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宴上,她对着徐勋之巧笑倩兮,他能够看出她的勉强敷衍;姜府乔迁,吴曜待到深夜,他其实心知肚明,吴曜看她的眼神干净磊落。 可钱家三郎,他看她的目光不一般。 他还比徐勋之真诚清爽,哪怕沈徵再用现在的身份去看待他,也挑不出来明显讨嫌的地方。 钱三与姜玥一样,自小在锦绣花丛里长大,若非江家遭逢巨变,姜玥可能也有他身上那一种无忧无虑,叫人觉得亲近的气质。 他们本是相似的人,姜玥不会讨厌钱三。 谢府婚宴的流水席上,宾客来来去去。 谢珲敬酒到最后,叫仆人送来了浓茶,一边漱去酒气,一边巡视宴会,看看哪桌被遗漏了。 不期然,看见了去而复返的沈徵。 清隽身影端坐案边,独自小酌,手里捏的不是谢家特意给他换上的茶,是实打实的小酒樽。 “道麟,你怎么自己喝上了?” “因为想喝。春宵一刻,你别耽搁了。” 沈徵轻轻转着谢珲的肩膀,将他推回去。 太子前几日听从他的建议去御书房,向陛下说明了巫海峰隐瞒家丧不发的事情。 翌日朝会,御史台弹劾,巫海峰被革职查办,高启泰作为当初举荐的人,当着陛下与群臣的面自请领罚,被高澹几句话轻轻放过了。 经此一事,高启泰理应更信任他。 可这几日,沈徵没有收到东宫的任何消息。 一定有什么出了问题,让高启泰还有疑虑。 再等三天,还没动静,他再设法拜会东宫。 沈徵静静地抿了一口酒,眼见对面银屏撤了一道又一道,女宾们渐渐散去。姜玥也走了,与钱三郎一起离去,离去前看了他一眼。 “怎么总看那边的郎君?认识的?” “那是我……我家邻宅住的沈大人。” “啊?我适才就与他同席而坐,照这么说,沈郎君就是今年圣上钦点的状元郎?” “是他……” 姜玥的话音渐远,钱三郎悄悄回头看他。 沈徵并不理会,朝谢府婢女招了招手。 “劳烦,再添一樽酒。” “这位郎君稍等。” 他依旧讨厌喝酒,酒让人失控,失态,但也可以让他今夜熏熏然地入睡,不必在脑海一遍遍重现姜玥与钱三郎在月下对视的画面。 她说过不会再看别人了。 她说谁都像他,但谁都不如他。 她最好不是哄他的,否则……沈徵接过婢女送来的新一樽酒,品味心头疯狂滋生的独占欲,竟有那么一瞬,想了解郡主府夜间守卫的疏密。 弦月高升,银辉洒落人间。 照见张灯结彩的谢府,照见对月独酌的清醒醉人,也照见皇城北边的嘉福门。 华阳公主的车架一路通行,入了东宫。 婢女挑开华幔,扶着有几分醉意的华阳公主下车入殿,见到了暖榻上安坐的太子高启泰。 华阳歪歪地敷衍一礼,喊了一声“皇兄”。 高启泰看着她这样子皱眉,内侍官朝宫女道:“愣着干嘛,还不给公主备醒酒汤?” “谢府的婚宴结束了?” “早结束了,”华阳懒懒地坐在一侧,“谢府宴会场地还没这个殿的一半大,日后我成婚,婚宴要比嘉宁的更气派华丽,不然我可不嫁。” “吩咐你做的事情,做了没有?” 华阳一默,“昭明说耳铛不是她的,早知道我就不替你跑这一趟,婚宴怪无聊的。” “你自己也想去,说要见识公主婚宴,给你自己的往后做准备,”高启泰眼看话题被岔开,“昭明不承认她丢了耳铛?” “不是,昭明的耳铛没丢。” 华阳用婢女递来的温帕子擦过手,“我看得清清楚楚,她一双耳铛好好戴在耳上,你的人在芙清宫捡拾到的耳铛,谁知道是谁的。” 华阳婢女将耳铛奉上,高启泰看了一眼。 耳铛是负责洒扫的宫人翌日在浮桥之后的树丛捡拾到的,位置就在沈徵当夜藏身处的附近。 他起初也以为是哪个参宴贵女落下的,后来才想起来,昭明郡主赢了马球赛,宫宴穿戴了他母后赏赐的首饰,正是金镶红宝石的款式。 再加上他派人打听沈道麟,得知他宅邸就在姜府隔壁,种种凑巧堆积,很难不让人起疑。 “夜里暗,你是不是看错了?” “我认真看了,一模一样,况且吧……”华阳有点嫌弃,姜玥有句话说得对,“这耳铛款式不算罕见,我的首饰盒就有差不多的一双。” 高启泰对女子首饰知之甚少,既然华阳这么说,他姑且一听,把耳铛的事情放下。 况且沈道麟给他的消息不假,建议也的确有用,最最重要的,沈道麟之前为六弟所驱使。 华阳打断了他的思绪: “皇兄,你看上昭明了?” “笑话。” “那你这么关心,捡到人家一只耳铛还眼巴巴让我去归还,你别忘了,父皇给你定下了未来太子妃人选,我嫂嫂得是钟太傅家的小娘子。” “别说了,说起来我就烦。” 钟止善在朝野影响力举足轻重,背后是整个清流士林。他因为定下了与钟家小娘子的姻缘,东宫的姬妾通房被郑皇后遣散得七七八八。 若非江汀鹭之前一直在芙清宫的地宫,恐怕也难逃被母后清理的命运。 华阳公主答复完事情,醒酒汤没喝就走了。 高启泰喊来了东宫幕僚,令狐涛。 “薛珩被太傅罚回家思过,够两个月了?” “回殿下,还有两日就满了。” “叫薛珩两日后来芙清宫,带上沈道麟。”
第46章 蒙在鼓里 芙清宫的凉亭建在水边。 沈徵与伴读薛珩来到时, 高启泰与东宫其余的幕僚已经就座。几人在讨论近来朝上闹得沸沸扬扬的事情——陛下想把蔡东辰调回京。 朝中皆知,蔡东辰与尚书钟止善政见不合。 蔡东辰在两年前主张改税,朝中反对的声音过大,蔡东辰遭钟止善门生弹劾, 左迁离京。可高澹最近言语间, 有想把蔡东辰调回来的意思。 “当然不能把蔡东辰调回来,此人在朝时, 对东宫多有不满, 弹劾过殿下耽于酣宴,月夜率一众宫女骑马游乐, 此事你忘了吗?” 东宫詹事府丞一口否决。 “陛下已有此心,东宫此时跳出来反对, 未免有失圣心。巫海峰一事, 正是陛下对东宫态度回缓的证明,何必这时候去触怒陛下?” 左春坊左中允与他各执一词。 高启泰给两人吵得头痛, 正好看见薛珩与沈徵来到,抬手止住,“薛珩来引见。” 薛珩拱手, 向东宫幕僚介绍沈徵,没有明说但众人默契一致,看向沈徵的眼神熟稔了几分。 “沈道麟,你说说, 这事怎么看?” 高启泰不耐烦,眸光投向了芙清宫某一处不起眼的殿院,不知在想着什么。 沈徵开口欲言, 有宫人从不远处匆匆跑来,脸色吓得煞白, 连滚带爬入了凉亭,才惊觉亭内幕僚众多,不是私密说话的地方。 “太子殿、殿下……奴婢有事要报。” 宫人得到应允,来到高启泰耳边说了几句。 高启泰脸色一变,目光顿时望向了浮桥后的高台,怒不可遏:“越衡呢?怎么看不住人!” 宫人低声解释了什么。 高启泰脸色沉凝,往高台处去,“帘子!” 守候在凉亭的宫人得到他指示,将凉亭四面垂帘降下,遮挡了一众幕僚的视线。 沈徵自宫人来禀报时,就关注着高启泰。 他顺着高启泰的视线,望向高台,瞳孔骤然一缩,如琼楼玉宇的危楼之上,有女子粉白裙摆与及腰乌发,堪堪贴在雕花朱栏外,随风飞扬。 东宫侍卫攀援在一侧,既想靠近,又不敢。 沈徵看不清楚那女子眉眼,但看身形纤细,乌发如云,半个身子悬在朱栏外,将要坠下来。 他的视线被急急降下的垂帘遮挡。 看不清后续,但看亭内几人,或安静饮茶,或无言对视,似乎都比他更知情,尤其是薛珩。 薛珩眸光里有警告意味,叫他勿再探听。 高启泰一路跑到高楼下。 江汀鹭挂在朱栏外的身影,叫他肝胆欲裂。 等跑过上百级石阶,他喉头冒出一阵腥气,一身热汗狼狈不堪,不由怒极反笑,想他自被立为太子,执掌东宫以来,何时这么仓惶过? “汀鹭,乖,下来。”他朝江汀鹭伸手。 江汀鹭垂眸,也看向水边那亭台,“殿下说过,士兵守城从墙头摔下会死,此处高台,只比皇都城墙矮一点。我摔下去是不是也会死?” “你不会摔下去,你也不会死。” “殿下让人撤开,否则我现在就下去。” “汀鹭,你若死了,他们都得陪葬。你忍心吗?你连伺候不好你的宫女都不忍心责罚。” 高启泰攥着朱栏的手骨节发白,余光看见了攀援在另一侧的侍卫在二人说话间徐徐靠近。 只差一点,就能把江汀鹭捞回去。 “我从前就是太不忍心了。” 江汀鹭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无波无澜,似死水深潭。 她慢慢松开握住朱栏的手,就这么背对着虚空,身影伶仃纤薄,仿佛随时会被风吹下。 她的声音也缥缈:“让侍卫走开。” 高启泰咬牙切齿:“都撤开。” 高台转眼只剩下他与江汀鹭。 他背上热汗变得冰凉,粘着最底层的绸衣,紧紧盯着江汀鹭,“你要什么?孤都答应。” “放我自由。” “除了这点,江汀鹭,你的命是我给的。” “可我宁愿死在流放路上。” 高启泰沉默了良久:“你要什么?” 她从前心如死灰,而今从地宫到芙清宫偏殿,总有什么想要的,才以性命做威胁的筹码。 “我要出宫,每个月一次,我不要一直在芙清宫,不要只能看见这里的四方宫墙。” “江汀鹭,你这是在得寸进尺。” “殿下答不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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