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四皇子要走,难不成他们还真能违抗,杵在原地干聊? 事到如今,也只好随机应变。 秦放鹤笑道:“陛下谨慎勤勉,实为吾等表率。” 孔姿清也变着法儿地拍了一记马屁。 历来接待使者,大多由礼部、鸿胪寺和光禄寺三方协作,而前二者多负责台前,光禄寺则侧重吃喝、歌舞等享乐,地位相对就不那么重要。 听四皇子的意思,是他跟礼部,而五皇子刚满十八,经验不足,必然担不起鸿胪寺重任,所以就只能落在寿王头上。 至于天元帝的几位兄弟、叔伯,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他们纵然曾经是皇子,也是过了气的皇子,如今也只好打配合。 “嗨,莫要说这些场面话,”四皇子笑道,“我晓得自己年轻,资历浅,也没经过大事,正忐忑。说起来,也怪我平日只好骑射打球……” 看似是自我检讨,说自己不务正业,但侧面,岂不恰恰说明他的乖觉,没有野心? 当今正值壮年,皇子没有野心,安守本分,便是最大的孝道。 四皇子颇具谈兴,大有拉着他们把酒言欢的意思,又说酷爱马球,“我知道你们六艺也是娴熟的,改日咱们私下组一队,也上场抡几杆。” 一提起马球,秦孔二人不免想到当年孟鸣摔断腿的事,俱都觉得马球场不是什么吉祥地,本能推脱。 孔姿清说自己只喜欢读书,十分偏科,马术平平,更打不得球。 孔氏一族多出文弱书生,他硬把这个称号往自己脑门子上扣,倒也不算违背祖宗。 秦放鹤更光棍,坦然说自己出身清苦,上学之后才接触马匹,“……时日尚浅,胆子又小,马术不过尔尔,至于球,那是碰都没碰过。” 说完,又腼腆一笑,“不怕殿下笑话,微臣喜好实在有些上不得台面,若论这些吟诗作画的风雅事,微臣确实不如人。可若论及庖厨一道,微臣自幼料理,倒还略有些心得。” 四皇子的笑容就有些尴尬。 秦放鹤出身不好不是秘密,喜欢做饭,也确有其事,一时间,四皇子还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孔姿清忽道:“什么事?没见殿下在?探头探脑成何体统?” 四皇子和秦放鹤都闻声看去,就见桂生迅速道:“小人该死,只是才刚家里传了信儿来,说……”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四皇子一眼,十分欲言又止模样。 孔姿清眉头一皱,才要呵斥,四皇子便道:“哎,是我一时说得入迷,忘了时辰,莫要怪他。孔侍读既然家中有事,我就不留了。” 话音刚落,就听秦放鹤也正色道:“殿下,孔侍读乃微臣至交好友,他家中有事,说不得微臣也要跟了去看过才放心,请恕微臣失礼,该日再向殿下请罪。”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四周还人来人往的,饶是四皇子再霸道,难不成还能把两人绑了去? “哎,子归这样说就见外了,来日方长,去吧,去吧。” 秦放鹤和孔姿清俱都行礼告退,飞快地上了各自车马,嗖嗖撤了。 附近一干正偷摸打量的朝臣们见了,纷纷收回视线,缩在各自车轿内琢磨起来。 四皇子此举,倒有拉拢之意,只不晓得二人背后的董门和孔家作何打算。 虽隔得远,听不真切,可瞧那两位翰林……倒有些逃之夭夭的意思,想来也无甚进展。 那边四皇子上了轿子,走出去一段,外头心腹见他兴致不高,便出言宽慰道:“殿下不必放在心上,您乃龙子,他们纵然年轻气盛,也不敢对您无礼。” 四皇子用力吸了口气,没说话。 龙子? 听着光鲜,可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三哥之前何等风光,如今不也落魄了么? 此二人年轻,却算不得气盛,端的油滑。 什么家中有事,说不得就是借口罢了。 若…… “若四皇子怀恨在心,再有后妃吹枕头风,可如何是好?” 秦放鹤和孔姿清走出去两个路口就分别了,秦山却有些担忧。 乖乖,那可是皇子啊! “古人还知三顾茅庐呢,况且我们今日也不算失礼,四皇子断然不会如此计较。”秦放鹤笑道,“至于后妃……你想的也太多了些。” 话本子里总说什么前朝后宫息息相关,其实大部分时候都是扯淡。 什么皇帝为了前朝稳定,不得不委曲求全,违心宠幸不爱的女人啥啥的,听上去简直不像一国之君,而是带薪做鸭了。 实际上除非两国或部落联姻,又或是某位皇帝刚起事,需要外部支援,否则像天元帝这般大权在握,政局稳定的,我就是冷落你的女儿、姐妹,你又能如何? 还敢造反叛国不成? 甚至就算两国联姻,只要利益驱使,一个女人没了,马上还能送来第二个、第三个…… 所以后宫女人,尤其太平时期的后宫女人,其实是很可悲的。
第110章 拨款(一) 十月中,大朝会,凡京城七品及以上官员,除各部衙门留守的,皆需出席。 今日不该秦放鹤和孔姿清那组轮值,二人也随大流去了。 由内阁始,地位重要、事务最多的几个衙门在前。翰林院作为皇帝的私人秘书处,重要性不言而喻,也混在前头。 官阶需要资历来攒,各部衙门按官阶从高到低排好,翰林院一干小年轻们在满眼皱纹中分外显眼。 平时不觉得有什么,每月这种大朝会时才会发现,官是真多,大殿内站不开,好些都排到外面廊下、台阶,甚至广场上去了。 隔得那样远,皇帝说什么,根本听不清。 天气好时也就罢了,像眼下寒风呼啸,还不能随便乱动,没一会儿手脚就都麻了。一场大朝会下来病倒的不在少数。 最近朝中奏折和议题多集中在年底“万国来朝”上。 满朝文武之所以这样重视,皆因并非每年都来得这样齐整,便如倭国、法兰西等,隔着茫茫大海,造船业又不如大禄发达,官方出行风险很大,成本也高,基本勤快的五年八年,甚至十多年才能来一次。 因明年正月就是天元帝的五十整寿,是大日子,所以各国才像提前约好了似的,基本上能来的,都来了。 国人好客,总觉得人家千里迢迢历经风险来了,心意难得,便要大肆回馈。 可今年有点反常。 原本各衙门想着陛下整寿,本就该借机大肆庆贺,谁能想到呢,拨款不增反减。 甚至造书局那边还巴巴儿等指标呢,愣是连个影儿都没有。 于是今日上朝,造书局的掌局李大人便率先发问:“陛下,已是十月中,各国使者将至,不知今年要印多少书,准备多少典籍呢?” 中华文明源远流长,各国仰慕者不在少数,每每有使者来访,返程时带一批新书都快成惯例了。 给客人的么,总要体面些,所以造书局大多会根据朝廷派下来的指标,重新开版印刷,是为外交精装版。 刻板需要时间,印刷装订也需要时间,各国快的十一月就到了,再不开工,还真有些紧张。 天元帝嗯了声,轻描淡写道:“书局库存多少?” 李掌局脱口而出,天元帝听了,忽然笑了下,“这不是够了么?” 历年不是没给过,何必重复?凑合凑合得了。 此言一出,不光李掌局,便是其他各部官员也心思翻滚,琢磨陛下到底什么意思。 别国有没有的,与我朝何干?要不要是他们的事,可给不给……总归是朝廷的体面。 李掌局张着嘴,似乎刚回过神来,“这,这如何使得?如今书局库存不过是简装,打赏也就罢了,可若要做两国之交,未免,未免……” 他没说完,但意思大家都懂: 未免太寒酸了。 这就好比你去拜年,临走前主人家回礼,哪怕同样都是一斤茶叶,用草纸随便裹了丢过来,和用精致瓷罐装好后放在雅致的木匣子里,重视程度和意义截然不同。 每到年末年初,天元帝做梦都在盘算国库里还有多少钱,故而听了这话,就有些肉疼,“每年单给各国上贡的还礼,造书局开销几何?照今年来朝之数,又将所费几何?” 李掌局倒也尽职,天元帝一问,他便张口说出金额,“我中原文化博大精深,数目庞杂,每年赠与的少则三五种,多则数十种,每种么,少则三五本,多则数十乃至数百本,未有定数。若寻常市面上卖的,一本也不过几十、几百文,可若两国还礼时,少不得板用好木,纸用好纸,墨用好墨,便是雕版也要重新刻过。再则装订,一概线、蜡,都要特制的,若给他国国君或王公贵族者,少不得再施以金箔……” 各部官员都读书,却从未这样直观的了解官方赠礼成本,一边听,一边本能地在心里算,越算越心惊。 照李掌局这个说法,官方赠书每本成本至少在一两甚至一两五以上,各书目相加,就照平均每国送二百本吧,就是三百两起。 这是最低标准。 一国三百两,十国就是三千两,一百国家、部落就是……足足三万两! 这还只是书,另外配套的好纸好墨也在赠送之列…… 简单粗暴得出大体数字后,各部长官都有点心理不平衡了。 原本觉得自家求了几万、几十万拨款,还挺美的,结果一对比,你区区造书局都动辄三五万两,这算什么? 兵部尚书看向李掌局的眼神尤其微妙,好么,老子求爷爷告奶奶,好不容易才从户部抠出来八十万两造船造炮,就这还紧紧巴巴的,你倒好,轻描淡写就扔出去几万两?! 眼见满朝文武神色各异,天元帝由着他们酝酿了会儿,然后才站起身来,慢慢走下龙座,笑呵呵道:“这些日子,朕思虑良多,想着万国来朝本是他们一番好意,朕若不回赠一二,到底心中难安。” 以李掌局为首的众人纷纷点头称是,齐赞“陛下圣明”。 天元帝对这类场面话早已不放在心上,待声潮褪去,这才继续道:“可朕转念一想,只是赠书,难免治标不治本,似高丽、倭国、暹罗等蛮荒之地,民智未开,便是送了再多书过去,他们也未必能读得懂。” 原本当下大禄实力便傲视群雄,国民自傲,而在场的又都是万里挑一杀出来的,自然更傲,所以听了天元帝的话,都觉得没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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