睁眼,男子魁梧的身影已消失在大雄宝殿。 净慈寺外的街上,多了一个快步疾行的人。 男子步伐稳健,时不时回首梭巡,确认姜玥的人并没有跟上来,一路向皇都东南行。 晨曦里的芙清宫丹楹刻桷,美轮美奂。 男子用腰牌入内,沿着主殿,浮桥,高台,走向芙清宫最深处的偏殿。偏殿外观较其他殿宇都更加陈旧破败,内里却珠箔银屏,金镶玉裹。 殿内少女一身素净云锦裙,乌发昳丽披散,杏眼微微垂下,用沾满了颜彩的右手,懒懒拨弄中庭鲤鱼池的活水。 活水倒影出她的姝丽容颜,还有身后来到的魁梧男子,神色与往日一般沉默内敛。 “阿衡,”她声如春莺,回头带了点笑意,“你回来啦,如何了?” 被唤作阿衡的男子单膝跪下,“已在净慈寺替江姑娘的母亲点了长明灯。” 江汀鹭杏眼亮起神采,去看他的眼,“是用卖画得来的银钱吧?你没有骗我,对么?” 越衡依旧低头:“是卖画所得。” “好,给阿娘点灯,不要用他的银钱。”她随意在裙裾上擦了擦手,来到银屏之后。 “我又画了一副新画,你快来看看。” “……” 越衡站起身,但没有过去。 “磨蹭什么?这一次的画,不用你去卖,你肯定会很喜欢……” “江姑娘,属下不能再替你卖画了。” 江汀鹭欢快的声音一顿:“……为何啊?” 越衡对上从银屏后走出的江汀鹭。 “江姑娘在画上,留下了什么标记?” “没什么标记。” “你曾经保证,说这些只是普通的画。” 江汀鹭静了静,“这些画儿,你不是看过吗?就连画芙清宫那副,你也仔细检查过的。” “我是一介武夫,不懂文墨。” “你连看都不看,怎么知道你不懂?” 江汀鹭恼了,一把拉住他的手,将不敢用力挥开她的他拉到了银屏后。 午间绚烂的光落在画像上。 她从昨夜至今,细细勾勒和描绘的是个剑眉星目,眸光冷峻的男子。 越衡不知所措,那画上是他。 片刻后,他闭了闭目,分外艰难道: “坊间有画坊在搜罗江姑娘的画,今日我去净慈寺点灯,遇到一个人,说是江家故人。” 江汀鹭琉璃似的眼眸里,有一瞬间错愕。 两人正待细说。 守在偏殿外的宫婢通报:“太子殿下。” 江汀鹭快速用另一幅画盖住了画架上的画,再转头,越衡已经退至一旁,垂首恭候。 高启泰戴玉冠,着常服,不紧不慢走进来。 江汀鹭坐在月牙凳上,既不行礼,也不说话。高启泰见怪不怪,来到她面前蹲下,捉起了她藏在袖子里的左手,左手腕上紧紧地缠绕了几圈白纱,还透着淡红血迹。 江汀鹭将手抽走,高启泰不松。 她皱眉怒斥:“你弄疼我了!” “你也知道疼?偷偷削尖了画笔往手上划的时候怎么不知道疼?”高启泰冷笑,攥着她的手腕,才留意到守在一角的越衡,“你滚出去。” 越衡颔首,目光不着痕迹掠过较劲的二人,慢慢退了出去。 “我不这么做,太子殿下肯让我搬上来吗?我怕是今日还住在不见天日的地宫吧?” 江汀鹭不服输,愈发用力挣脱,从高启泰手里抽回时,小臂上留下几道重重的指印。 高启泰看着她漂亮的眼眸,心里冒火,“孤想从你嘴里听一句软话,果真比登天还难。” 两人大吵一架,不欢而散。 高启泰阴沉着一张脸走出偏殿,才想起此行的真正目的根本不是来看江汀鹭。 沈徵今日派人递消息给他,说有事相告,但他在皇城内的御史台值房,不便到东宫走动。 曲折绵延的浮桥之上。 清逸俊秀的青年早早等候,目光沉静如水。 “太子殿下。” “沈道麟,你最好是有重要的事情,值得孤这么跑来一趟。” 沈徵面不改色,从袖中抽出一封书信给他,“这是昨日送至薛御史案上的密信,臣找到机会誊抄一份,太子殿下看过后便明白。” 沈徵细细观察着高启泰的脸色。 信中是太子党巫海峰被同乡仇家举告,巫父病逝三月而子不丁忧,隐瞒家丧,继续为官。 巫海峰是经过高启泰举荐的刑部郎中。 其人能力平平,野心却不小。正因如此,没把握丧事上报后,会得到陛下下诏,夺情留用;又贪恋攀附东宫得到,正是关键上升时的仕途。 这个位置一空出来,多少双眼睛盯着。 高启泰迅速扫过书信,被江汀鹭气出的邪火一股脑儿转移到了巫海峰身上,“愚蠢至极!” 大暐重孝。 隐瞒家丧不发被查证,刑罚多在徒刑以上。 高启泰将信揉成一团,丢到了湖面,“让巫海峰滚回家写奏疏,把三月前的家丧写清楚了,明日自请父皇责罚,或许还可保他一命。” 沈徵不赞同:“薛御史弹劾的奏折已写好,明日一早的朝会就呈递。殿下觉得,陛下会先听薛御史的奏报,还是韩郎中的?” “你费劲心思报信,就是叫孤坐以待毙?” “臣斗胆,请殿下立刻前往御书房,亲自向圣上揭发巫海峰隐瞒家丧一事。” “巫海峰是孤举荐的人,当初把他安进去还费了一番心思,孤前去岂非自打脸面?” “正因为巫海峰是殿下举荐。殿下是储君,也是陛下的儿子,比巫薛二人离陛下更近,随时可入御书房请见陛下。” 沈徵盯着那封信,湿成了一团,墨迹氤氲。 “殿下今日去说明,陛下面对的是乐于举贤又愿意坦诚错误的儿子;明日等御史台弹劾奏疏公之于众,陛下面对的是识人不明的储君。” 清风吹皱湖面,推着那团纸浆飘远。 高启泰听了,沉默一阵,唤来扈从,匆匆驱赶车架,赶回皇城。沈徵在芙清宫逗留,过了好一会儿,才离开宫殿,回到御史台值房。 因为芙清宫一趟,今日下值比寻常晚。 洗浪直接把眉娘准备的晚膳摆进了书房。 “今日你都在府里?” 沈徵一边喝汤,一边看这些日子积压的拜帖与书信,听洗浪有一搭没一搭地讲些琐事。 漫无边际,没有一件与姜玥有关。 那应该是风平浪静。 他摆下汤碗,用棉帕净手,取出一张挺括的金箔碎花笺,才刚写了一句“凤翥鸾翔”,祝贺谢珲过两日的大婚,听见洗浪“啊”了一声。 “还有一件事。” “说。” “晌午我买马草回来,撞见郡主从马车里下来,郎君猜怎么地?是被一健硕妇人背回府的!府门还有郎中等候着,不知什么情况。” 沈徵一顿,抬头盯着洗浪看。 “怎么了郎君?” “郎中什么时候走?” “这个我哪知道,我看了两眼就回府了,”洗浪被他盯得心头发慌,“有哪里不妥吗?” “以后姜府的动静,不要等到最后才说。” 沈徵文思一断,写一笔错一笔,花好月圆的祝词再写不下去,干脆掷笔,“找眉娘过来。”
第44章 我没醉 姜玥在净慈寺被那男子用掌侧拍了一下。 她缓了大半天, 酸麻劲都不曾消散,整个人不得动弹。只能让银杏喊人将自己背下马车。 幸而郎中仔细检查过,确认并无大碍。 “我留下几个穴位,郡主闲来无事可让婢女按压疏通, 最迟今夜就能自如活动。” 耽搁不了她过两日参加嘉宁公主的婚礼。 姜玥放心, 请人将郎中送出府。 银杏帮着按摩,夜里果真慢慢恢复了知觉。 前院丫鬟来通报:“郡主, 魏管事的娘子来送消暑的绿豆汤, 说是做多了。” 银杏纳闷地与姜玥对视一眼。 眼下时节都要夏末了,早晚的时辰凉得要添衣, 怎么突然之间要消暑? 两刻钟后,眉娘回到邻宅。 “沈郎君, 我没见着郡主。” “银杏姑娘说郡主身子不太舒适, 所以早早休息了。我偷偷问过我男人,魏如师也说不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只说眼下是无大碍了。” “知道了,东西放下吧。” 眉娘拎得满满当当的两手松开,退了出去。 沈徵低头看。 左边是眉娘拎过去的食盒, 空的,右边是她从姜府得的回礼,一捆秋冬进补的海味干货。 人没有见,但绿豆汤收了, 海味也回了,做这个决定的只能是姜玥,那应当是真的无碍。 他重新抽出一张金箔碎花笺。 笔下花好月圆的祝词像泉水一样流淌。 花笺写完, 从书案底的箱笼取出两只锦盒,犹豫了一瞬, 塞进其中一只。 剩余那一只交给洗浪:“明日一早把锦盒送去给姜府管事,转交给昭明郡主,只说我找到了更合适的贺礼,不劳郡主破费了。” 盒里放着一对通体无暇的白玉樽。 这不是他原来为谢珲挑选的大婚礼物,而是姜玥搜罗来的,前一阵拜托眉娘送到了他府上。 麓湖泛舟那日。 他们聊了许久,也说到了谢珲与嘉宁公主。 “礼物我早早就选好了,一对白玉樽一对白玉盏,我把玉樽给沈大人,我送玉盏,如何?”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68 首页 上一页 42 43 44 45 46 4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