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烟住进了沈徵给她寻的小院。 院落清幽安静,还有一个婆子和一个小丫鬟妥帖伺候着,她原本惴惴不安的心慢慢定下来。 殊不知另一头,薛珩急得快要发疯。 前几日冷烟说身子不适,三日后再去渡河边的乌篷船见面,他等到约定时日,却未见芳踪。 未等他寻至沈宅门前,沈徵先带着人匆匆地找到了他,“薛郎君,冷烟姑娘被掳走了!” 他话毕,身边小厮绘声绘色,描绘那夜沈宅如何被几个蒙面人夜闯,留下只言片语,劫走人遁入夜色之中。 薛珩任由那话左耳入右耳出,脑袋空白一片,还没明白过来,手里被塞入了什么东西。 是纸条,有点发皱,寥寥数语,颠来倒去看了好几遍,才看进去。 冷烟说自己已有身孕,等着他来接。 薛珩艰难地辨认了两遍,确实是冷烟字迹。 “这字条是第二日清早,贴在我府门口。” 沈徵目光沉沉,紧盯薛珩。 薛珩方寸大乱,一个多月来他除了与冷烟厮混,也经常与沈徵吃酒谈天,早把他当成值得相信的人,“怎么不报官?是谁掳走她?” 他左右茫然一看,抓住沈徵手腕:“你随我去京兆府,京兆府的人会找她,还有殿下!” 沈徵脚步如磐石,任他抓着,也没挪动过,语气缓而定,“那些蒙面人掳走她时,让你拿人来同他们交换,一人换两人,是个划算交易。” “薛兄,你罪了什么人?叫人给盯上了?” “我几时得罪了人?”薛珩心中一恫,“他们叫我拿什么人换?” 沈徵身旁的小厮帮着回忆,“姓江,好像叫什么江亭路,还是江陆婷。” 沈徵皱眉纠正道:“那声调轻些,像是江汀路,不像人名,倒像地名。” 来来回回的字音绕在薛珩耳里。 薛珩空茫的脑海闪过一道光,江汀鹭,劫走冷烟的人要江汀鹭。 “为什么要找上我,为什么要劫走冷烟?”薛珩焦虑地喃喃,“我怎么拿江汀鹭去换?!” 他六神无主般,叫沈徵一只手掌握上了肩,那手掌温热宽厚,带着沉沉的安抚人心的力度,就好像沈徵总是不疾不徐的说话语调那般。 “江汀鹭是谁?这是怎么一回事,薛兄若是信得过我,不妨与我细说。” 沈徵此时也在用这种语气安抚他。
第52章 换人 “江汀鹭……”薛珩听见自己的声音轻飘, 找不到落点,“就是你那日在芙清宫望见的高台上的女子,是殿下宫里头的。” 他被沈徵带到了附近一家茶楼,开了个私密的雅间, 先前头脑里纷杂的声音少了一些。 沈徵给他倒茶:“继续。” 薛珩犹豫地看了他一眼。 沈徵眼眸坦然:“那些人闯我院子, 必然是盯梢你我许久,知你与冷烟姑娘情谊甚笃, 也知我家中守卫空虚, 是预谋良久的行径。” “我没有上报京兆尹,一是怕被他们盯上, 投鼠忌器,二是猜测他们所要的, 薛兄或许拿得出来。薛兄若信不过我, 我们立刻去报官。” 沈徵作势要起身,人到门槛, 听见薛珩灌了一口热茶,深吸口气:“我告诉你,你回来。” “江汀鹭不是寻常纳入宫的姬妾, 是殿下使手段藏在宫里的,东宫近身的人都知道些。” 薛珩提起茶壶,壶柄缠着藤编,早被磨得细润, 他再倒了一杯,觉得嘴边的话跟如坠千斤的茶壶一样,稍加倾侧有了泄口, 自然就出来了。 “我劝过殿下,此事被抖落出来, 陛下会勃然大怒,可是……我劝不住他。”薛珩苦笑。 那年江南道饶州堤坝溃决,洪水一连淹没了附近三个州,还引发瘟疫。高启泰主动请命,随工部官员到民间重修堤坝,监督当地官府赈灾。 除却官府,民间富商大户也在施粥赠药。 一次往吉州视察,高启泰遇见前来吉州探望外祖父母的江汀鹭与江文韶。 俩兄妹在祖宅前支起善棚,派发刚出炉的糙馒头,旁边还请来大夫给诊治头疼脑热的病症。 那时,满城的凄风苦雨刚过去。 居民大多脸上失魂落魄,再貌美的女郎也显得愁云惨淡。但江汀鹭丝毫不受影响,就像大雨后穿破云层露出的阳光,充满热烈蓬勃的生气。 “还好阿姐临出门了才觉腹痛,留在家里陪爹娘,”江汀鹭鼻尖渗出一点忙活出来的薄汗,看一眼勉强清扫干净的路面,“这里瘟疫才控制住,阿姐来了,少不了头痛脑热的。” “没有这么脆弱,这些年身子都养好了。”江文韶摇头,“是她自己贪凉小日子提前了。” 两兄妹一边闲话,一边默契配合,引导受灾的吉州居民拿取食物和防疫用的小药丸。 江汀鹭望见了善棚外的高启泰。 他着便服,但身旁陪着的是吉州府衙的官吏和衙差,所有人都满脸谨慎,小心翼翼地讨好。 两人对视一眼,江汀鹭先皱眉转开了脸。 祖宅一侧是间客栈,二楼对开的侧窗恰好能看到善棚施粥赠药的情况。 善棚一连支了几日,高启泰在吉州也待了几日天,巡视过后就在那间客栈的二楼歇脚。 时有官员来拜访,见高启泰目光往窗边去。可惜看到第三日,以污儿儿漆无二八一更多资源欢迎加群江汀鹭不再出来了,他以旅居富商的身份派人去请,江汀鹭称病不来。 高启泰不用明说,下面自有人揣摩: “殿下,外头善棚后是江家祖屋,江家郎君与小娘子乐善好施,可本家不在这里,在秣陵。远近闻名的白鹤堂就是江小娘子爹娘的经营。” 意思是平头百姓家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高启泰听了只笑,道了一句仁善生财,就将话题揭过去了。官吏摸不准他心思,将此事通气报给荣王,荣王封地所辖范围就包括秣陵。 堤坝修筑拖了大半年才完成,高启泰回朝。 第二年,秣陵白鹤堂私藏禁书事发,高启泰想起吉州偶遇的倩影,修书给荣王这位叔叔。 荣王与皇帝高澹的关系紧张,时有猜忌,更愿意交好这位即将继承大统的侄儿。 等案子尘埃落定,高启泰得到了他的生辰礼物,荣王暗中送来的一副精铁甲胄和江汀鹭。 薛珩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坦白,包括东宫与荣王的利益交换,他所得知的案件会审经过。 沈徵攥着茶杯,饶是心中早有猜测,也沉默良久,“当时参与运作的官吏,除了现在已调任左中允的徐潼和司经局洗马胡伦达,还有谁?” 薛珩回忆后摇头:“只这两人。” “押送江家女眷流放的差吏呢?” “差吏打点了,走完那趟差就拿着银子改名换姓生活,出发前还被胡伦达威胁了一通。” “那差吏可有说要去哪里?” “邓州还是襄州,隔得很近,我忘了。” 薛珩不解,“但江家怎么会还有后人?不应该的,明明全部都……江家还有一个养女也被卖为升州官奴,没多久就在隆冬跳河自尽了。” 他说完,见沈徵半敛的眼睑掀起,冷峻目光一眼扫来,他还未分辨出其中情绪,又听见沈徵继续道:“薛兄,此时不是追究江家后人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把冷烟姑娘救出来。” “但是要如何救?”薛珩颓然一笑,“殿下不会愿意拿江汀鹭来换,我也不能大肆声张。” “殿下不同意,薛兄就不换了吗?” 薛珩眉心一跳,朝沈徵看去。 沈徵从袖子里抽出什么,摆到案上,软软的一团有些发皱,是刺绣只做了一半的孩儿兜衣。 薛珩攥着那兜衣,一颗心坠到底又升起来。 “冷烟姑娘与腹中孩儿等着与薛兄团聚。” 沈徵的语气清淡,似乎在说一件再轻易不过的事情,“我那日见高台上江汀鹭作为,与殿下不过是怨偶,薛兄不若想个金蝉脱壳的法子,将她送出芙清宫,也算积德行善。” “且不说我能不能做到,若我将她送出去,江家人把事情抖落出来,东宫何以自处?” “江家一家本是已死之人,要有能耐翻案,何必畏畏缩缩躲在暗处,从你我处迂回着手。” 沈徵推开窗,凉风缓缓吹入,留薛珩独坐,“薛兄先考虑。我宅邸已经被盯上,往后薛兄要寻我就约在芙清宫,莫再登门,免多生事端。” 今日晴好,秋风和畅。 沈徵走出茶楼,还未到日落时,金色的阳光融在身上,片刻就起了一阵暖意。 街道熙熙攘攘,他垂眼站了许久,直到心里幽微渐散,觉得亮堂,才一路与洗浪回到沈宅。 书房里,他案上摆着一张新的精致请帖。 连音刚擦过书案:“这是今日送来的。” 沈徵打开,略意外地挑眉,钱家三郎约他一叙,就在明日他散值的时辰,食味真酒家恭候。 洗浪跟着看了一眼请帖,回忆不上这号人。 “郎君,你跟这钱三郎有交情吗?” “有交情也不是坐一张桌吃饭的交情。” 话是这么说,翌日还是按时赴宴。 钱三约的癸字房不在楼上雅间,而是食味真酒家的后堂。后堂比普通酒家的还宽敞干净,乍一眼看去,更像花木扶疏的庭院。 酒家伙计领着他来到一间厢房前就走了。 钱三坐在太师椅上,穿一身缂丝缎面圆领袍。黄花梨木圆桌上没有酒菜,只有清茶两盏。 他一手抚在案边,一手搭在腿上,如自家般闲适,听见推门声,一歪头露出个淡笑。 “还以为沈郎君觉得我冒昧,不会前来。” “我是好奇。” 沈徵撩袍坐下,静待他下文。 钱三也不废话:“沈郎君前一阵在官卖上拍下蔡老的画作,我出双倍价格,同你买下来。” 原来如此,沈徵笑了笑,不置可否。 钱三从袖中掏出一叠飞票,鼎盛钱庄最大额的飞票,两张就抵那日他竞价买画的花费了。 钱三慢悠悠,一张接着一张叠上去,转眼叠出上万两,斜眼见沈徵面上笑意越来越淡。 “钱三郎这么大手笔,只想买我一幅画?” “不止。” 钱三郎承认,手里还剩下薄薄几张,干脆都轻轻丢到案上,“还想买沈郎君一个放手,以后我护着阿玥。这里不够的,钱庄还有。” 沈徵眼里最后一点笑意也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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