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给你们点颜色瞧瞧,不知道谁当家做主了是吧? 秦山爹:“……” 秦山:“……” 果然不用再催,秦山迅速落座,当爹的也穿了鞋,才要伸手,秀兰婶子的眼刀子就甩过来,忙不迭去洗了手,这才拿起筷子嘶溜嘶溜吃粥。 忍一时越想越气,秀兰婶子喝了半碗粥,就觉得胸口堵得慌,用力捶了两下,到底不管用,索性又抬手扇了熊孩子一个大逼兜。 “你爹也没骂错,真是不识好歹的夯货,也往镇上去过多少回,还这样短见!多少人想读书都不成,也是鹤哥儿同你好,想着你,才有这好事儿!不然怎么不逼旁人?外头拜师父一年多少束脩,来来回回冰天雪地的走,你心里没个数?你哥如今那样你就不馋?” 往年因白云村有秦父这个读书人,十里八乡都敬重羡慕,连带着白云村人也受用。如今虽然没了,却又冒出来个小的,眼见着比他爹还要强几分,叫人如何不喜? 要秀兰自己讲,这样的人就是文曲星下凡,他们平时想叫人家带着读书都不好意思开口。难得人家愿意拉自家蠢货一把,没成想他竟往外推! 真是半夜睡醒都恨不得踹几脚的。 秦山往嘴里塞了几口白菜叶子,耳根发烫兀自嘴硬,含糊不清道:“我觉得种地也挺好。” “扯淡!”他爹指着他骂道,唾沫星子喷一脸,“现在逞什么能装什么相,夏日里割麦你没哭是怎的?” 每年割麦都是一年之中最热的时候,酷刑不过如此。 大太阳跟下火似的毒辣,晒在身上皮都抽抽着疼,没一会儿就烤出一身油来。麦芒看着细软,实则又锋又利,拉在身上小刀片子也似,全是细密的小口子。满身大汗一泡,又红又肿又疼又痒,抓也不是,不抓也不是。 就这么顶着日头弯腰割麦,一天下来腰就跟断了似的,浑身都疼,晚上都难受得睡不着觉。 苦熬着收了麦子也不清闲,还得赶紧脱粒、晾晒,又要时时刻刻照看着,生怕野兽来糟践了,或是什么时候突然落下来的雨泡发霉了…… 饶是这么着也是老天开恩,最怕什么时候因为一股风、一阵雨、一次冰雹,眼睁睁看着快要成熟的粮食烂在地里。 靠天吃饭,本就是天下最残忍的事。 一句话说得秦山涨红脸,羞愤欲死,一个屁都不敢放了。 他确实哭来着。 眼见着秦山有所松动,秀兰婶子往他碗里夹了一筷子细嫩的白菜叶,叹了口气,“我跟你爹这辈子就这样儿了,也不指望什么,只盼着来日你跟你哥都当个城里人,不再跟我们似的遭那个罪,便是死了也能闭上眼。” 几句话掏心掏肺,说得秦山吧嗒吧嗒直掉泪,吸着鼻子道:“你们才不死。” 他爹瞅他一眼,瓮声瓮气道:“人哪有不死的?那不成老妖精了。” 三口两口吃完饭,秀兰婶子起身去掏了草木灰刷碗,边刷边说:“鹤哥儿眼见着日后是要有大造化的,如今是他跟你好才先想着你,等来日真出去了,生分了,到时候你后悔就晚喽!” 秦山急了,睁着眼睛喊:“鹤哥儿儿才不会跟我生分了!” 村里其他年纪相仿的孩子也有,但都跟秦放鹤合不来,只他们两个最要好。 他爹就冷笑,“这事儿你说了不算。没看见城里那些大人物,出门呼啦啦跟着一大群人,又有抬轿子的,又有跑腿传话的,来日他发达了,周围的人也都读书识字,又个个比你机灵,他便是有心提拔,你能成不?” 秦山下意识顺着亲爹说的话想了一回,也觉惶然,像条被丢上岸的鱼,干张嘴不出声。 接下来的大半天,谁都没有再提读书的事,就这么太太平平上炕睡觉。 今天是十一月十七,月亮依旧很圆,月色穿透纸窗,斜斜洒落,像泼了满地碎银。 秦山翻来覆去睡不着,直挺挺躺着,脑海中只有白天时秦放鹤说过的一句话:“七哥,你想过以后吗?” “你想过以后吗?” “你想过以后吗?” 这句话在他脑海中回荡了一遍又一遍,像夏日暴雨的河沟,浊浪翻卷,轰然作响,惊得他一下子坐了起来。 以后? 什么是以后? 对他而言,一切好像都太遥远。 截至昨天为止,他还是个只知道上山下河、摘瓜打鸟的懵懂少年,脑袋里被单纯的快乐填满,可今天却突然被强拖硬拽,拉到了陌生的路口。 所有人都非要叫他选一条道出来,他茫然、紧张、害怕,不知所措。 其实早从前些日子开始,他就觉得鹤哥儿变了不少,好像突然就是个大人了,有点陌生。可爹娘却说,那是因为家里没人了,一个孩子顶门立户,就非长大不可。 秦山也心疼那个小弟弟,又觉得他不像一般孩童那样瞎胡闹,所以总爱带他玩。 可今天的事…… 秦山第一次生出名为惭愧的感觉,这感觉令他陌生,令他惶恐,担心对方真的会跟父母说的一样,同自己生分了。 冬夜寒冷,身体离开热炕没多会儿就冻得慌,秦山赶紧又躺回去,用被子把自己紧紧裹起来。 唉! 罕见的忧愁充斥在秦山心头,他有些烦闷地翻了个身。 可若叫他去读书,又实在太为难了些。 家里这样穷,也供不起一个读书人吧,鹤哥儿说的,读书可费钱!自己又没有鹤哥儿那种写话本子挣钱的本事…… 就这么浑浑噩噩过了两天,秦放鹤竟真的没来找过自己,秦山有些慌了。 鹤哥儿是不是生气了? 难不成他当真要与我生分? 次日秀兰婶子一睁眼,就见昨儿还使犟的幼子竟早早爬起来,悉悉索索穿衣裳。 “大清早的,你干啥去?” 秦山不回头,可露出来的耳朵尖似乎有些红。 他含含糊糊道:“给,给……逮……” 他没说完,挠挠头,扣上帽子一溜烟儿跑了。 炕头上两口子对视一眼,都有些好笑。 秀兰婶子挪到窗户根儿下冲外喊,“带着红布头!别太远去,抓不着也早些回来,鹤哥儿不缺那口兔子肉!” 外头秦山一个趔趄,口袋里的弹弓都差点掉出来。 他臊得慌,又觉得很不可思议: 我分明啥都没说,他们咋知道我要上山打兔子?!
第10章 酸爽萝卜丝,黄金小米粥 天刚亮不久,秦山就拎了个鼓鼓囔囔的麻袋包从山上下来,汗津津的红脸蛋上全是志得意满。 一路跟几位叔爷、婶子打招呼,秦山潇洒得不得了,可快到秦放鹤家门前时,又踟蹰起来。 看看天光,应该是鹤哥儿打太极的时候…… 秦山的步子不自觉放慢,恨不得走三步退两步,愣是不敢往门前凑。 唉! 抓抓帽子,先踮着脚尖偷偷从门上方瞄了眼,才隐约看见人影晃动,他就跟被蜜蜂蛰了似的,慌忙顺着墙根儿猫下去,抄起袖子发呆。 唉! 没脸进去哇!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吱呀”一声,秦山一激灵,扭头就见微微冒着热气的秦放鹤居高临下看着自己。 “想冻死在外面?” 刚才人一过来他就发现了,还在想这家伙必然被爹娘教育过,就是不知会以一种怎样的姿态出现,结果…… 压根儿就不出现! 秦山噌得跳起来,偏又心虚不敢看他的眼睛,只是缩着脖子挠头。 熊孩子还挺好面子,两个腮帮子都冻出高原红了,嘴唇也泛紫还不吱声儿。 要再不给个台阶下,这厮是不是要把自己生生憋死?秦放鹤心中好气又好笑,下巴朝地上鼓鼓囊囊的麻袋努了努,“那是什么?” “哦哦!”秦山如梦方醒,忙抓起口袋,从里面拎出一只敲昏了的长耳朵与他瞧,“早起才上山抓的,这个是大的,足有四五斤呢,小的也有三四斤……” 一只大的,三五只小的,估计是掏了兔子窝,难为他大清早就上山。 秦放鹤了然挑眉,似笑非笑,“赔罪礼?” 秦山闹了个大红脸,左看右看,蚊子哼哼似的“嗯”了声。 就听秦放鹤轻笑一声,扭头就走,秦山傻眼。 这就走了? “等我请你啊?吃饭了吗?”秦放鹤站在几步开外扭头,眉宇间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来了来了!没呢,天不亮就出门了……”秦山如蒙大赦,简直能原地起飞。 “等会儿我给你把兔子皮扒了,带回去让我爹弄一弄,看攒攒能不能做件皮坎肩。剩下的肉么,你看的书多,想想怎么吃……” 他娘也会做,但兔子肉,尤其是深冬的兔子肉瘦且粗,味儿也大,他娘又不大舍得放盐和佐料,做出来的肉跟啃木头渣子没什么两样,回想一下就有点反胃。 正舀粥的秦放鹤听了,也有点期待,“那就红焖吧。” 其实他挺喜欢川渝那边的冷吃兔的,可惜家里调料不齐全,只好退而求其次。 正好冬天的野兔偏瘦,冷吃费牙,倒不如小火慢炖,弄得细细烂烂的,又入味。 秦山满口应下。 他哪儿晓得什么红焖不红焖的,反正这趟是来赔罪的,对方说什么就是什么呗。 “吃吧,”秦放鹤把碗往他跟前一放,“自己去拿筷子勺子。” “哎!”秦山乐颠颠去了。 嘿嘿,还给我吃早饭咧,鹤哥儿果然没跟我生分了。 今天的早饭是红枣小米粥配野菜饼子。。 临睡前把米下在锅里,也不用额外加火,只灶底的余柴便已足够。整整一夜的余烬焖煮,小米粒早已烂熟,厚厚一层米脂堆在表面,呈现出漂亮的亮黄色。 起床后丢几颗掰开的红枣进去,等不紧不慢洗漱、打完拳,红枣的香甜也被焖出来,细细密密沁入粥水之中,十分可口。 除此之外,秦放鹤还额外切了一盘萝卜丝。 刚从菜畦里拔回来的鲜萝卜水头大,先加一点盐巴杀水,可千万不能多。待水灵灵的细丝微微收缩了身量,再捞出来点几滴食醋,一碗酸爽可口的凉拌萝卜丝就得了,咯吱咯吱,很是下饭。 太好吃了! 比娘做的好吃多了!鹤哥儿咋啥都会呢? 秦山充满感动地想。 他相当克制地吃了一碗。 又或者说,也只能吃一碗。 因为秦放鹤一共就煮了两碗的量,根本没想到秦山突然过来,直接导致俩人都只吃了个半饱。 一天之计在于晨,具体来说,在于这顿早饭,于是有那么一瞬间,秦放鹤看向秦山的眼神实在算不得和善。 这是来赔礼的还是讨债的? 不过看在那几只兔子的份儿上,可以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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