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是我……郡主别别冲动!”谢珲与她大眼瞪小眼,一掌虚虚地挡在她面前。 “怎么是你?” 姜玥收起匕首, 看谢珲一身利索短衫,手戴护臂, 脚蹬革靴, 是再寻常不过的狩猎骑装,再看他身后不远处的马, 竟然四蹄都裹上了细布,消除马儿跑起来的蹄声。 “偷偷摸摸跟着我,我以为是歹人。” “道麟让我秋狩时候看顾郡主安全, 说或许会出岔子,以防万一。我本打算偷偷跟着,免得郡主紧张,怎知郡主好生警惕。” 谢珲灰溜溜, 摸了摸鼻子。 姜玥听了他的话一愣,眉头拧起:“沈徵说的?可有说是何缘故?哪里来的岔子?” “是今晨出发时候,他突然遣人来给我递的消息, 我想问也找不到人,道麟没来秋猎。” 沈徵的确没有来。 姜玥今晨随着皇家车队出发时, 在随行官员里就没找到他的身影,想是御史台有事耽搁了。 至于岔子,姜玥没有头绪。 既来之则安之,她拍了拍身侧的马,“横竖都被我发现了,谢郎君同我一道寻找猎物?” “那射箭时,我可不会谦让。”谢珲笑笑,同样骑马跟上,两人沿着山林更深处去。 山野里狩猎的时辰过得快。 多半在跑,少数时候得见野兽流窜。 谢珲嘴上说不谦让,还是与姜玥合力猎得她想要的大角羊,发出呼哨,做了记号,猎物留在原地。狩猎结束后,自有守卫来检查和收拾。 谢珲又随手打了几只野兔,扎成一捆,提在手里,弯了弯唇:“嘉宁肯定没尝过烤野兔。” “她是没尝过,但小时候在皇宫养过。” “啊?那我刚刚猎第一只的时候,郡主怎么不说?她既然养了兔子,肯定不想吃的。” …… 两人一路闲聊,不觉已靠近猎场出入口。 一阵马蹄声夹杂着七嘴八舌的恭贺声传来,东宫的人三五成群,两匹马一起拖拽着什么,抢在他们前头出了猎场。 姜玥定睛一眼,马鞍上拴着粗麻绳,绑着被猎中的麋鹿。猎得头等猎物,自然是不耐烦等待守卫来收拾清点了。 那头麋鹿身中七八只箭,扎得像刺猬,明显已经超过了致死所需的数量。鹿血一路淌着,顺着他们骑行的路径,拖出一阵断断续续的血痕。 姜玥话音顿住,攥紧了手上的缰绳。 “以为怎么了?”谢珲半天没等到下文,转头去看,瞧见日暮下姜玥晦暗不明的脸色,想想还是闭了嘴,与她一同去营帐寻嘉宁公主。 皇城南衙的御史台值房。 沈徵从大理寺狱归来,运笔如飞,赶在日落前呈递了今日审讯的呈文。 去年一桩旧案,犯人已经认罪收押入牢狱,只待流程走完,押到菜市斩首,昨夜突然在狱中留下血书,大鸣冤屈自尽。 此案由大理寺主办,御史台督办,临时出了这等岔子,两司都在抢时间,将案件同谋与同个监牢的犯人通通再提审一遍,好将责任厘清。 御史台原本定好要去参加秋猎的几个官员,包括他,都因此错过了随行出发的队伍。 沈徵交了呈文,脚步匆匆从南衙出。 同僚腋下夹着一叠案件记录,一把拉住经过身边的沈徵:“沈大人,一起去东市吃顿酒?” “还有事,我先行一步。”沈徵拱手。 “哎,去哪儿?”同僚仍旧不放,他五脏庙叽里咕噜地响,除了饿,还有一肚子牢骚要发,就想找个感同身受的人吐吐今日苦水。 可惜沈徵不是那个人。他手腕一转,轻巧地脱开他的钳制,言简意赅:“秋狩。”说罢不看同僚惊讶的表情,往皇城墙下的小角门走。 沈徵出了小角门,骑马直奔北城门。 现在去流月峰赶不上狩猎比赛,但勉强可以赶上夜里的篝火宴。昨日暖玉出府后,过来许久才回来,去了哪里,见了谁,不言而喻。 沈徵设想过种种可能的结果。 最坏是高启泰发现他与姜玥关系匪浅,进而怀疑他对东宫的诚意,但高启泰性情娟暴无常,江汀鹭离宫后更甚,往往无法以常理论之。 沈徵思忖良久,揣测不到高启泰的下一步。 他还没找到机会与姜玥细说,就叫突然而至的公务牵绊住了去秋猎的脚步,不由更觉可疑。 秋猎举办两天一夜,处处是可钻漏洞,若是有心,东宫能够做的事情很多。 摆在眼前的是阳谋。 他不去会担忧,去了会印证猜测。 沈徵理智上知道自己应该选前者,但等压缩每时每刻,将公务以最快速度办完后,他才发现自己选了后者。 想去亲眼看看,确认她真的平平安安,才能安抚一直往最坏方向猜测的头脑。 天幕泛起墨蓝色,漫漫繁星与圆月同现。 沈徵单骑赶至流月峰圈出来作猎场的地方,远远望见大小各异的帐篷,搭建在山脚坡地上。 大小帐篷在最中央围拢出一片圆形空地。 内侍官李德海的小徒弟正在搭木柴,一根根累起个四方柴火堆,以备待会儿的篝火宴点亮。 夜里寻人不易。 沈徵下马只顾着往宗室帐篷那片地方去,却没有看见那道熟悉的倩影。他向举着火把巡逻的守卫询问:“可知驸马都尉谢珲在何处?” 谢珲得他嘱托,理应时时留意姜玥的动向。 “在那儿,绕着篝火堆转圈的就是了。” 守卫伸手一指,沈徵已大步迈过去,在火把的耀目暖光下,他背影周正挺拔,一身光鲜官服连着乌纱帽都未换,不像来狩猎,更像来上朝。 姜玥第一眼看见的,也是这样的沈徵。 今夜晚风温柔,月朗星明,她正与嘉宁提起谢珲猎到的那几只兔子,谢珲陪在一边,三人正绕着篝火堆漫无目的地走,偶尔说些闲话。 沈徵突然而至,长眉紧锁,在对上她目光时才舒展开来,驻足在原地,将她从头到脚打量。 众目睽睽,姜玥没有招呼他,但谢珲很快就眼尖地发现了友人,朝他快乐地招手:“道麟,你还是赶来啦。吃不吃兔子?我给你烤。” “不吃。”沈徵松了口气。 想他出入官场这一年,时常被上峰或同僚称赞他资历虽浅,有处变不惊的从容气度。 唯独自己心里清楚,不过是唬人的花架子。 沈徵一步步走到谢珲面前,正要关心他今日秋猎成果,倏尔见谢珲脸色一变,同时耳畔响起嘉宁郡主的惊呼声。 他头脑一空,转头在余光里看见有什么东西带着光亮掠过,身体的反应比头脑更快,等自己意识过来时,已抢步上前,将姜玥护在怀里。 头顶乌纱发出一声轻响。 闻到脸侧有丝丝缕缕的烧焦气味,那东西正擦着乌纱帽梁划过,再低一寸,就直击后脑。 一丈外,火光暴起。 需要五六人环抱才能围绕的篝火堆被点着。 原来是箭头涂了火油的箭矢,那根箭矢险险掠过他们几人,射入篝火柴堆中,一瞬间点燃了盛大耀目的火焰,把还在检查哪里码得不够整齐的小黄门吓傻,当即一屁股跌坐到地上。 姜玥同样惊魂未定,嘴唇无声翕动,紧握着他手臂,抬眸去看他被燎焦的乌纱帽。 她松了手,似乎想把它摘下来。 “一时情急。”沈徵松开她,退出一步距离,感受形形色色惊异的目光纷纷投射而来。 姜玥也回神,悬在半空的手捏紧了衣袖。 “臣自小有晕血症,见不得别人受伤流血,郡主切莫误会,更无需愧疚。” 沈徵面色平静,情急之下只顾得上护着嘉宁的谢珲也凑过来,检查他周身,“没受伤吧?” 附近的几个宗亲与大臣亦围拢过来问候。 直到高启泰携着侍卫,不紧不慢地穿越人群走来。侍卫垂着头,背上挎着弓箭,跪到了沈徵面前,刚才那一箭就是从他这里射出去的。 高启泰眯眼,话是对着沈徵说,目光打量的却是姜玥:“沈御史,孤的侍卫箭术精湛,向来百发百中,年年秋猎篝火都是他射箭点的,没想今年失了准头射偏。你可有伤?可需御医来?” “无碍,不需劳动御医。” 沈徵摘下官帽,随意抚了抚被火燎出缺口的地方。李德海不知何时也过来了,一把拉起他被吓傻的小徒弟,朝着高启泰说道:“太子殿下,陛下请你,还有方才受惊的诸位到帐中说话。” 那阵动静传到高澹营帐里了。 即便没有,待参加篝火宴的宗亲勋贵与满朝文武都看见了,早晚也会有人向高澹提起。 篝火宴射箭点火是传统。 小小的意外,高启泰不觉得是东宫罪过。他率先迈步往天子营帐去,没想到高启行也在内。 还是秋日,天子营帐早早点起了火盆。 高澹自上次风寒夜咳,就分外畏寒,太医来看过好几次,酸酸苦苦的药服了几帖不见效,只道他成年累月为国事操劳,于圣体有损。 高澹先问起女儿:“嘉宁没伤着吧?” 嘉宁摇头:“回父皇母后,女儿没事,驸马和玥姐姐也没事,就是沈大人受了点惊扰。” 她目光落到沈徵手里那顶官帽上。 高启泰比方才在营帐外时更郑重地肃容拱手:“孤的手下做事鲁莽,孤有未加管束之责,在此向沈御史道歉了。” 郑皇后脸上也有责备之色:“你这孩子,都不知道喊御医来替沈御史瞧瞧。” 表面安抚功夫做到,受害者理应轻轻揭过。 沈徵淡声婉拒了御医,慢慢回揖,不料太子假模假样地笑了起来,朝着郑皇后道:“母后,你之前不是老记挂着昭明郡主的婚事吗?适才那一幕,母后是没看见,沈御史如何英雄救美。” “哦?”郑皇后果真露出了感兴趣的表情,“你妹妹华阳最爱听坊间趣事,还曾经把郡主与沈御史为一幅画差点撕破脸皮的事情,当作乐子讲给哀家听。眼下看来,传闻果然不能信。” 她从小泥炉上取出一颗橘子,慢慢剥开放到高澹手边,“陛下,你看呢?” 橘肉透着暖意,被高澹握在手里,慢条斯理再掰开了一半,“朕看啊,朕看这天下的传闻都真真假假,雾里看花,不如直接问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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