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读到哪里了? 秦放鹤:“……” 还在下套! “不瞒您老,晚生家贫,《史记》这类书籍是万万买不起的,之所以知道些,还是先父早年曾赴外地赶考时,于书肆中看过几回,借机抄背了几篇,晚生也是从他的手札中看得,再多的,也就不知道了。” 孔老爷子呵呵笑了几声,“哦,这么巧?” 秦放鹤报之以微笑,“是呀,老话说得好,无巧不成书嘛。” 逻辑完美,这谎秦放鹤撒得毫无压力。 饶是孔家再如何手眼通天,也不可能偷偷把自家翻个底朝天,他们爱面子,还做不来这样的事。 果然,老头儿闻言微微颔首,也不知信了还是没信,终究没有追问。 他又随意说了两句闲话,便叫秦放鹤吃点心,宣告暂时告一段落。 紧绷过后骤然迎来中场休息,秦放鹤这才感觉到一度离去的五感渐渐回归,如退潮的海水,裹挟着深深的疲惫从四面八方涌来。 心累,身体也累,双侧太阳穴微微刺痛,是短时间内疯狂压榨输出的后遗症。 吃点心这事儿,秦放鹤是真擅长。 领导的东西不能随便动,但他们叫你吃的时候,一定要吃。不仅要吃,还要在礼仪许可范围之内,尽可能吃得香。 于是在祖孙俩的注视下,秦放鹤不紧不慢吃了一大盘点心,还喝了足足半壶茶。 脑力劳动耗能惊人,现在他是真的有点饿。 吃喝中,他还不忘自我反省,深刻检讨了自己的大意。 看来还是最近的阶段性胜利,或者说这种胜利引发的周遭连锁吹捧,使他有些飘飘然,昏了头,出门竟不知提高警惕,险些阴沟里翻船。 敌在身边啊…… 唔,那个千层牛乳酥饼香浓酥脆,里头应该和了龙井茶汁,粉嫩嫩的抹茶色,甜而不腻,真好吃! 芡实糕也不错,必然是南来的厨子做的,以前秦放鹤曾在外出考察时吃过,初入口时有点亘啾啾,但越嚼越香。 孔老爷子:“……” 胃口还挺好。 看得他都有点饿了。 这小子是真不晓得什么叫见外吗? 若他真在农户家生活过,可能就会了解,这种感觉无限趋近于喂猪的满足感…… 吃完了,秦放鹤擦擦嘴,抬头冲孔老爷子笑了下,露出腮边一点小小梨涡。 有梨涡这事儿也是秦放鹤最近才发现的,皆因以前他太瘦了,腮上根本没肉,自然什么都瞧不见。 孔老爷子也乐了,觉得这小子挺有意思。 “县学么,”他微微停顿了下,“倒也罢了,藏书倒还好,你去了,务必好生读书,若有什么不通的,来也就是了。” 这是瞧不上县学,然后默许了自己可以随时过来请教?! 绝对的意外之喜! 秦放鹤再次起身,真心实意道谢。 现阶段他所面临的最大问题不是无书可读,反而是没有合适的引导者,对这个时代的朝堂和政局一无所知。 孔老爷子摆摆手,面上稍有倦意,端起茶盏吃了口,“我年纪大了,比不得你们小孩子,这会儿有些乏了,你们自玩去吧。” 二小便都行礼告退。 然后就在秦放鹤第二只脚才要迈出去时,忽听背后老头儿又丢出一句带着揶揄的话:“话本子什么的,日后还是少写为妙。” 秦放鹤:“!!!”
第32章 入学?参政? 写话本一事,其实本也算不得多么隐蔽,但凡有心的,在白家书肆附近蹲守几回,也就能发现端倪:秦放鹤的出现频率与新话本上市高度重合。 考虑到那微弱的客流量,排查范围就更有限了。 但被这么点出来,就很有种背着家长写小黄书然后公然掉马的羞耻。 作为世家代表,孔老爷子也与世间绝大多数读书人一样,瞧不大上写话本。 但同时他又与绝大多数世家子不一样。 他多少见过一点民生疾苦,知道很多时候,一枚小小的铜板便足以将人置于死地。 一个孩子,一个无父无母的孩子,他想活下去,想读书,有错吗? 没有。 甚至他不偷不抢,不乞讨,偷偷调动聪明的小脑瓜挣了一点不那么光鲜却清白的钱,这很不容易。 如果你没有在一个人穷困潦倒的时候雪中送炭,那么实在不能,也没资格要求更多。 但现在不同了,孔老爷子发现了秦放鹤的天分,也了解到他日益改善的处境,觉得若再耗费时间在那些细枝末节上,未免有些本末倒置,故而出声提醒。 秦放鹤自然能了解他的苦心。 不然对方完全可以黑着脸将话本子摔在自己面前,然后痛斥伤风败俗什么的。 拍拍发烫的脸蛋,秦放鹤转身向老头儿行了一礼,再回身时,就对上孔姿清好奇的脸: 什么话本子? 什么话本子…… 这是可以说的吗? 川越客的侠客故事也就罢了,可笑长生的狗血伦理八点档三流爱情剧什么的……说不出口,是真说不出口! 秦放鹤干笑几声,生硬地转移话题,“对了,我正要问你,入学还要准备什么。” 生硬,太生硬了,生硬到孔姿清的眼睛都眯起来,看过来的眼神中满是怀疑。 到底孔姿清还算厚道,只意味深长地多看了秦放鹤几眼,然后便带他去了自己的书房。 “这里有张清单,是我去岁入学时下头人列的……” 然秦放鹤的注意力完全被其他事物吸引了: 好奢侈啊! 这小子的书房竟然比他的卧室、灶间加书房都大!三面靠墙的书架上密密麻麻摆满了各色书籍,其中不乏书页泛黄的古籍,秦放鹤看得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孔姿清走过来介绍,“一部分是本家那边带来的,另一部分是祖父和父亲搜罗的……那些是我抄录的……” 《史记》! 他竟然有一整套《史记》,足足占据一整排格子! 下面紧跟着的还有历代大儒的批注,另有《汉书》《后汉书》等,想来大约是二十四史的集中存放地。 “这个,你都背完了吗?”看着那一整排《史记》,秦放鹤不自觉回忆起方才身心双重考验的刺激,扭头问孔姿清。 孔姿清点了点头,片刻后又补充道:“大约也会有遗漏。” 他五岁启蒙,至今已有十载。 当时是背完了,但时间一长,某些晦涩难懂的部分会随时间流逝而淡去,部分极少被提及的冷门篇章也会遗忘,需要时常温习。 秦放鹤真心实意朝他比了个大拇指。 这个是真牛! 五十多万字啊! 孔姿清极浅地翘了翘唇角,忽然来了句,“汉王军荥阳南,筑甬道属之河,以取敖仓……” 《史记·高祖本纪》! 秦放鹤的本能反应差点就出来了,不过到底有了经验,还是在话出口的瞬间刹住,“喂!” 这祖孙俩今天怎么回事?组团打假是吗?! 见他不上当,孔姿清挑了挑一侧眉梢,遗憾中也有点恶作剧得逞的快乐。 秦放鹤:“……” 随着交际深入,显然孔少爷彬彬有礼之下潜伏的本性也开始蠢蠢欲动。 不过……好馋啊! 秦放鹤扭头看他,两只眼睛都要放出光来,“可否一观?” 快,给我看,快说给我看! 孔姿清轻笑出声,“嗯。” 秦放鹤先掏出帕子擦了擦手,这才满足地抽出一本,同时在心里决定大发慈悲原谅对方刚才对自己的试探。 现在秦放鹤是真的有点后悔,后悔当年上大学时没有再用功一点。 如果当初我豁出命去,把所有能接触到的史料和古籍都背下来……不,一半,或者十分之一就好…… 古代科举压力真的太大了,无数困难不仅仅源自心理和经济,更来自于阶级,来自于世家贵族的知识垄断。 就好比这一屋子的书籍,便是一百个白云村加起来,也根本没有入手的途径,但却可能仅仅是孔姿清童年抓周时的道具。 秦放鹤说看书,那是真的看,如饥似渴的看,屋里什么时候点了灯都不知道。 “想看可以带去县学,”孔姿清直接把书从他手中抽走,“天黑伤眼。” 确实不能再看了,不然容易近视眼! 秦放鹤恋恋不舍地哦了声,眼睁睁看着他把书放回去,“对了,县学的藏书如何?” 孔姿清想了下,“僧多粥少。” 他难得说了句俏皮话。 《史记》仅有两套,可县学足有近二百人,根本不够借的。 秦放鹤这会儿才觉得站久了腿麻,忙挪去桌边坐下,对着灯看起“开学清单”来。 “被褥,枕头,换洗衣物……扳指、骑装?!”他惊讶地看向孔姿清,“学里不发吗?” 进到县学之后不仅要读书,还会正式开启君子六艺的课程,即礼、乐、射、御、书、数。 其中“御”乃驾车,属古礼,如今天下太平,用不着书生们上战场,且日常出行有仆从代劳,便渐渐从六艺中淡去,代之以“骑”。 孔姿清皱了下眉,似乎想起某些很不愉快的回忆,径直唤了桂生,“叫针线上的人来。” 骑装不同于一般服饰,个别部位要耐磨,又需缝以皮料,使之防滑防摔,而县学提供的布料粗糙不说,也多不合身,初学者穿着极容易受伤乃至坠马。 又从书架内侧取了只描金螺钿小匣子, “扳指来不及现做,这里头是我以前戴过的,如今都小了,你先拿着应付几日。” 秦放鹤也不矫情,果然比着大小挑了一枚玉竹叶阳刻纹样的,一枚铜兽首的。 没有合适的护具是真的容易受伤。 不多时,有针线娘子来替秦放鹤量了尺寸,说是会加紧着做。 白日开库房找料子必然要上报,没多久就传到孔老爷子耳中。 想起秦放鹤身上光秃秃的布衣,连个绣花都没有,老头儿沉吟片刻,“四季衣裳也要几套,一应扇子、扇坠并荷包,也都添上。” 世间以貌取人者多,纵然他赤子心性不介意,但一身体面的装扮足可挡下许多多余的麻烦。 晌午秦放鹤和孔姿清陪老爷子用了饭,难得没有出题,很是其乐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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