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好的风雨同舟呢? 程伯父痛心疾首,“难道我们就愿意吗?多少年才出一个探花!你,你怎么就沦落到如此境地? 你一个人的名声要紧,但族里其他人的前程就都不要紧了么?我们这些在朝的且不提,你就往后看,还有多少兄弟十年寒窗,就为一朝扬名,你忍心叫他们前功尽弃?还有那些姐妹们,出嫁的,未出嫁的…… 他们的命,也是命啊!” 这种丑闻,还用得着水落石出吗? 真相为何,谁在意! 原本族里有两个女孩儿在议亲,男方家里很满意的,结果事发之后,立刻含糊起来。 说得残酷一点,留着程璧,确实能保全他个人,但整个家族的前程和声誉都要为他陪葬。 可若及时狠心舍了他,好歹能维持住已有的局面,甚至如果足够幸运,日后未必不能再出一个探花! 一人还是全族,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见程璧面色如土,程伯父也有些不忍心,抬手拍拍他的肩膀,“唉,这也是你父母的意思……” 此事一出,处境最艰难的就是程璧的父母。 别家尚可以发泄,只有他们不能。 教子不严,便是大罪,又有何脸面求族人搭救。 时间紧迫,程璧只好转头联系金汝为,后者为他疏通刑部大牢。 时隔半年,程璧终于再次见到了那个曾经让他快活,现在却全是痛苦的女子。 因如玉有孕,牢头对她颇为关照,她过得意外还不错,这个发现让程璧越加烦躁。 你害得我身败名裂,眼见祖宗都不认了,竟还如此悠哉游哉?! 凭什么! 如玉见他倒是颇为欢喜,一把捉住他的手,“来,你摸摸我们的孩子。” 然程璧只觉恶心,一把甩开她的手,腔子里怒意燃烧,“休要胡言,这孩子究竟是谁的,你自己心里清楚!” 如玉也不恼,也没逼着他认,只反复追忆当初的甜蜜,又哼唱小曲儿,“你还记得吗,这是你当年第一次为我写的曲子……” 大牢幽深空旷,如玉的歌声回荡着,非但没有当初的柔美动听,反倒显出几分诡异。 程璧听不下去,待要发火,想起眼下处境却又生生忍耐住,努力做出柔情似水的模样来,“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你只管告诉我,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你,咱们终究好过一场,莫要闹得这样不体面,只管叫外头人看笑话……” 这话果然有效,如玉一听,双眼放光,也不唱了,“当真?” “当真!” 瞧,女人就是这样好哄,程璧心中鄙夷,又不免暗恨,你既然有所求,为何不早同我讲?以至于闹到这般田地!图甚么! “说罢,你要什么,我可以为你赎身,以后咱们太太平平过日子,我也可以给你名分,这个孩子……”程璧顿了顿,强忍着恶心笑道,“我也可以视若己出。” 如玉莞尔一笑,笑容中有许多程璧看不懂的东西。 她抬手理了理散乱的鬓发,举手投足间,隐约可见旧日风采,“你说过的,你说过要为我父亲平反的……” “胡闹,你爹是罪臣,罪臣懂吗?”没想到她竟旧事重提,程璧眼皮一跳,压低声音不耐烦道,“贪墨税款,狂敛民脂民膏,坑杀盐矿矿工,依律当斩,九族难逃,他该死,该死你懂吗?平的哪门子反!” 男人在床上的甜言蜜语能信吗?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他记起来了,记起当初他们二人为何渐行渐远,因为这女人想让他做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 这种事怎么能答应! 如玉却没有想象中的大受打击,还维持着笑脸就一口啐在他脸上,面容狰狞道:“天下无官不贪!试问哪个官员是清清白白的?我爹只不过拿了几万两而已,那也是他该得的!” 她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的父亲有错,如果真要说错,那就错在被抓住了。 什么受苦的是老百姓,那些老百姓不想贪吗?不是,是那些穷鬼没有机会贪,是他们无用。 “你自己又是什么好东西,有什么资格说我爹!”如玉骂道。 程璧瞠目结舌。 他呆愣片刻,向后退了几步,“你疯了,你疯了……” 所以说打从一开始这个女人就不是为情所困,而是误信自己能带她脱离苦海,能为她那个死鬼爹正名。 一个念头从程璧脑海中缓缓升起: 她利用我! 我一手谱曲助她成名,她竟然利用我?! “你利用我!我待你那样好,我们昔日的情分……你竟然利用我……” 程璧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如玉打断了,她放声大笑,看程璧的眼神好像在看个笑话,“你待我好?荒唐!你何曾拿我当个人!不过是个玩物罢了,招之即来挥之即去……若非我落难……” 我都做到这一步了,拿孩子,拿你的前程逼你,你竟然还不答应! 你凭什么不答应! 程璧瞳孔剧震,看着昔日温柔小意的女子状若癫狂,说些他听得懂,却又好似完全听不懂的话。 “……别做梦了,难不成你真以为自己是个香饽饽,人人追逐……不过逢场作戏罢了!他们说得对,他们说得对,似你这种烂货,但凡换个身份……” 她猛地扑过来,死死揪住程璧的衣襟,“是我嫖了你,我嫖了你!你这脏东西!” 程璧突然浑身发冷,从未觉得女人如此可怕。 他死命将如玉甩开,逃命似的跳出来,用力关上牢门,心脏狂跳,冷汗直流。 不对,不该是这个样子的,分明是她们倾慕于我,是的,她们倾慕我,仰慕我的才华,爱慕我的容貌…… 等等,“他们说得对”? “他们是谁?谁说了甚么?!”程璧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他们说了什么啊,你告诉我!你是受人指使的对不对,你快告诉那些官员,告诉皇上啊!” 如玉没有追出来,只是隔着牢门久久凝视着程璧,好象没听见他的质问一般,突然一笑。 昏黄的烛光打在她脸上,晦暗不明,映得那笑容有几分诡异。 不知为何,程璧突然寒毛倒竖,一股空前的危机感袭来。 不对! 然而不等他反应,就见如玉竟转过身,拼命朝着身后的墙壁撞去。 “砰!” 一声闷响,石墙上炸开一朵殷红的血花,如玉烂泥一样软软滑了下去。 程璧呼吸骤停,寒意彻骨。 门口的狱卒听见动静,纷纷跑进来看情况,然后就见头上破了个血窟窿的如玉提起最后一口气,声嘶力竭,“程璧误我!” 说完,脖子一歪,彻底没了气息。 狱卒们大惊,都没想到,只是行个方便的事儿,怎么一转眼就这样了,慌忙跑进去看。 “头儿!”进去的狱卒往如玉鼻子底下探了探,又按了按她的脉搏,面色凝重地摇头。 脑袋多硬啊,都撞塌下去半边,死透了。 所有人都向程璧望去,眼神不善。 该死该死! 就不该贪财,收了这份要命的银子! 这下好了,非但没能掏出甚么有用的口供,如今竟连原告都死了! 稍后陛下怪罪下来,还能有我们的好果子吃吗?! 活蹦乱跳的犯人关进来,这会儿却一尸两命,必须有人担这个责任。 而所有人都听见了死者最后一句话,“程璧误我”。 程璧没杀她,但显然生生逼死了她,没什么分别。 “程编修,”牢头一抬手,几个人就成合围之势断了程璧的退路,“翰林院,恐怕您是回不去了。” 震惊中的程璧如梦方醒,面如死灰,“不是的,不是你们看到的这样子!她害我,她害我!” 完了,我完了! 牢头摇头,示意众人直接将他拿下,黑着脸道:“下官不知谁害谁,但犯人死了,总得有个说法……可别让小的们难做,带走!”
第134章 流星(一) “祸事祸事!我不是让他小心了,低头低头低头!怎么就弄成这样,还不如不去!” 金汝为黑着脸骂道。 那心腹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小的使银子进去问过程编修,说是,说是那女子想给家人正名……” “嗯?”刚还嫌弃程璧不肯低头的金汝为一滞,勃然大怒,“荒唐!” 给家人正什么名?还真以为是有功之臣被冤枉了吗? 她爹就该死! 简直无理取闹! 这跟跑到陛下跟前说要造反有什么分别!莫说程璧,就是他听了也不会应的。 金汝为怒极反笑,还真让卢实说着了,这娘们儿打从一开始就没安正心思。她所求的,也根本不是什么与情郎双宿双飞…… 差不多同时,秦放鹤也惊讶极了。 他瞬间就明白当初为什么会选那个女人了,够疯,够狠,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 简单来说,如玉活着一天,程璧就有翻盘的可能。 但是现在她死了,闹出人命来了,事情就彻底压不住了。 好死不如赖活着,说明死实在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所以一个女人,一个身怀六甲的女人豁出命去办一件事,很难不成功。 一尸两命,何其惨烈。 程璧完了。 甚至如果他的家族不尽快行动,程家也就晚了。 真真正正的身败名裂。 程家确实急了。 次日翰林院众人正用午饭时,就听到外面传来消息,说程家正式将程璧除名了。 从今往后,程家再也没有这个探花。 程璧死后不能再进祖坟,日后他的生死荣辱,也将与程氏一族无关。 屋里非常罕见地安静了一瞬,好些大族出身的翰林都感同身受,后脊发寒。 被家族抛弃可谓奇耻大辱,简直比直接杀了他们还难受。 也不知谁叹了一声,低低道:“换做是我,只怕死的心都有了……” 众人本以为天元帝会发火,可竟意外平静,一日无事。 到了晚上,也只是轮值的侍读学士恰好念到一份程姓官员上的折子时,天元帝微微撩起眼皮,意义不明地笑了声,“他们倒是果决。” 甚么果决? 自然是将程璧除名的举动果决。 程璧再不好,才华是实打实的,天元帝欣赏也是实打实的。 所以如玉分明五月就告状了,他却只吩咐刑部收押,并未督促办理,一直拖到六月,摆明了就是在给程璧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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